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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掌夫》 作者:金晶 【内容简介】 出嫁之前,梁琦祯爱银子。 出嫁之后

    金晶《掌夫》 ✎ VIP会员‖TXT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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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试阅 ✿] 千寻《重生后夫君转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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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发表于 2024-6-12 12:44: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重生后夫君转性了》
作者:千寻
系列:蓝海E150001-E1500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06月19日

【内容简介】

华文罗曼史天后 千寻 睽违多年感动巨作!

「爱情就是一个回眸你便急欲提笔画尽天下,许他一世繁华。
你想用理智克制怦然心动,情感却高举大刀,把理智杀得片甲不留。」
遇上聂晟,商璴的理智被杀得片甲不留,认定他值得用全世界去交换,她深信能拥有这样的夫君,是一世幸运。

失去了她,他才知何谓痛不欲生。
他不曾有过相似经历,但他明白这就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就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原来一旦把女人放入心底,她不在了,就会站也痛、坐也痛,行止举措都痛得让人难以呼救。

前世全族被灭,经历艰困逃亡却仍逃不过恶毒人心,最终惨死。
今生,商璴发誓要扭转命运,谁知事情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赐婚,邕王聂晟被迫与她结为夫妻,
起初,聂晟对她冷漠厌恶,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却一反常态的渐渐亲近她,
主动揪出前世害死她的元凶,让她揭开全族灭亡的真相。

当她决定送亡母的骨灰回家乡时,他放下手中事务相陪;
她在采药时失足坠落悬崖,亦是他不顾自身安危,拚命护她安全,
而这份救命之恩,动摇了她想和离的心。

商璴终于明白,聂晟对她不仅是出于责任,更是真心的关爱。
他们从陌生的赐婚夫妻变成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
可以携手摧毁曾带给彼此无尽伤痛,致力残害众人的邪恶帮派……

《重生后夫君转性了》爱情金句

◆人生很多时候都没得选,而所谓的成长,就是学会接受没得选的状况。

◆爱情就是一个回眸你便急欲提笔画尽天下,许他一世繁华。你想用理智克制怦然心动,情感却高举大刀,把理智杀得片甲不留。

◆直到年纪渐长,渐渐发现自己需要的不再是轰轰烈烈的霸道,而是一个不会离开你的人。感动并非来自于昂贵的礼物或刻意制造的甜蜜,而是下意识的惦记。

◆喜欢是霸道而现实的感觉,好像天地间除了那个人,你再看不见其他人,心里只装得进他,耳里只听得见他,他霸道地笼络住你所有知觉。

◆越痛越要笑,即使她不清楚哪里痛,但只要笑得够夸张,就能掩饰疼痛带给她的灾难。


  序  编辑推荐   失去她,才知人间再无色彩

  有一种人,对于爱情,他死命否认;有一种人,对于心上人,他总假装不在乎,直到失去的那天,他才知道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承认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朋友Z对于爱情的处理方式非常特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谁有好感,两人相处融洽,日日紧黏,但在朋友问起时,她却时常顾左右而言他,或是找出一大堆理由瞎扯,不愿意承认。

  我们并不理解她为何如此,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与我们这些看客无关,我们自然不会置喙或指点。

  一直秉持着这种态度的她,有一天终于踢到铁板了。

  刘若英在〈后来〉这首歌中唱出了无数人的心声──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朋友Z终于尝到这种滋味,她的推托与不作为,让她错失了一个好男人。

  他温柔体贴,沉稳可靠,待她极好,两人相处时,我总彷佛能在他们之间看到粉红泡泡满溢出来。

  然而再好的人也无法忍受一直等待,最终他走了,她伤心了。

  这一切真是太可惜了,我终于忍不住再三追问,她这才回答──

  「我一直觉得有些感情只要不谈开始,就不会结束。」

  很奇妙的想法,或许过去离开的那些人都不是她的真爱,她没感受到痛,才会有这种想法吧。

  但现在的她已经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在千寻老师的《重生后夫君转性了》中,男主角聂晟则是因为过往的一些惨痛经历与深深的误会,而把对于女主角商璴的爱压在心底,一直到商璴失踪,他失魂落魄、食不下咽,他发了疯似的寻找她,这才真正认清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早就爱上她了。

  好在聂晟懂得把握机会,拚尽全力去挽回一切,经历诸多波折,终于与商璴迎来幸福而圆满的结局。


  【内容简介】

  「主子,后山发现一具女尸,村长已经请来县太爷……」聂西在屋外禀报。

  天已大亮,昨夜搞到深更才迷迷糊糊入睡,听见声音的聂晟立刻下床。

  走出屋外,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正是准备早膳时分,却传出重磅消息,惹得一阵哄闹,听说是进山打猎的猎户发现的。

  聂晟说:「我去看看,你告诉夫人,中午再出发。」

  「是。」

  聂晟很快就领着两名锦衣卫来到现场。

  离山脚处不远,一群村民围着大树,他走近,仗着身高从外往里望进去。

  地上趴着一具赤裸女尸,后背处有一道砍痕,砍下的力道很大,深可见骨,流出来的血渗进泥土,留下一片褐色血渍。

  然而吸引聂晟注意的不是刀痕,而是女尸的后颈,他细细看清,确定无误。

  「有人认得她吗?」县官对围观百姓问。

  这名县官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圆圆胖胖的,肥嘟嘟的手指戴着两个翡翠戒指,一看就晓得很昂贵,随便一个都得花掉县官两年俸禄,是个养尊处优日子过得极滋润的男子。

  聂晟对他有印象,他叫伍铭宗,曾在京城碰过面,家里是开绸缎铺子的,去年成为皇商开始供应内务府。

  「她是个寡妇,四五个月前搬到村子里。」有村人发声。

  「她刚来的时候可惨啦,全身上下就那身衣裳,连房子都是村长看她可怜借给她住的。」

  「那时我就说别滥发好心收留这种女人,看吧,果然闹出风波了吧!男人啊,一个个遇到漂亮女人就失心疯啦。」

  女人拔尖的嗓音让一群男人全数安静。

  「怎么回事,村长在吗?出来说话。」伍铭宗说。

  官老爷发威,村长抖着手脚站到县官面前,满脸无奈。「回青天大老爷,这女子名叫邱芬,刚进村子时身无分文,她告诉大家,她成亲后生了个孩子,但孩子没保住,不久丈夫也死掉,婆家的叔伯看她没得依靠,又嫌弃她克子克夫,就把她赶出家门。

  「她只能一路流浪到此,当时如果不是我们给她一口饭吃,说不定人早就没了。我家那口子心善,想着娘家小弟搬到城里,老屋子空了好几年,一直没人打理,说不定哪天就倒了,不如让邱娘子住进去。我们真是好心做善事,没想到会出事。」

  「大人不知道,邱娘子不守妇道,才搬来没多久就和李大铁对上眼,从那之后有不少人看见她和李大铁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声音拔尖的妇人又搭上话。

  伍铭宗在问话,聂晟却注意到一个男人,他眼下泛黑,脸色惨白,像是整夜没睡。

  他既好奇又害怕,垫着脚尖往里看,看两眼就退开,走几步又绕回来,来来回回犹豫不决,直到村长回话,他才打定主意靠近。

  「你怀疑李大铁?」

  「除了他还有谁?我猜肯定是李大铁发现她勾搭上别的男人,心火难忍,一刀把人给砍啦。」

  「别胡说八道,李大铁胆子小又手无缚鸡之力,别被砍就算好的,怎能砍得了人?比起李大铁,他家老婆更凶狠,如果你说是杜氏砍的,我更相信。」男人反驳。

  许多人听见这说法,纷纷点头。

  「青天大老爷,李大铁的岳父是杀猪的,他老婆杜氏从小就跟着亲爹学杀猪,刀起刀落俐落得很。前天李大铁还为了邱娘子的事被她揍得鼻青脸肿,我看肯定是她杀的。」

  「领路,去李大铁家。」伍铭宗一声令下,让两名衙役抬起尸体送去衙门,剩余一群人浩浩荡荡下山。

  聂晟没离开,他在案发现场四处走动,寻找蛛丝马迹。

  聂东紧随身后,看着泥地上杂遝的足印,低声嘟囔。「居然没封锁现场,伍铭宗的官是不是捐来的啊,啥都不懂。」

  聂晟莞尔,倒不是捐来的,是实打实考出来的,只不过他的成绩……水灌得有点厉害。

  十七、八年前,边关战况激烈,又逢旱灾粮食欠缺,伍家啥都不求就送上三十万石粮草,这么个忠义之家啊,皇上感念,知道伍家有人参加乡试,朱笔一挥,在乡试榜单上添入伍铭宗三个字。

  皇上本打算会试时再放一次水,没想到伍铭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打死不敢报名会试。

  于是在家长到处寻人脉想替儿子谋个小官位时,皇上即刻示意吏部,给了他一个七品小县官。

  这一上任,十几年下来他就在这个位置上赖着不走,还以为他安贫乐道,对仕途缺乏汲汲营营的野心,没想到是个昏庸的,当官多年,竟然还不晓得命案现场需要完整保存。

  幸好当时伍铭宗有自知之明,没继续参加会试、殿试,否则依照皇上那副慷慨性子,他有那个脸皮考,说不准皇上真会让他进翰林院。

  想到这里,聂晟吓出两滴冷汗。

  他在距离陈尸处十尺的地方走动观察,意外在几棵树干上发现磨擦的痕迹,还在突出的树枝上发现两三片被扯下来的碎布。

  往后退开数十步,视线把具备摩擦痕迹的树干连起,聂晟推估凶手在杀死邱芬后跌跌撞撞往前走。

  他边跟着连线走,边忖度着。

  是恐惧?恐惧到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以至于走向山谷?

  是喝醉?但醉到想杀人,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力气,那一刀几乎把人给对半砍了,那么是……

  「骆廷,去找几个人下谷寻找。」

  ***

  ***

  确定中午才出发,商璴领着真儿去了陈家。

  刚到门口就见一家人进进出出,陈小弟发现商璴,立刻缩起脖子往回撤。

  真儿抢快一步喊住他。「小哥儿,老太太情况怎样?」

  「姥姥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姊姊和娘正在给姥姥洗身换衣衫。」

  「你父亲、大哥呢?」

  「他们出去找人借钱,想给姥姥买一口薄棺。」

  商璴示意真儿,真儿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这钱给老太太办丧事。」

  接过真儿强塞过来的银子,少年不知所措。

  商璴又道:「我可以见见你二姊吗?」

  「姑娘等等,我去叫二姊。」

  丢下话,他快步进屋,不久后陈二姑娘出来。

  商璴对她微笑,不周旋辗转,开门见山问得直接。「我能帮你把脉吗?」

  陈二姑娘明白她想要什么,摇头道:「不必,我看过不只一位大夫,大家的说法大同小异,我早已死心,这辈子再没多余念想。」

  商璴不同她争辩,只道:「就当是回报吧,我刚给令弟十两银子为老太太办丧事,你让我把脉,那笔钱就不必还。」

  话都说到这当口了,陈二姑娘还有什么好反驳,她领商璴进自己屋里。

  商璴细细把脉后,透出轻浅笑意,果然是她想的那样。「姑娘是否经期时来时不来,极不规律,有时一拖就是大半年,经血呈现赤褐色或者接近黑色,甚至有块状物?」

  「对。」

  「情况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悲观。」

  「姑娘的意思是我还能生孩子?」

  「对,我先为你施针。」

  银针插上后,见屋里没有桌子,真儿就着床板磨墨。

  商璴跪在地上斟酌着开方子。「先连续吃三天,三天后自会来小日子,小日子结束往后数二十日再吃三天,维持这频率,估计无误的话,五个月后经血颜色就会回归正常,经期也会慢慢规律,不过还是再多吃两、三轮,这对你的身子有益无害。」

  「不必了,家里这状况,姥姥的药费已经拖垮全家……」

  商璴取出五十两银票。「这药帖约莫五、六钱银子,二十几帖药也就十几两,剩下的让长辈把你家三姑娘赎回来,一家人齐心合力终究会度过难关。」

  「姑娘为什么这样帮我们?难道昨天……您不觉得我们是一家子狼心狗肺不孝不悌的坏蛋?」

  「人生在世各有难处,谁能批评谁?我的能力有限,不能帮所有人排忧解难,但相逢即是有缘,银子能解决的是小事。」

  至于大事……就像即使苟延残喘仍拚命要活下来的老太太,她有再多银子也帮不了忙。

  商璴拍拍陈二姑娘。「我保证你会好起来,忘掉过去的艰困,如若有幸遇上知心人,别自轻自贱,要倾力为自己争取幸福。」

  陈二姑娘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眼底闪着泪光,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会有峰回路转的一天。「多谢姑娘。」

  「不客气。」

  商璴走出屋子,望着老太太所在的屋内,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看一眼,但再看十眼又能怎样?

  离开陈家后,商璴与真儿顺着小路回村家长,却见迎面一群村人围着县官走过来,在前方十尺处转弯,进入巷弄。

  「夫人,时辰还早,不如去看看发生什么事?」真儿眼睛亮亮的,一脸的好奇八卦。

  「好啊,去看看。」

  ***

  ***

  门敲半天无人回应,伍铭宗下令把门砸开。

  「等等,我来了。」

  在急促的应声后,又过好半刻门才打开。

  杜氏扶门站立,她生得浓眉大眼,身材粗壮,不高,体重至少有一百三十斤,肤色黝黑,肌肉精实,看得出来是长期劳作之人。

  比起柔柔弱弱、身子板纤细的邱芬,但凡脑袋正常的男人都会更喜欢那一位。

  门刚开,衙役就不管不顾地冲进屋里,差点撞翻杜氏。

  她急忙扶住门框,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见衙役又匆匆出来,把找到的包袱呈给伍铭宗。

  原本伍铭宗还存有几分疑虑,但包袱确立了他的想法。「好啊,如果不是本官来得够快,你就要畏罪潜逃了?来人,把杀人凶手杜氏带回衙门!」

  几句话不但破案,连罪名都定下。

  杜氏被这阵仗吓到,听见这串话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呼天抢地喊叫。「冤枉啊,我哪有杀人,谁看见我杀人啦?我又杀谁了?哪个烂心烂肺的混蛋胡说八道,这是要害死我啊,菩萨开开眼,佛祖开开眼呐……」

  「还说没有,邱娘子死了,难道不是你杀的。」

  「邱娘子死了?」杜氏不敢相信事情居然会成真,她诅咒邱娘子千百次,真心恨她,希望她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居然死了?不会吧,难道诅咒真的有用?

  「对,你尽快认罪,可以少点皮肉痛,你轻松,本官也省事。」

  伍铭宗话音方落,杜氏立刻扯起嗓子,哭喊叫闹。「我是盼着她死,可我没杀人啊!她那么招人恨,自从她搬到村子里,哪个男人不被她勾得心痒难耐,别说我家李大铁,就是张狗子、王小利,谁的眼珠子没往她身上黏?大人怎不说张家、王家的女人杀人,非要赖到我头上?」

  「你别乱攀扯,关张狗子、王小利啥事?李大铁和邱娘子好上,这件事谁不知晓?更别说张狗子、王小利家的媳妇一个个瘦巴巴、怯生生,胆子小得连杀鸡都不敢,哪像你一身蛮力,能一刀把邱娘子给剖成两半?」

  张狗子的大嫂跳出来说话,打死都不让脏水往他们家泼。

  满村子上下你一言、我一语,分明没有证据,可一人一支钉,非要把杜氏钉死在杀人凶手四个字上,好像不管她有没有做,这事都得由她认下。

  更可怕的是伍铭宗的态度,啥都不问,直接就要把人给定罪。

  「大人,我冤枉啊,我没有杀人……」

  杜氏极力争辩,然众口铄金,不管她说什么都有人驳回去,根本没人在乎她的话。

  最终伍铭宗还是下令把她给拘回去。

  看到这里,商璴再也忍不住,拨开人群走上前,对着伍铭宗道:「小女子斗胆,想问大人一句,请问邱娘子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话把伍铭宗给问懵了,没有仵作验尸,他哪能知道。

  他还没说呢,就听见村民道:「肯定是昨天晚上。」

  「为什么?」

  「因为黄昏的时候我还看见她在院子里收衣裳,今天早上就听说她在山上被人杀害。」

  说话的是个男人,他刚开口就被身旁的妇人剜了一眼,手起,两根手指俐落地把他的耳朵扭成麻花。「就晓得你心痒,一天到晚冲着那院里看。」

  闻言,人群里爆出一阵笑声。

  商璴道:「回大人,倘若邱娘子昨晚被杀死在山上,那么凶手就不会是杜氏。」

  「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

  「请大人看看杜氏的右腿,她的脚踝受伤,依肿胀的情况来看,并非刚刚撞上的。杜氏,我能看看你的脚吗?」

  终于有人替自己说话,杜氏哪有不肯的道理,往地上坐去,一把拉开裤脚,任由商璴察看。

  她的腿摔得很厉害,脚脖子肿得跟猪肘子同粗,上面还有道伤口。

  「大人请看,杜氏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脚腕的青紫色淤血也有外扩的现象,可见她受伤到现在至少有一天以上。很痛吗?」最后三个字,商璴转头问杜氏。

  「痛死了,我想出门找大夫,可一下地就钻心的疼。」杜氏愁眉苦脸答。

  商璴道:「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杀人,光是上山都有困难。」

  听到这话,方才振振有词忙着往杜氏头上扣罪名的村人一个个闭上嘴。

  商璴又问:「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李大铁,昨天一早他吞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气势汹汹跑过来跟我说要娶邱娘子进门。哼,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连老婆都养不起还想养小妾。可他说邱娘子已经怀上儿子,我们成亲八年一无所出,他不能让李家绝后。我嘲笑他,跟邱娘子不清不楚的男人不止他一个,可别养了野种,他一气恼,居然把我推倒,自顾自跑掉。」

  杜氏指向墙边水缸,水缸旁有一块用来压酱菜的大石头,石头边横放着柴刀。「我的腰撞到水缸,跌倒后脚脖子又卡到石头,那柴刀原本是立着的,结果倒下来,划了我一刀,痛得我差点儿没掉魂。

  「我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说要回去让我爹和兄弟来找他讨公道。想当初他连一片盖头顶的瓦片都没有,要不是我娘家给他盖房子谋差事,几百年前他就活活饿死,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说到这里她再忍不住满腔辛酸,掩面呜呜大哭。

  听到这里,伍铭宗觉得面上无光,但百姓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不得不强撑精神问:「既然没杀人,为什么要畏罪潜逃?」

  「大人,我没要畏罪潜逃啊。」

  「没有,干么收拾包袱?」

  「这不是想回娘家讨救兵吗,要不是腿痛得下不了床,我早就回娘家了。方才门敲得砰砰响,我硬撑着腿,好不容易才走到门口。」

  见伍铭宗怎么都问不到重点,商璴叹气,又插上嘴。「你家相公去哪儿了?」

  「除了狐狸精家还能去哪儿?昨天他不但推我,居然还说这个家他不要了,好啊,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他能不能活?」杜氏赌气说完,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泛红。

  商璴朝门口望过去,意外发现聂晟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会嫌弃她多事吗?肯定会吧,但就算嫌弃,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受害。

  然而想起昨晚的不欢而散,聂晟……还在生气吗?

  垂下眉睫,她从药箱里拿出膏药。「药膏厚敷、绑紧,一天换一次药,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要先用冷水冰敷,放着不理,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多谢姑娘。」

  这时伍铭宗发话。「来人,带本官去邱娘子家。」

   第六章 夜半遇袭

  聂晟又看见那个形容紧张、眉目焦虑的男子,当他听见伍铭宗要去邱芬家中时,赶紧从人群中跑开,一路上跌跌撞撞,像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他不疾不徐地抓起石头往那人的膝窝射去,那人几步踉跄后朝前扑倒。

  锦衣卫叶鸣得到示意,飞身上前揪住对方后领,抢在伍铭宗之前离开。

  贪看热闹的村民则一个个跟着衙役县官离开。

  聂晟远远望着商璴,「想去吗?」

  她可以?他没嫌弃她抛头露面、招惹麻烦,彼此的关系也没有停在昨晚的争执里?太好了!

  商璴松口气,她反省过了,聂晟并不糊涂冲动,他对她娘的误解定有原因,她不该同他拌嘴生气,该好好与他解释分析。

  因此翻篇了?高兴,她也不想纠结在昨夜里。

  「当然要去。」她把医箱递给真儿,快步朝他跑去。

  她的快步落入他眼底,令他浓眉飞扬。

  不是因为看好戏要争分夺秒抢位置,而是因为她的目标是自己。

  他放慢脚步,让她不至于跟得太辛苦。

  两人同步缓行,没有对话就这样并肩走着有点小尴尬,于是从不主动找话题的聂晟寻出话题。「我以为你会留在村长家。」

  「没,我去了陈家一趟,陈家家徒四壁,没钱给老太太下葬,我给他们一点银子,再帮陈家二姑娘看病。」

  「情况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糟?」

  「没有,能治的,我开了药方。」

  「但他们不是说接连换过几个大夫,讲法都一致。」

  「这就是我怀疑的地方,到底是当下大夫医术稀松平常,还是陈家阮囊羞涩,找不到好大夫。」

  他无法确定,但……「张太医是太医局里的一把好手,你认为他的医术是好是坏?」

  「他开的药方中规中矩,划肤取血的手法不行,让人多吃不少苦头,把脉能力也有待加强……」商璴曾经按住穴道企图影响脉案,他竟然没有发觉。「如果太医局的太医程度普遍如此,那么还有很多值得改进的地方。」

  「会不会是你的医术太好?」

  「在商族,我的医术只是中上。」

  所以民间传闻为真,商族女子有本事起死回生?

  「回京后,你想进太医局吗?」如果她愿意,他可以上折子请求皇上考虑,即使太医局没有女太医的先例。

  「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该留在京城吗?」

  「我没这个意思,只不过你要是进太医局,一方面能够跟医术高明的太医相互切磋,二方面那里搜罗许多民间医案可供研究。」

  商璴笑了,她的嫁妆里有不少太医局的医案呢。「我打算收几个徒弟,手把手教导医术。」

  意思是……不想回京,还是不愿进太医局?聂晟蹙眉深思。

  走着走着,姗姗来迟的两人终于来到邱芬的家门前。

  令人意外的是,伍铭宗与百姓竟然被挡在大门口。

  眼见聂晟到来,伍铭宗连忙带队上前,弯腰躬身,眼神警戒,态度恭谨。「下官伍铭宗,见过聂大人。」

  看见堵在门前的锦衣卫,商璴方才明白有人亮出身分了。

  除叶鸣之外,还有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佝偻着背站在门口,而方才口口声声指证杜氏是凶手的妇人站在他旁边,气得搓手跺脚像个跳梁小丑。

  「伍大人判案的方式与众不同啊。」聂晟笑着说话,自认态度温和,却逼出伍铭宗满身冷汗。

  倒是妇人无知便无畏,她抢上前质问:「大人为什么抓我家狗子?他又乖又听话,绝不会杀人,邱娘子的死与他无关。」

  「有关无关,证据说话。」

  撂下话,聂晟领着商璴进屋,刚进院子就看见一个倒地的大木桶。

  证据这就来了吗?他没打算这么快就找到啊。

  商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应是有人撞翻木桶,湿泥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聂晟吩咐道:「魏新,把张狗子的鞋拿进来比对脚印。」

  这命令把张狗子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两人继续往里走,厅里一片狼籍,桌子被掀翻,饭菜碗盘掉满地。

  商璴蹲在地板上,把饭菜逐一拿起来细细辨识。

  聂晟里里外外转圈,在厨房窗框上又找到两枚脚印,很轻,沾泥不多,可推测此人身怀武功。

  有武功就不会是普通百姓,换言之应该不是明面上的张狗子或李大铁。

  聂晟再走进厅里时,就见商璴拿着酒壶,里面还残余一点酒液。

  「看我发现什么。」

  聂晟接手,凑近鼻尖细闻。「味道不对。」

  「是,酒水里有药。」

  「什么药?」

  「神弥,会让人产生幻想,并出现暴力行为的药粉,这是红帮的常用药。」

  又是红帮,与上回的木僵粉有关联?

  两人从屋子走出时,失神昏厥的张狗子已经被魏新扇醒。

  聂晟居高临下看着他,似笑非笑问:「听过锦衣卫吗?」

  他摇头,满脸的苦恼。

  「这么孤陋寡闻吗?看来本官声名尚未远播。没事,我亲自为你分说。锦衣卫的差事主要是帮皇帝逮补穷凶恶极的坏蛋,为了让犯人说实话,我们发展出千百种整治犯人的方法。比方从头顶挖洞灌入水银,这样一来很快就能把一张完整的人皮给拨下来,技术好的锦衣卫剥下整张皮后,那犯人可还是活着的,还能挣扎喊叫。比方让犯人趴在涂满油脂的铁柱上,从一端爬到另一端,下面堆柴烧火,铁柱很滑,攀爬的时候要非常小心,要是疏忽了,就成炙烤人肉了……」

  话没说完,张狗子已失声大喊。「我招,我通通都招,求大人饶命!」

  这么没胆,怎还想掺和命案呢?聂晟叹道:「说吧。」

  轻轻巧巧两个字落下,张狗子忙不迭开口。「……李大铁是个傻子,还以为邱娘子对他一心一意,事实上村里很多男人都跟她做过哪档子事,只要给几十文钱或一顿好吃的就能同她交换。那天我买了肘子跟酱鸭,又打一壶酒,本想过来与她玩玩,没想到李大铁突然怒气冲冲跑过来,邱娘子求我赶快躲起来,还允诺会补偿我两回。虽然舍不得满桌好酒菜,但听说李大铁打算娶她回家,我知道她一个女人有多难,总不能坏她好事,于是赶忙躲进房里。

  「我在里头听见李大铁问『没事,你干么整治这么多菜』,邱娘子回答『听说你与杜姊姊吵架,料想你心情不好,这才把压箱银子拿去买酒菜』。邱娘子说很多,都是在劝他与杜氏好好说话,这样她嫁过去后一家人才能和乐融融。李大铁听进劝告,说等一会儿就去同婆娘好好说道。

  「当时我还想着等李大铁回去后就能轮到我了,于是躺在床上等他们吃饱喝足,刚开始都还好,可不知怎地李大铁突然发疯,也不晓得是不是喝醉。我先是听见巴掌声,然后是桌子掀翻声,我吓着了,连忙把房门打开一个缝往外看,只见李大铁双眼泛红,突然抓起扫把猛打邱娘子,邱娘子边喊救命边往外跑。李大铁很快追出去,他脚步不稳踢翻水桶,丢下扫把抓起墙边柴刀追出去。我啥都做不了,只能跑回家躲在棉被里……」

  在张狗子陈述昨晚发生的事时,骆廷带人抬着一具尸体过来。

  聂晟令他点几个人下山谷寻找证据,没想到会在那里找到李大铁,但他已经摔断脖子与四肢,整个人呈现一种奇怪的趴姿。

  「是李大铁!」村长出面指认。

  伍铭宗松口气。「多谢大人破案,李大铁杀死秋娘子,良心过不去跳崖自尽。」

  商璴苦笑,这叫破案?这么高的才情应该去写话本子,他是被政治糟蹋了的文学家。

  聂晟咬牙,原来郑国不仅大夫素质不高,办案官员的素质更是令人发指。

  「既然李大铁想娶邱娘子,为什么杀她?」喘一口气,聂晟耐下性子尝试引导。

  「因为……发现邱娘子与他人有染?」伍铭宗觉得自己的答案真好。

  「他没看见张狗子,怎么会发现邱娘子与他人有染?」喘两口气,聂晟额头冒黑线。

  「也许是在外面听人说的。」在他的灼灼目光下,伍铭宗的答案很心虚,只能用干巴巴的笑容来填补。

  「既然已经听说,为什么进门时没发疯,饭吃一半才推桌打人?」喘三口气,聂晟额头黑线交织成网。

  「因为饭菜不合口味。」

  「为什么李大铁状若癫狂,双眼泛红?」喘四口气,他问出死神的气息,周遭空气结了冰。

  「因为喝醉?」

  啊──放弃了!聂晟在喘过五口气后咬牙,皮笑肉不笑。「邱娘子的尸体我要带走,可以吗?」

  「但凭大人做主。」这句话伍铭宗回得自信振作。

  看着聂晟,商璴知道他现在有多平静,心里就有多无奈。如果朝廷官员都这副德性,国运堪忧啊。

  回到村长家里,聂晟立刻提笔写信,内容很长,有七、八张纸,连同邱芬的尸体派人送回京城。

  中午过后,聂晟与商璴集结车队,继续往麒麟山的方向前行。

  送她上车时,他突然说出一句。「我很高兴。」

  吭?她没听懂。

  他解释。「很高兴和你一起破案,一起完成一件事情。」

  商璴愣住,迟迟无法作答。

  直到他放下车帘转身,她才轻声接话。「我也很高兴。」

  话音落下的那刻,车帘同时落下,她以为他没听到,但他听到了。

  翻身上马,他的嘴角上扬。

  ***

  ***

  因为出发的时间太晚,赶不到下一个城镇,不得已一行人只能露宿郊外。

  天色未黑,骆廷找到合适的林子,车队围成圈,中间燃起火堆,大家分工合作,有人挑水烧水,有人负责打猎,有人负责埋灶作饭。

  聂晟让人烧水送进马车里,在真儿的伺候下,商璴把身子擦洗一遍。

  在外头原没那么多讲究,但有聂晟和真儿的细心,这一路上她没吃太多苦头。

  清洗过后,商璴站在马车外,让真儿也端水进马车里打理一番。

  看着男人们打闹说笑,这群令人胆战心惊的皇帝鹰犬不过是群青春少年。

  一阵哄堂大笑传出,有人朝一堆人喷屁,无比响亮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起几只小鸟,被屁砸中的捏紧鼻子猛跳脚,下一刻合力拽起始作俑者练摔跤。

  笑声更大,气氛更热闹,让商璴想起小时候,那时他们也是这样玩闹戏耍,无虑无忧,真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头发散在背后,身上还带着水气,刚洗完澡的聂晟上岸,撞见她眼底的笑意,温婉柔美的笑纹和缓了她眉眼的郁色。

  他们离开村子时,正在办丧事的陈家人放下手边要事,非要把他们送到村口,连脚肿得需要倚赖拐杖的杜氏也夹在人群当中道谢,他们对商璴感恩戴德。

  直到车队走远了,他们还跪在地上频频磕头。

  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好像有商璴的地方就有阳光,她身上散发的善良总能轻易蒸融人们心中的阴暗。

  她像磁石,无意识间吸引人们靠近,于是他……靠近再靠近……

  「在笑什么?」聂晟问。

  他靠得很近,近到商璴能感受他身上的温热水气,心跳不由漏跳两拍。「想到你恐吓张狗子的话。」

  「那是可怕,不是可笑,你表错情了。」

  她指指玩成一团的男人道:「锦衣卫没你说的那样可怕。」

  「我说的都是事实。」

  她敛起眉头,眼底透出一丝畏怯。「锦衣卫诏狱真是那样玩的?」

  「对,不过那是先帝的锦衣卫,皇上继位后大力改革,我们不再监控朝中官员,诏狱问案也宽和得多,做的事和大理寺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官府、大理寺不敢查办的大案件会落到我们头上。过去高门大户都不愿意家中子弟成为锦衣卫,现在一个个争破头想挤进来,在他们眼里,锦衣卫成了天子近臣。」

  商璴缓缓松气,捶捶脖子,笑道:「我就知道。」

  「知道?」

  「我曾受过锦衣卫帮忙,那时就觉得锦衣卫值得信赖。」

  「发生什么事?」

  「有人追击我与我娘,是锦衣卫出手相帮,我们才能顺利逃过。」

  「你们被追击?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两个孤身弱女子手握财富,自有那恃强凌弱的家伙出现。」

  「是哪个人帮助你们?」回头找个名目回报。

  「他没留下姓名,不过再见面能够认得。」

  兔子烤熟了,阵阵香气传来,晚膳是大家合力捕抓的,猎物丰富,能够敞开肚子使劲吃。

  真儿抱着毛茸茸的小东西上前,身后跟着聂东,她把兔子捧到商璴跟前。「聂东让奴婢拿给夫人。」

  聂东连忙解释。「是大爷让留的,送给夫人解闷。」

  礼物吗?聘礼不算,这是他头一回送礼。接下聂晟的善意,商璴诚心道谢。

  没想到他居然说:「兔子太小,烤熟没几两肉,不如让你养胖再杀。」

  闻言聂东忍不住扶额,主子会不会说话啊,明明是善意,是心里摆着王妃,是在乎她的心情,怎么说得好像要王妃养殖牲畜?

  商璴接过兔子没接话,毛都洗净了,身为未来的「食物」不需要这么认真对待。她莞尔,没介意他的违心之论。「谢谢。」

  一句谢谢逗出聂晟耳垂处些许红晕。「饿不?肉烤熟了。」

  「饿了。」

  商璴随聂晟走到篝火旁,刚坐定就有人殷勤地送来一大盘烤肉,她有些迟疑,这是要他们分食?误会了吧,他们什么时候亲昵至此?

  没想到聂晟竟从善如流地夹起一块肉送到她嘴边。

  她愣愣望着,这……怎么办?不吃怕他下不了台,吃了,善意接收太多,以后怎么收场?

  他固执地让肉停在她嘴边。

  也不知道是他的动作太突兀,还是太匪夷所思,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两人。

  尴尬死了,她赶紧张口把肉咬住。

  搞不清楚是谁起的头,居然有人拍起手。

  商璴有些无语,这种时候拍手合适吗?

  「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边拍手边唱和,气氛越发热烈,有人给他们送来两杯酒,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洞房花烛夜没做的事,在锦衣卫少男的呼叫中完成。

  红红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欢腾喜乐的笑脸张扬。

  夜幕展开,晚会开启,有人就着火光唱歌跳舞,浑厚高声响彻云霄,有那胆大的在火堆上飞来跳去显摆轻功。

  看着众人的欢声笑语,商璴不管明天,不在乎往后,删除尴尬,放纵自己开怀畅笑。

  两杯酒下肚,锦衣卫骆延胆子肥了三寸,冲到商璴跟前为主子说话。「夫人别看我家大人老摆臭脸,可他心善呐,对谁都好,兄弟受了伤,他比谁都担他的月银全拿来养我们这票兄弟啦。」

  都是世家子弟,有几个人会缺少花用?但上司从月头忙到月尾,俸银刚入袋就舍出来给兄弟们当奖励,这种实质鼓励比啥都强。

  他不争功、不诿过,上头指责,他一肩承担;上面嘉奖,兄弟们一个都不落下。能跟着这种头头混,是前辈子烧高香。

  听见骆延说话,有人一手往他后脑杓巴过去,腆着笑脸解释。「夫人别听阿骆胡扯,以前头头没成亲,大手大脚不知节制,现在头头有夫人了,挣的银子自然要用来养家。」

  「夫人别误会头头,虽然男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我们头头不是这么想的,他对您的心思日月可鉴、天地可表。」骆延连忙更正。

  还日月可监、天地可表呢,他对她哪有心思,他的心思全落在小表妹身上。商璴下意识抚摸腕间三道深刻的割痕,也不知道要多久才除得去,说不定这辈子就烙下了。

  是不是不公平,他的爱情在她身上烙印,偏偏他爱的不是自己,冤枉呐。

  她微小的动作,聂晟看见了,眼底笑意瞬间抹去,恼怒道:「几杯黄汤下去就胡言乱语,今晚还要值夜……」

  头头生气?两人连忙应声。「知道知道,今晚没有阿骆的班,头头放心,肯定不会误事。」

  说完一左一右把骆延拉下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商璴掩嘴轻笑。「你的下属很崇拜你。」

  聂晟勾起嘴角,哪是崇拜,分明是扯后腿。

  见他不语,她接话。「这点我就做得很糟,身为族长必须让族人崇拜,要能够镇住全族,我没办法,大家都说我是甜姐儿,没有心机城府,缺乏领导能力。爹娘对此很是头痛,尤其是爹爹,想方设法教导,企图让我转移心性。但我缺乏慧根,商云有句话没说错,比起我,她更适合当族长。」

  「既知不适合,怎么不让?」

  「商族的传统是以『血』来选取族长,想改变这条规则,我得先当上族长。但即便如此,怕也是不易改变。」

  轻喟,她看向篝火旁的真儿和聂东,这一路上聂东对真儿的照料明明白白,倘若他们真能发展出什么,那就不能把真儿带在身边了。

  「只要下定决心,再难的事都能改变。」

  「是吗?可我觉得改变一个人的执念很困难。就像我,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你对我娘的偏见。」

  四目相对,她但愿他坦诚相告,告诉她偏见的起源。

  聂晟沉默片刻才开口。「我娘是个很好的女人,她温柔和善,对所有人都有耐心,事事为他人着想,从不心存怨恨。」

  「是个好人。」

  「但她被害死了。」

  「找出凶手没?」她转头望向他,不安隐约自心中窜起,她看见火焰在他眼底跳跃,像要将她焚烧殆尽。

  他停顿很久才轻启双唇。「找出了。」

  「绳之以法了吗?」

  他摇头,每一下都摇得极其慎重。「没有。」

  「为什么没有?」

  一句句逼问,他没回答,她却心跳加速,怦怦、怦怦的心跳声不断撞击,好像是……接近了答案。

  两人的对话在这句之后,断章。

  ***

  ***

  夜深,一张皮毛、一件披风往地上铺去,入睡。

  虫鸣声唧唧,聂晟没回答的话始终在商璴脑中萦绕。

  应该勇敢逼迫他回答的,但她没有。这不像她,因为那一刻,她胆怯了。

  手指滑过腰间荷包,那次之后她习惯把碧血丹带在身上。其实应该吞掉它们的,这样一来就能替自己免除不少麻烦,只是终究舍不得。

  真儿躺在身旁,睡得很沉,这是没心事的人才有的待遇,像她就不行,常常从噩梦中惊醒。认真想想,取血过后的那几天,她睡得最好,这算因祸得福?

  商云现在怎么了,还活着吗?她对她失踪的这几年好奇,好奇她怎么活下来,好奇她去了哪里。

  咻!商璴听到风里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什么?听错了吗?

  「有刺客!」聂东惊喊。

  「真儿,快起来。」她使劲儿将真儿推醒。

  揉揉惺忪睡眼,真儿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迷迷糊糊问:「天亮了吗?我觉得才刚睡着……」

  「有刺客!」聂东声音再起,紧接着抽刀取剑,铁器碰撞声刺激了耳膜。

  真儿尖叫,却被商璴捂住嘴巴。「别出声,我们帮不了忙,至少不能拖后腿。」

  真儿全身发抖,张大眼睛猛点头。

  这时外头已经交上手,商璴分辨不出来人多少,但刀剑碰撞铿锵有力,对手不是普通盗匪。

  「我放手了?」商璴问。

  真儿点头。

  商璴松手打开医箱取物,为此次出行,她做了不少准备,看看左右,她拉来几个箱笼,把真儿掩在后头,又拿起被子。

  「夫人……」

  「你乖乖躲好,别发出动静教人发现,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夫人别出去,好危险的。」

  「放心,我有准备。」商璴扬扬手中的油纸包,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后,摊开被子将她遮得密密实实。

  她跳下马车,举目望去竟有几十人。

  双方对峙情势紧张,地上倒了三、四个黑衣人,证明目前锦衣卫占上风。

  然而下一刻,情况陡然转变,就在聂晟与刺客交手时,对方从怀里掏了一把,下一刻掌心射出银色粉末。

  聂晟紧觉,咻地往后窜开,险险避开银粉,但他的属下就没这等幸运了。

  银粉进入眼底,刺痛感瞬间爆开,眼前一片模糊却不敢放下刀剑,他们不断举剑朝空气猛挥。

  战况丕变,眼看己方受制,商璴心急不已。

  她冲上前,撕开纸包一角,手臂挥舞,粉末四散,吸进粉末者先是不断咳嗽,紧接着脑袋逐渐昏沉,最后两眼一闭,直挺挺往后倒。

  聂晟注意到了,施展轻功朝她飞去,手臂一勾,她被拦腰抱起。

  没有讨论、没有分析,单单纯纯凭藉默契,他带着她飞,每每接近刺客,她就撒下粉末。

  不过片刻,此起彼落的咳嗽声四起,激烈得像要把肺管子给咳出来似的。

  眼见敌方皆中招,聂晟才把商璴放下来。

  骆延和几个身手俐落的抢上前连连点上十大穴,非要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方才歇手。

  商璴见战况稳定,回到马车里从药箱里找出两瓶药丸。「真儿快出来帮忙。」

  真儿推开箱笼、掀开被子,问:「结束了吗?」

  「敌人已经制住了,你过来帮我喂药。」

  主仆俩下车,逐一走过每个锦衣卫身边,药丸入口,开水一冲,药在喉咙间化开,没多久功夫聂晟的人都没事了。

  真儿把眼睛沾上银粉的人扶过来,在商璴施针的同时以药水为他们洗眼睛,不过片刻,视线虽还有些许模糊,但刺痛灼热感消失。

  众人松口气,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就要废了,这会儿都认定商璴医术高超,有她同行多了几分安心。

  聂晟没歇着,对着那些刺客的下颔一拍,卡在齿缝间的毒药掉出来。

  他没急着解穴,先当起强盗,把对方身上的物品全数清理出来。

  不得不说相当精彩,半点不输商璴的充分准备。

  「过来看看。」聂晟对她招手。

  商璴上前,蹲在地上一一打开囊袋,越看眉头越紧,把所有东西全部聚拢,问:「这些可以给我吗?」

  「可以。」

  聂晟刚答完,真儿立刻变身强盗二号,迫不及待把所有东西聚集收拢。

  商璴为一名刺客解毒,问:「你们是来抓我的吗?」

  聂晟点开刺客穴道,对方一获得自由立刻反抗,但他动作更快,一拳一腿就将人压制倒地。

  商璴揪住对方的衣襟再问一遍。「你们是来抓我的吗?」

  刺客沉默不语,垂下眼皮,装死摆烂。

  「不想说?那就试试自己带来的好药。」聂晟道。

  「没用的,要入红帮之前得先经过筛选。」

  又是红帮?「筛选什么?筛选百毒不侵的?」

  「差不多。他们会被先当成药人,用各种药材养上半年,基本上按照这样的养法,只要没被养死,九成毒药对他们都没用。」方才她用的不是毒,而是会让人藉由咳嗽排出五腑六脏毒素的药,缺点是会造成短暂昏迷。

  商璴问话时,男人不见反应,但这几句却让他瞠目结舌,哑声问:「你怎么知道红帮的事?」

  商璴赠他冷眼一枚。「我问的你不答,你问的我却要乖乖说,当我是傻子吗?不讲就憋死你,哼!」她抬高下巴,故意转头对聂晟笑。「那些银锭子可不可以也归我?」

  聂晟笑了,因为她的笑。

  只是眉眼弯弯、微露贝齿,只是带着两分张扬、三分骄傲,他就被她的笑容迷惑,恍惚回到那年。

  「不能吗?」商璴又问。

  「行。」聂晟回过神。

  她一耸肩,对真儿招招手走回马车,只不过刚走几步又折回来,走到男人面前站定,弯下腰勾起嘴角,很刻意、很恶毒地说:「忘记告诉你一件事,红帮的毒药我已经破解二十三种,剩下的七种……谢谢你们带在身上,我保证一个月之内就能全部破解,到时你们尽管害人,我会努力救人,救一个收银千两,我能不能发家致富就靠你们好好努力哦。」

  噗地,男人气得吐血,被自己满口鲜血吓着。不可能,自己身强体壮,身为红帮小领袖,这一点点情绪起伏怎就把自己搞得吐血?

  这时商璴冷冷的声音飘过来。「别怀疑,你中毒了,这毒不好解哦,解一次二千两,要我帮你吗?喔,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没钱。」

  说完手一扬,拨开披在身后的长发,头发在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用世间最跩的脚步往前走。

  商璴这波操作让聂晟看懵了,他不知道她居然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她温和善良,说话的口气永远是劝世人,怎么会……

  可以控制的,但他不想控制,勾起嘴角哈哈大笑。

  商璴听见了,弯眉抬下巴,也笑了。

  惊险的夜晚,惊人的刺客,应该带来的震惊化为愉悦,两人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接下来的大半夜,失眠的商璴睡翻过去。

  聂晟废掉那群人的武功,以铁链穿过琵琶骨,分成两串塞进两部马车里,就着篝火写下一封长信,让韩张把人连同信件送回京城。

  做完这一切,星子偏西,本打算让大伙儿稍作休息的,但骆延说到下一个城镇得五六个时辰,倘若不想露宿郊外,还是赶路的好。

  一个晚上就让商璴历经这些事情,再来一晚她能承受得住?「走吧,大家轮流进马车休息。」

  丢下指令掀开车帘,只见商璴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反倒是经过这场,真儿心脏依旧怦怦跳得起劲,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帮她盖被子。

  聂晟指指外头,真儿会意,轻轻悄悄下马车,坐到驾驶马车的聂东身旁。

  他登上马车,躺在商璴身边。

  外面天际翻起鱼肚白,微光透过窗户映在她的睡脸上。

  看着她长而卷翘的睫毛,他控制不住伸出食指轻轻一碰,羽毛似的触感在指尖流连,痒痒的,是手指也是心。

  欲望催促着他向她靠近,已与自己和解的他心里一片宁静,幸福感涌上,他想抓牢她,一世不放。

  看着她甜美的睡颜,他估计自己睡不着,没想到他很快就睡着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也许呼吸是会传染的,她平稳的呼吸感染了他,令他陷入沉睡。

  梦中的他回到无虑无忧的童年,娘抱着他,轻轻哼着歌儿。

  她说:「晟儿要当个好哥哥,把弟弟教得和你一样好。」

  「好啊。」他说。虽然他并不喜欢这差事,比起来他更想和妹妹玩耍。

  他的妹妹圆圆的,一双眼睛像涂了漆,黝黑深邃,眼睛张张闭闭,羽睫晃动他的心。

  他的妹妹很可爱,总是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甜甜嫩嫩的声音甜了他的心。

  ***

  ***

  早上收到聂晟的信和邱芬的尸体,下午又收到信加上两串犯人,皇帝郑煦读着已经读过无数次的信件,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可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他不愿意相信的事情是事实。

  连同聂晟送回来的邱芬,已经是第三个后颈椎被插入铜管的女子,这件事只有当年不小心闯进密穴的四个人知道。

  邕王聂邕死了、安王郑奕死了,剩下的只有他,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他?

  「把人送去锦衣卫,就说过去朕禁止的那些手段现在通通拿出来在他们身上用一遍,朕就不信他们的嘴巴比骨头硬。」

  「是。」太监弓着身子往后退,直退到门边才转身往外。

  皇帝从桌边的瓷制画缸挑挑拣拣,找出一幅画,打开,里头画的是个青春明媚的女孩,他的思绪不由回到过去。

  她长得很美,但最美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河水,看着她,那汪河水从心底缓缓淌过,把人心洗涤得无垢无尘。

  站在她面前,他们显得无比肮脏,一肚子算计、一肚子谋略,明明是奸险,却要夸自己聪慧,好像不懂计谋害人就是傻瓜。

  当时她听着他们的对话,笑了,他们见状追问,「笑什么?」

  她不肯说,他们非要逼迫,她是宽厚人,没有嘲笑他们俗气,只淡淡问:「害了人,心就舒坦了?」

  害人,心哪会舒坦,但他回答。「目的达到便舒坦了。」害人是为了达成目的。

  她问:「天底下的目的那么多,为什么要挑一个要害很多人才能达到的目的去实现?」

  郑奕回答。「因为想达成同样目的的人太多,多了就出现竞争,就得用杀戮让竞争对手退开。」

  他在心里补上一句,弟弟说得对,不管是用骗的、踩的、害的……都要以成功为目的做到底。

  只有「他」不同,笑得眉眼眯眯,拍手说:「你是对的,我听你的。」

  就是那次,他相信「他」对帝位不存心思,郑奕才是自己的对手,如今回忆起来,最坦荡的竟是郑奕。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吴公公上前回禀。

  「宣。」皇帝将画卷起,皇后进门时,他恰恰把图画收进画缸中。

  她视线扫过用金黄色丝绸绑起的图画,又看了?

  身为皇后,她很清楚后宫佳丽三千人,丈夫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从小到大她都被教育并要求──宽容接纳、淑德贤良。

  她努力完成人们对自己的要求,并不介意那些女人,因为她们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她与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之间的情分无人可及,所以她从不把那些猫狗宠物似的女人放在眼里。

  她待妃嫔们极其宽厚,后宫朝堂都对她齐声赞誉,事实也证明皇上对她确实不同,她的地位稳固,她的孩子得到皇上全力栽培。

  都说皇上不近女色,性情清冷,都说皇上眼里只有国家朝廷没有私欲,这对妻子来说并非好事,但对「皇后」来讲是实打实的好事情,因为他对妻子无情爱,对其他女人更不会有,因而她经常说服自己,她是个幸运女子。

  但后来的后来,在发现那幅缠着金黄布条的画轴之后,她明白,并不是。

  成亲后不久,他曾与几个兄弟出门办皇差。

  那年青春得意,先帝有意磨练几个儿子,但他们失踪了,几个月后安然返回,眼前的丈夫还是那个模样,但身为枕边人,她很清楚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那幅画上的女子以及以女子为题的诗句让她幡然大悟,皇上不是没肝没肺没感情,只是后宫女子没得到他的感情,包括她自己。

  这个想法让她很伤心,其实她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在乎皇后的位置,她更在乎的是他的情、他的心。

  「皇后有事?」

  皇后不想刺激他,但那幅画刺激了她,所以她想要任性一回。

  「太后娘娘生病了,伺候的人禀报说太后娘娘作了一夜噩梦,一直在喊二弟的名字。」她停顿,窥探他的目光。

  他的心被刺挠上,皱眉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的说法一致,都说太后娘娘忧思过重,臣妾想……要不要派人护送太后娘娘微服出巡,去一趟……」

  「闭嘴!」性情温和的皇帝一声斥喝,吓得皇后倒退两步。

  果然啊,一提到这事,他就会失了分寸。

  皇后心底笑着,脸上却写满不解,望向皇帝的目光诚惶诚恐,却在低下头时嘴角透出笑意。谁规定只有他可以刨她的心,她却不能砍他的软肋?这天地间终究要一来一往才算公平不是?

  她屈膝跪地抓起帕子抹掉不存在的泪水。「臣妾说错话,求皇上原谅。」

  皇帝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缓缓吐气,再张眼时已然恢复平静,他紧盯着皇后看,半晌问:「让老大多到太后跟前尽孝。」

  皇后当然知道皇帝这样说是因为长子郑綮长相肖似安王郑奕,或能解太后相思之苦,所以这种事她没少做过,可太后天性固执,满心满脑想的都是郑奕,她能有什么办法。

  「綮儿公务繁忙,但他让韫儿进宫承欢膝下。」皇后温温柔柔回答。

  「行了,退下吧。」

  「是。」温婉起身,她的任性结束。也就只能这样了,谁让她是皇后呢。

  皇后离开后,皇帝犹豫半晌,提笔写信,从盒子里取出虎符。「把这送到聂晟手里,告诉他有必要的话可以调动军队。」

  「是。」太监郁硗拿起木匣子,弓身退出。

  把差事交代出去后,他伸个懒腰,挠挠头发。

  他已经请好假,明儿个准备去一趟留镇。老阴的生辰没人庆贺,身为好友,这事儿他得担着。

  至于这生辰礼要送啥呢?其实送个女人是最好的,免得他孤家寡人一辈子寂寞孤独冷。自己是没办法,家里为银子舍了他的命根子,可老阴不同啊,要钱有钱、要长相有长相,多少女人都看着呐。

  可惜老阴太固执,一生念想全给了她,可那女人岂是能随便高攀上的?

  好吧,就算能够高攀,可现在人都死了,难不成他还能地府游一遭,恳求阎王高抬贵手让她还阳?老阴该早点想开才好。

  不如趁这次把那女人的死讯透露给老阴?可……这份生辰大礼会不会太残忍?

  再想想,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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