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锦绣《琳琅玉成》（三）

出版日期：2019年3月6日

内容简介：

面对谢家二爷的咄咄逼人，谢琳琅祭出一招「瞒天过海」，
虽然让人「知恩图报」，并不是她的本意，
但火都快烧到眉毛了，事急从权嘛，
更何况，让谢玉成冒充她那位走失的兄弟，可不是坏事，
若非他生得「面善」，她才不会带着补偿心态让他顶位……
只不过，君子易防，小人难缠，
眼见算计成空，姨娘花氏心怀不甘，竟污蔑谢琳琅「害母」，
哎，这年头，当个好人总是多灾多难？
幸好老天爷还是开眼的，天降名医来治妖魔鬼怪！
可惜半路认来「兄弟」太有个性，让她这个姐姐好为难啊……
第六十四章　桀骜小子初交锋

　　又过了几日，谢琳琅一早处理了府中上下事务，便和云嬷嬷一起出了谢府。

　　这回没在外头多做停留，只直接来到了孙婆婆祖孙俩处。

　　孙婆婆对谢琳琅再一次到来，似乎并不见多意外，只依旧恭敬的行了个礼，将谢琳琅主仆迎进了坐起间客堂。

　　屋子里没什麽大的变化，谢琳琅坐下寒暄道：「这屋子简陋了些，婆婆住着，可还习惯？」

　　孙婆婆道：「老身如今有这一栋遮风挡雨的，便已觉幸甚，姑娘的大恩，老身无以为报，姑娘若是有什麽吩咐的，只管道来，老身做得到，一定尽力而为。」

　　谢琳琅微微讶异，打量孙婆婆，见其神情淡然，恭顺中依旧不乏疏离。

　　她今日确然有所求而来，只不过这老婆子似乎早有准备，言语直截了当，略作回忆，却并不记得当初，卫霜身旁有跟着这麽一个人来。

　　谢琳琅瞧了眼身後的云嬷嬷，云嬷嬷忙上来将手里头提着的食盒放上来，堆着笑意道：「我家姑娘一贯心善，记挂着你们祖孙俩，今日和府上师傅学着做了些桂花糕，尝着倒也还算入口，便说要带过来给老姐姐和你家霜儿一同尝尝，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你们孤苦伶仃的，若是愿意，咱们姑娘还想请二位去府上一起聚一聚，说说话呢！」

　　一边说，一边将那剔红园林侍女图八角食盒盖子打开来，一股子桂花香飘然而出，淡淡的花香和细腻的糕点香融合一处，闻之便有几分馋意。

　　再看那花色，精巧圆润，粉嫩的点心呈现出嫩黄细腻的纹理，形状有八角的、有花瓣的、有重瓣的、有单层的，煞是好看。

　　承接在黑底鲜红的醒目食盒中，黄白红黑，艳丽中不乏清新，端的是色香味俱全。

　　孙婆婆不经意瞥了眼，面色微微一变，抬头瞟过。

　　谢琳琅是淡笑端庄，云嬷嬷则多了几分得意，便是她也意外。

　　自家姑娘在府里头也不见有动过手，却不想今日突发奇想要自己动手来做什麽花糕。

　　早早儿的在露水未消时起了大早，去把院子里栽种的桂花树上一朵朵小花儿采了来，又是蒸，又是煮，满篮子的花瓣最後只得一小撮，沥出金黄澄澈的香精来。

　　又费了好大功夫磨面揉粉，用鸡蛋、糖、枣、花生、核桃等等十几样原料忙活了一上午，方才做出这麽一盒子点心来。

　　留了一些给太太，和她们几个尝尝鲜。

　　照着云嬷嬷看来，便是五味斋的最上品点心，也没姑娘这一番功夫做出来的好。

　　就是太过费劲，这麽金贵的玩意，便是送给关太太倒也罢了，却是来巴巴给这婆孙俩，未免有些个浪费。

　　只不过姑娘一心如此，她也不好劝，只是看孙婆婆意外的目光，不由就有了几分得意流露……我们姑娘可是天下少有的人儿，如今虽说要求着这对婆孙，却也是这对婆孙的造化不是？

　　瞧着云嬷嬷的神情，孙婆婆面上闪过一丝不豫，但是很快掩饰起来，却见谢琳琅笑得分外甜美。

　　「婆婆莫不是怕味不对？我也是头回做，婆婆替我尝尝，可还拿得出手不？要是不好，可别笑话，回头我再去改进改进。」

　　孙婆婆心里头略略开怀了些，小心拿起一块来咬了口，入口一股子浓郁花味，却甜而不腻，滑嫩松软，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说起来，她倒是不认为这两个主仆有比她见的世面多，然而这糕点……委实不比京城的差。

　　「如何？」谢琳琅略带期盼的看着。

　　孙婆婆心中一动，忙道：「姑娘这手艺，我老婆子只觉得没吃过这等好的。」

　　谢琳琅呵呵一笑：「献丑了，令孙呢，不知他是不是会喜欢？」

　　孙婆婆忙去里头将小霜儿唤出来：「乖孙，快来尝尝，恩人姑娘送来了点吃食，好吃的紧。」

　　男孩依旧那一日的打扮，也依旧略略低着头，有几分疏离，几分漠然，被推到桌前。

　　谢琳琅忙将那叠放着的花糕推过去，口吻带了几分讨好：「这位小哥儿，我这是头回做的，你帮我尝尝口味好不好？」

　　男孩抬眼看了看，无声的将其中一块取了过来，一口塞进去，嚼了几下便囫囵吞下。

　　谢琳琅倒有些急了，忙递过来杯茶：「慢些个，仔细噎着。」

　　男孩也不客气，把茶碗接过来咕咚几口下肚。

　　孙婆婆佯怒道：「这孩子，可没规矩，姑娘不要笑话，小霜儿不懂事，孩子家家的只知道吃饱，没的糟蹋了姑娘的手艺，这麽金贵的，姑娘要不还是带回去给府里头太太、哥儿什麽的尝吧？老身两个吃些粗食便可以了。」

　　云嬷嬷听着不由心中有些不快，刚要开口，却被谢琳琅打断道：「只是些吃食，哪还分什麽粗细的？这东西好克化，年岁大的和小孩子家都能用，我便是做来送婆婆和霜儿弟弟的，只是这东西有些寒凉，婆婆一日不要吃太多，容易伤胃。」

　　孙婆婆道：「姑娘如此用心，我老婆子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了，霜儿啊，还不快过来谢过小姐？」

　　小霜儿抬起头，略显苍白消瘦的脸上，五官比那一日更加分明，几乎与曾经俊美的脸重叠，只还没有日後那份惊心动魄的俊美无俦，但那双眼，依旧是那双眼，令谢琳琅心惊肉跳。

　　却见他拱了拱手，颇有几分不客气道：「霜儿替婆婆谢过小姐赏赐，小姐若是有什麽要吩咐的，只管吩咐吧，只是不知道我和婆婆有什麽让小姐惦记的？」

　　云嬷嬷皱起眉，低喝道：「小哥儿怎麽可以这麽和我们姑娘说话？我们姑娘可是一片好心。」

　　男孩微微一嗤，却懒得言语，神情倨傲中带着不屑，只一双眼，在已显精细的五官里，格外灼亮、锐利、尖刻、淡薄。

　　谢琳琅心头一阵狂跳，太像了，就是这眼神，和最後那一眼竟然如此相似，她还记得谢文兰父亲谢怀成对他的评价，此子肖狼，辣心戾肺，绝非等闲之人。

　　可是她却喜欢她母舅西北侯怀英将军薛胜的话，西北沙狼，狼性独然，苍凉大气，唯一生只一配偶，至死不渝。

　　她要的就是这一份至死不渝，只不过为了这份至死不渝，她棋差一着，终成悔恨。

　　她敛了敛心神，却瞧见他那双琥珀般的眼，直愣愣瞧着自己，不卑不亢，不闪不避：「小姐救我婆孙，容我们庇护，便是又这般客气，莫非你要行善做菩萨吗？只是我这不是庵堂佛门，没法子替你宣经诵祷，怕是祈不到福气的。」

　　云嬷嬷怒道：「放肆，怎麽和我们姑娘说话呢！？」

　　谢琳琅挡住云嬷嬷，却笑了下，目光不避不闪的回视那双孤傲、却还有几分稚嫩的眼，心中感慨，若非自己当初几番际遇，习惯了这样的眼神，怕是这时候未必敢对视这双眼。

　　不过如今到底还是嫩的，前世……最後那一眼，才真正撕心裂肺呢！

　　她瞧见他眼里略略浮现出来的讶异，才笑道：「小哥儿年岁比奴小，却胆气比奴足，心智比奴强，委实令奴敬佩，也令奴惭愧。」

　　男孩讶异之色更甚，只意外谢琳琅敢瞧着他的眼，毫无愧色，反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了些，不由敛了几分傲气，半晌却又品味出谢琳琅口吻里的揶揄，几分谦恭里便有几分嘲讽，不由又怒道：「莫非小姐还真要做不留名的好汉？」

　　谢琳琅噗嗤一笑：「奴不过是个痴长几岁的姑娘家，好汉什麽的，还真做不得。」

　　这下子，男孩真有些脸红，却又不甘的涨红了脸道：「有话就说，你们女人家就这麽婆婆妈妈的令人讨厌！」

　　闻言谢琳琅正色了几分，道：「这话哥儿说差了，女人家如何？便是你，莫不是女人家生的不成？」

　　男孩冷冷道：「我天生地养，没爹没娘。」

　　谢琳琅微微一愣，思及他身世，面色一变，却又道：「那婆婆呢，婆婆莫不是女人家？」

　　男孩顿时不作声了。

　　谢琳琅却想着他的过去，再也无意和他斗嘴，只道：「罢了罢了，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皮子的，哥儿既然是明白人，我也不和二位兜圈子，我来，确然是有事要拜托二位，我把事说与二位听，至於要不要做，二位定夺，我必不强人所难。」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孙婆婆。

　　孙婆婆只顾低头不作声，这时候倒抬头来，看了看咬着下唇、有几分不高兴的男孩，目光中掠过些疼惜，道：「我们婆孙承蒙小姐大恩，理当是该还的，姑娘且说说看，做得到的我们断无推辞之理。」

　　言外之意，说是做不到，自然也可以拒绝。

　　谢琳琅明白这未竟之意，只道：「其实说来，这事不难，也难。」

　　她把谢府上的情形略略解说一番，并未说花氏等恶行，但是只把如今几个人的关系说明白，才道：「若是我二伯把家业得了去，我与我们太太便再没容身之地，为今之计，只有我家有男丁可以继承，二伯便动不得我们，喜哥儿当年与奶嬷嬷一同不见，府上再无人认得，论年岁，小哥儿却是正好，我别无他法，只得这一个主意，二位意下如何？」

　　谢琳琅说的含糊，但是她知道眼前两位来处，自然也应当听得懂她的意思。

　　果然，她话音刚落，男孩目光一凛，道：「小姐这是要我冒充令弟，与贵家二伯争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