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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试阅 ✿] 白裙《镇国丫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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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5-9-3 10:03: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镇国丫鬟》
作者:白裙
系列:蓝海
出版日期:2015年九月09日周三
【内容简介】
她就知道雍王世子江天舒是个大混蛋,爱上他的自己也是笨蛋,
明明他武功高强、文采斐然,还是京师最大地下组织的帮主,
却整天装纨裤耍着她玩,还敢说什麽喜欢她,想娶她当正妻,
不过能两情相悦总是好事,而且他装纨裤也是为保命,
看在他真心认错,任她使唤又屡屡救她性命的分上就原谅他好了,
何况他都不在意自己敌国公主的身分,表示被发现就带她亡命天涯,
自己又有什麽好介意的?反正她失踪已久,不如隐姓埋名和他过一辈子,
谁知他身上的世子之位太诱人,身为雍王亲儿子的堂弟巴不得弄死他好上位,
而他的雍王叔父也设计他去边关打仗想要他的命,
哼,有她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剽悍贴身丫鬟在,谁能害他性命?
於是与他一起收服边关所有将领,更打退来犯敌军一战成名,
偏偏他把功劳全推到她身上,众人都把她当成了不起的「女军神」,
现在好了,皇帝不只封她为郡主,还打算将她讨来当儿媳……


    第二十一章 坦承交心诉衷肠
    争着献身的姑娘吵成了一团,唐棣使劲拍着惊堂木大声喝骂,但是没有半个人理睬他,最後唐棣喝道:「将这几个青楼姑娘全都叉出去!」
    这句话落下後四周终於安静了。
    萧素素一甩袖子,率先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委屈地说:「只不过是提了一个建议而已,大人生这麽大的气做什麽?这案子还得审理,您不用这种方法,如何能证明世子真的有这个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此话一出,四周无不窃笑,直到唐棣冷冷的目光扫过,声音才慢慢停止,然後消失。
    萧素素等众位青楼姑娘站在外头,安安静静再也不吭声了。
    唐棣这才转头对江天啸道:「四殿下,您是伤心侍女之死所以失态了。事实上有这三位名医加一位御医共同诊断的结果,天下又有谁敢质疑?您这般说话,知道的人说您是主仆情深,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以为您心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这般咄咄逼人。」
    江天啸顿时面红耳赤,「胡说……本皇子哪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棣淡淡笑道:「所以下官才说不知道的人会误会啊,毕竟您与雍王的公子江天凌来往甚密,而刚才几位大夫又说江天舒中了断子绝孙的毒药。这些事连在一起总让人有不好的联想,因此下官想来想去,四殿下您还是独善其身,不要理睬这桩案子比较好。」
    江天啸悲愤地说:「可是死的是我的侍女!」
    唐棣却道:「正因为死的是您的侍女,所以下官才对您特别礼遇,要是平常的贵族子弟在这里呼三喝四,下官老早就命人将他叉出去了。虽然承天府府尹在京师就是一个受气包,但是在这公堂之上,还没有什麽人敢给下官气受。」
    众人听着唐棣这番话,眼睛全都睁大了—— 唐大人这是要与四殿下对着干?
    江天啸脸色铁青,却不再说话了。
    唐棣当下喝道:「下面听审!」
    江天舒抬起头来,在场众人也全都抬头,竖起耳朵等着。
    唐棣沉声说道:「江天舒奸杀四皇子侍女黄鹂一案,经江天舒的侍女无瑕举证,并从四位大夫的诊断证明江天舒有天阉之疾……」
    江天舒忍不住抗议,「刚才四位大夫说了,我这是中毒,不是天阉!」
    唐棣不理睬江天舒,迳自说下去,「根本无强奸女子的能力,因此江天舒的嫌疑已经洗清,无罪开释,并恢复雍王世子之身分。而此案将再行彻查……」
    江天舒不依不挠的叫起来,「我不是天阉!」
    他无比悲愤的叫声在大堂里回荡,嫋嫋不绝,众人再度大笑,真正欢乐无比。
    而这事的结果就是江天舒再度出名了,以前是因为纨裤出名,现在则是因为天阉!
    虽然很多在场的人都努力向旁人说明江天舒并非天阉,他不能人道是被人下毒的结果,但是听众纷纷表示同情後又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十八个青楼女子脱光衣服在他面前跳舞而他始终毫无反应的传闻来。
    江天舒所剩不多的脸面就这样被无瑕整得无影无踪了,不过江天舒本来就不大要脸,无瑕这般作为并不会令他苦恼,不过此时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大眼当然是无瑕的大眼睛,小眼则是江天舒眯起的双眼。
    无瑕眼神锐利,恨恨的道:「松手!」
    江天舒咬牙切齿,「不松!」
    无瑕目光灼灼,「我不愿意做你的丫鬟,我要走人!」
    江天舒龇牙咧嘴的叫道:「你既然在公堂上都自称是我的侍女了,你就别想走人!」
    江天舒之所以龇牙咧嘴,是因为无瑕在他的脚背上狠狠踩了一下。
    而无瑕之所以狠狠踩了他的脚背,是因为江天舒两只手死死扣住了她的双手。
    江天舒死死扣住无瑕双手的原因是因为无瑕将他解救出来後就打算走人了!
    两人纠缠的地点在马车上,毕竟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救出江天舒的无瑕不好立刻转身走人,只好与他上了同一辆马车,然後江天舒就揪住了她的双手,再也不放开了。
    春桃看着正在闹别扭的主仆俩,转过头与银杏窃窃私语,「世子的手劲怎麽变大了?」
    银杏也表示不解,「无瑕姊姊武功高强,以往都只有她欺负世子的分……」
    香菊则恍然大悟的说:「肯定是无瑕姊姊舍不得走,所以故意做个样子。」
    这三个侍女是在窃窃私语没错,但是嗓门也太大了一点,无瑕听进耳里却是有苦说不出啊,这三位姑娘还不清楚她们的世子到底是怎样一个货色!
    无瑕咬牙解释,「在公堂上那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你还是不肯留在我身边做侍女?那成,改做我妻子好不好?」江天舒死死抓着无瑕的手,然後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麽一个建议。
    一瞬间无瑕的脑子混乱了,所有思绪被撕碎成无数的碎片,她像被石化般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脑子也根本不能思考。很快的,无瑕彷佛变成一团面糊般,整个人软了下来,使不出半分力量。
    江天舒说得云淡风轻,但他的眼神却是无比的……真挚。
    真挚?无瑕头脑有些混沌,可直觉告诉她,江天舒的眼神信不得。
    听到江天舒那句话,春桃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的样子,对着车夫道:「常叔,停车。我们三姊妹还要买一点东西。对了常叔,你也陪着我们一起去买吧。」
    常叔一时反应不过来,「三位大姊啊,这里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到哪里去买东西?」
    春桃却不管他,和银杏她们下车後直接将常叔也扯下马车,於是整个世界安静了。
    马车内,江天舒的脸颊与无瑕靠得极近,他呼出来的气息吹动着无瑕的刘海,令她的发梢微微颤抖。
    他就这麽直直的看着无瑕,极其诚恳地重复,「不做侍女做妻子,好不好?」
    江天舒的眼睛是一汪深潭,深不见底,其中却有一个漩涡,似乎有着极深极深的吸力,无瑕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发觉自己已经陷进他的眼神里,竟然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凝视着无瑕美丽的眼睛,江天舒的唇轻轻往她的眼皮印了下去。
    无瑕慌乱地一低头,江天舒的唇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是一种极温暖的感觉,像是春风拂过了一片荒野,让无瑕慌乱的心底不知不觉冒出了点点的新绿;又像是一个新生的太阳,出现在亘古的冰原上,冰层以极缓慢的速度消融。欢喜从心底冒出来,无瑕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然而她终究回过神来,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问道:「你这个天阉,还想要祸害我?」
    江天舒嘿嘿笑道:「天阉是你害的,只要你不愿意守活寡,那就得想办法治好我。」
    无瑕突然之间变聪明了,又是狠狠一脚踩下去,「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江天舒装傻,「什麽故意的?」
    无瑕冷笑道:「你是故意将自己陷入险境的,堂堂青鲤帮帮主会被几杯酒灌倒?」
    江天舒很委屈地说:「他们还动用了迷香。」
    无瑕哼了一声,不理他。
    江天舒扁了扁嘴,泫然欲泣,「那迷香很厉害,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无瑕哼了两声,还是不理他。
    江天舒无奈地吸吸鼻子,「好吧,其实我是有反抗能力的,但是我当下决定将计就计。因为你躲得实在太远了,我找不到你,所以我决定让你自己回来。」
    无瑕又狠狠一脚踩下去,江天舒尖叫起来,「事不过三,我已经淤青了!」
    无瑕面无表情的说,「我有化淤膏。」
    江天舒赔笑着说:「化淤膏要留着敷屁股,我的屁股都被打伤了……呀,无瑕,我的屁股被你看去了,你要对我负责!」
    江天舒嘴上叫着屁股受伤了,其实无瑕在公堂上就看过了,一点事儿也没有。她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是被唐大人一把扯下裤子的,你去叫他对你负责!不过唐大人是一个美男子,你配不上他。」
    江天舒叫道:「他是一个男人,谁要他负责?也只有像无瑕你这般天下无双的女子我才有那麽一点兴趣。」
    无瑕板着脸说:「当初在公堂上你被扯下裤子,大男人不算,至少也有二、三十个女人看见了你光屁股,其中还有不少花魁娘子,不如咱们花点钱将她们全都娶进门来好不好?到时候雍王府肯定热闹。」
    江天舒睁大了眼睛,「可以吗?无瑕,我真的太喜欢你了,选你做大妇是我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我先将你娶进门,你再给我安排好不好?不过动作要快一点,毕竟花魁娘子们都是色中饿狼,她们说不定等不及就全都从良了……」
    无瑕一脚踩了下去,江天舒的话被打断,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她禁不住扑哧一笑。
    江天舒顿时不叫了,他凝视着无瑕,笑着说道:「我的事儿都向你交代了,你得告诉我这些日子你躲到哪里去了?我调动青鲤帮所有人手都没有找到你的下落。不要告诉我你躲在黑风林里,那个地方只适合捉迷藏,不适合住人。」
    无瑕摇摇头,「我答应他们坚决不说的。」
    江天舒也笑着摇摇头,又问道:「那天与你一起的是什麽人?是不是我的老丈人?」
    无瑕沉默了一下,才说道:「算是我的家人,来寻我回家的。」
    「果然是你的家人!」江天舒眼睛发亮,「我还以为是你的追求者呢,现在我终於放心了……无瑕,恭喜恭喜,你居然找到家人了,什麽时候带我去拜见丈母娘?」
    无瑕怒道:「你说话有个正经样子好不好?第一,我不会嫁给你,第二,他们也不是我的父母。」
    江天舒嘿嘿一笑,「没啥没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有的是水磨工夫……等等,他们不是你父母?所以你家是一个大家族,那个长胡子的是你叔叔?他好像挺威风的样子。」
    无瑕摇摇头,「他们只是怀疑我是他们家失踪的小姐,那天将我迷倒带过去验证,但是验证的结果出来後他们又有了争议,有几个人认为这里差一点,那里啥不对,还说我与我那位可能的娘亲一点都不像。可是偏偏我又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後来他们的结论就是先将我关起来,带回家再说。」
    江天舒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自觉地握紧无瑕的双手,「将你关起来?」
    无瑕吃痛的轻轻喊了一声,江天舒连忙松开,不安地搓着她的双手道:「纯属意外,纯属意外。」
    无瑕白了江天舒一眼,「但是他们究竟对我的身分有些怀疑,对我的看守也有些松,我那叔叔对我也挺好的,於是我瞅了一个机会跑出来。偏偏又无处可去,就到一个小姊妹家里混了两天,然後就听见你杀人的消息了。我知道你这般奸滑,肯定不会轻易被人算计,本来打算不理睬,没想到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我越来越担心……终究还是上了你的恶当。」
    江天舒再度握着无瑕的手,感动不已,「你是关心我的,是我太卑鄙了。」
    无瑕恨恨说道:「你也知道你卑鄙!」
    江天舒突然大叫一声,「糟糕!」
    无瑕皱起眉,不解的看向他。
    江天舒道:「你今天在公堂上大展神威,你那些家人会不会再度来寻你?糟糕了,你叔叔那般厉害……」
    无瑕笑靥如花,「这就要看大名鼎鼎的青鲤帮帮主能否将他们拦在青山书院之外了。」
    江天舒一声哀嚎,「你连对方是谁都没告诉我,现在却要我帮你对付你那些家人?」
    无瑕端正了脸色道:「我不能说,只要没确定他们不是我的亲人,我就不能出卖他们。你那些花花肠子都收起来吧,他们不是我的亲人自然是好的,但万一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们之间就不可能。你要留我在你身边也可以,咱们之间就是主仆关系。」说完,无瑕的脸色终於有几分黯然了。
    江天舒怔了怔,小心翼翼看着她,半晌终於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无瑕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确实是那个身分,你不会接纳我,我也不可能接受你,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是的,那是命中注定的事……无瑕只能庆幸,庆幸自己不曾陷得太深,庆幸自己与江天舒之间一直未曾开始。江天舒很英俊,江天舒也很有才干,在他还是沈青鲤的时候自己也曾对他有过短暂的遐思。
    他们一同在马背上时,她听见过沈青鲤的心跳,那沉稳的节奏与自身的心跳缓缓地起了共鸣。在天香女神庙那残破的蒲团上,她也曾听见沈青鲤的呼吸声,绵软而悠长。
    当他将大黑交给自己时,她也曾心慌意乱,心中隐隐有一种难言的窃喜,但是随着真相一层层剥开,那些遐想都被无瑕亲手按进内心深处,试图埋葬。
    所以她向江天舒说永不再见,不是因为他的欺骗,而是因为她知道,既然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不如不要开始。她要远离江天舒、远离沈青鲤,让他与自己的生活完全隔离。
    然而听闻江天舒被套上杀人的罪名,甚至会被杀死的时候,无瑕发觉,她的心根本管不住自己。当初那些遐想是被自己埋葬了,可是江天舒身陷险境的消息就像是一场狂风骤雨,席卷而过埋藏她心事的沙堆,沙堆七零八落,那些不应该出现的想法再度冒出头来,她对江天舒的感情像是一头怪兽,在心中来回奔跑冲撞,她已经无法控制。
    可无瑕知道自己必须控制,人是无法战胜命运的,既然无法战胜命运,那就只能战胜自己。所以现在的她再度将自己的心冰封起来,非常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江天舒凝视着无瑕,沉声说道:「我想我应该知道你那群疑似亲人的身分了,那群人应该就是云湘国的人吧?他们来京师是为了找你?你疑似是云湘国女王的女儿?」
    无瑕转过眼睛,低声说道:「我希望这不是真的……你不要想着对付那群人,他们很强……这样也将让我很难自处。」
    江天舒轻轻伸手抚去无瑕脸上的泪珠,片刻後才问道:「你不要我去对付那群人,是因为他们很强,还是因为让你很难自处?是前一个原因更重要,还是後一个原因更重要?」
    无瑕流着泪怒道:「纠结这个很好玩吗?」
    江天舒微笑回道:「不好玩,但是很重要。我想知道我与他们相比谁更重要一些?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当然是我更重要啊!否则你不会莫名其妙发怒,只有说中你的心思,一语中的、一针见血的时候,你才会不顾你的仪表风范大大失态。」
    江天舒的神态是那麽得意洋洋,令无瑕怒潮汹涌,狠狠一脚又踩了下去,然後就听见江天舒捧着脚频频叫疼。
    无瑕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我是那个身分,到时候我身上有着杀母之仇,你身上有着杀父之恨,咱们之间不共戴天,有你没我……你现在居然纠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天舒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他很认真地问无瑕道:「如果证实你就是那个身分,你会来杀我,为你母亲报仇吗?」
    无瑕怔了怔,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道:「不会……绝对不会。」
    江天舒轻轻抓住无瑕的手,将她两只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又正色问道:「那麽你想,如果证实你就是那个身分,我会来杀你,为我父亲报仇吗?」
    无瑕凝视着江天舒,两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合在了一起。她很认真地回答,「你不会……我相信你绝对不会。」
    「既然这样……你还纠结什麽呢?」他松开了无瑕的手,反手搂住无瑕的纤腰,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无瑕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她知道自己应该避开,自己应该反抗,但是对上江天舒的眼睛,她推拒的手竟然软了,她的心也软了,眼睛顿时蒙胧一片。
    江天舒的眼神里含着深深的坚毅,就像立在江心的一块岩石,任凭激流猛浪冲刷,也不动分毫;又像是立在悬崖上的一株老松,任凭狂风骤雨击打,也要将脚下的岩石紧紧抓住。
    无瑕的心渐渐沉静下来,杂乱的念想全数抛弃,只剩下一片平静,原本荒芜的心田一点点的绿了起来,如同一片美丽的草原,无数细碎的小花儿一朵接着一朵绽放。
    江天舒用他的吻宣布了他的选择,无瑕笨拙而慌乱地回应着。
    一瞬间竟是天长地久。
    无瑕的眼泪再度一串串落下,从脸庞滑落,落进江天舒的嘴里。
    江天舒将舌尖的甜美松开,看着无瑕的泪颜,然後俯下头,慢慢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无瑕的唇也轻轻地落在江天舒的脸颊上,落在江天舒的眉尖,落在江天舒的耳垂。
    不知过了多久,无瑕听到江天舒的声音传进耳里,很轻,但是很清晰——
    「即便那些人与你有血缘关系,我也知道你不会因此放弃我,因为在你心中,我很重要;即便那些人真的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也不会太在乎,因为在我心中,你更重要。我们的父母之间或许有各式各样的仇恨,但他们都已经故去,他们的死已经让那些恩怨终结,他们已经付出性命为代价,我们不能让他们的付出付诸东流。」
    无瑕点点头,含泪说道:「是的,你说的对。」
    江天舒说:「我们可以缅怀我们的父母,我们不是对亲人不敬,但是我们不能背着包袱活着,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不是你的母亲,我也不是我的父亲。」
    无瑕点点头,语带哽咽,「是的,我们不能背着包袱活着。」
    江天舒又说:「即便整个世界都斥责我,我也不会放弃你。我也知道,即便整个世界都在斥责你,你也不会放弃我。」
    无瑕用力点头,「是的,即便整个世界都要我们分开,我们也不会相互放弃。」
    江天舒此时做了一个鬼脸,笑说:「到时候我背着你,咱们一起亡命天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吃大肥肉了,否则长胖了,我背不动你,那可不是我的错。」
    无瑕扑哧一笑,同时又用力一跺脚,江天舒再度哀嚎。
    两人正在笑闹,却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还有声音说道:「皇上有旨,请问雍王世子何在?」
    江天舒和无瑕急忙出来接旨。
    皇帝的圣旨非常简单,而且无比直白,为了要让不学无术的江天舒听明白,说得太复杂可不成—— 要雍王世子江天舒代雍王江琥驻守雍地。
    峻崎国西北的韩路草原上生活着一群草原人,而韩路与峻崎国之间隔着一座小崤山,那里有一个崤山关。小崤山之下正是雍地,雍王的王府就建在雍州城。
    自从江珏死後,守着雍地的就是江琥,因为江琥在雍地手握重兵,因此他的家人如老太妃、雍王妃等,这些年一直都留在京师的雍王府。
    可是现在江琥上书说他生病了,无法担当驻守雍地的职责,这事儿还是交给江天舒去做吧,毕竟雍王这个位置将来也是要交给他的,现在先让他开始锻链也好。
    接过圣旨,江天舒面露喜色,「我叔叔这是交担子了吗?只要我做得好,我就是正经的雍王了是吗?啊哈哈哈,真是多谢了。无瑕,拿五十两银子……哦,不,一百两银子,赶紧谢过这位公公。」
    传旨的太监忍不住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随即收起来,笑着接过银子并道谢,然後带着仆从扬长而去。
    江天舒将圣旨胡乱塞给无瑕,笑着说道:「我原本想着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没想到江琥竟然这麽沉不住气。」
    无瑕愣了一下,问道:「江琥到底想做什麽?这到底是什麽意思?」
    江天舒微笑道:「草原人已经开始集结了,明年开春一定有一场大战,江琥是想要借刀杀人,将我干掉。」
    无瑕「啊」了一声,「你怎麽知道?你的人已经将爪子伸到草原人的地盘上去了?」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的人,手还没有伸到那麽远的地方,不过有些事情不用亲眼看也能猜到。我的人一直在做生意,只要看看往西北方向的商人们在收什麽东西,哪些东西贵起来了,哪些东西又便宜了,市场上有什麽东西突然多起来就能猜出一个大概。」他得意洋洋跷起了二郎腿,「寻常人可没我这般聪明的,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无瑕翻了翻白眼,「我倒觉得奇怪了,你从小就是一个纨裤,到底从哪里学来这麽多东西?」
    江天舒无比自信道:「因为我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
    无瑕又翻了一个白眼,摆明不信,抬起一条腿作势威胁。
    江天舒举手投降,连忙说:「我五岁那年,师父就收了我做徒弟,每天晚上来教导我。前些日子闹的那场国师收徒戏码,其实就是让我过个明路而已。」
    无瑕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你能平安长大,原来背後靠了我师伯这麽一座大山。银杏、香菊她们全都知道你的秘密是不是?就只瞒着我一个?」
    江天舒嘿嘿笑道:「她们也是从小跟着我,我的秘密她们当然知道。我要关起溢香园的门来练武,不让她们成为同夥我怎麽练得成?不过溢香园的场地还是太小,我要练弓箭什麽的得到外面去。你刚来的时候管得我太紧,我好一阵没法练弓箭,只好半夜跑出去,谁知你竟然跟了来,我没办法只好进了留香苑,却不想你竟然这麽剽悍,居然包了场。」
    无瑕怒道:「我还以为自己是溢香园的大姊,却不想你们竟然就瞒着我一个!」
    江天舒举手投降,「那时你刚来,我又不知你的目的是什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无瑕瞟了他一眼,「现在不怕了?」
    江天舒赔笑,「现在当然不怕。」
    无瑕想要生气,随即发觉自己的怒气毫无缘由,当下转过话题道:「你继续说。」
    江天舒笑了两声,继续开口,「我师父曾经蒙面进我家,威胁我祖母和我叔母一定要将我养大,江琥知道後动用关系联合承天府和御林军搜索全城,但是哪里找得到我师父的下落?青山书院曾经是我母族的屋子,师父传给我那是应当的。嗯,那金钩赌坊也是我的产业,你抢了一堆银子回家,那叫做左手抢右手,闲着没事干。」
    无瑕苦笑道:「原来那次收徒就是一场闹剧,但是师伯也奇怪了,为什麽不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宣布收你为徒,还要弄出这麽多事情来?」
    江天舒叹了一口气说:「师父是很厉害,但是他只有一个人。江琥手里有一支军队,在朝廷上还有一堆同党,师父不能与这些人直接对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无瑕,你不知道,虽然这些年皇上对我一直照顾有加,皇上最宠爱的莲贵妃也总是对我关怀备至,甚至还曾经因为我过去的落水事故与我祖母直接杠上,要求将我带进皇宫去抚养,可我一直不能完全信任皇上。他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昏聩的烂好人……但也只是像而已。」
    无瑕用力握住江天舒的手。
    「当初先帝无子,想要从宗室子弟中选一个继承人,我父亲是候选人之一,後来先帝选了当今皇上。等皇上登基不久,皇叔江瑛便上书云湘国有意攻打我国,以他为首,满朝文武都举荐我的父亲出征,我父亲就被派遣到云湘国边境去了,再後来,父亲就死了。」
    无瑕轻轻打了一个哆嗦。
    江天舒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无瑕,我的敌人其实不只有江琥。整个朝堂,或者说现在大半个朝堂,都是我的敌人。」
    无瑕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你暗杀了几个仇家,那个御史大夫就是你下的手吧?还用两缕丝线将整个京师闹得鸡飞狗跳。我说你的陷害手段也太低级了,一点用都没有。」
    江天舒摸摸自己的下巴,笑着说道:「怎麽没有用呢?这个手段虽然低级,却成功地破坏了唐棣与几个皇子间的关系。你看这次的案子,唐棣的态度……嘿嘿,明显偏向我这一边。我告诉你,唐棣这个家伙,将来肯定是宰相的料。」
    无瑕的秀眉微微蹙起,片刻之後才不确定地问:「你要对皇上下手吗?」
    「皇上?」江天舒笑着摇摇头,「那些只是猜测,我没有真凭实据,再说刺杀一国帝王的难度太大,弄不好会丢了小命,我这小命是母亲用性命换回来的,我爱惜得很。至於拉起一支军队造反?难度不小外,对国家的影响也太大了,而且会坏了我父亲的名声,我不能这样做。」
    他脸上笑得很轻松,「报仇当然是要报的,但是总要将当初的事查个明白。靠个人力量潜进三十万人的军营中刺杀主帅,这种事就是我师父也很难做到,我必须弄清楚我父亲究竟是怎麽死的。这些年我利用青鲤帮的力量找到父亲麾下许多士兵,但一直没有找到当初的现场目击者,甚至帮我父亲收殓屍体的士兵都找不到……那麽多人,竟一个都找不着。」
    无瑕低声劝慰,「我陪着你找,我们一定能查出当时的真相。」
    江天舒苦笑着摇头,「这条路很难,还是我自己一个人走吧……对於敌人,我确定一个杀一个,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来。」说着话,眼泪却流了出来,他使劲闭上眼睛。
    无瑕的手此时轻轻在江天舒的脸颊上拂过。
    江天舒猛然睁开眼睛,看着无瑕道:「无瑕,我後悔了。咱们……还是到此为止吧,我的敌人实在太强大,我不能连累你。」
    无瑕没有理睬他,她踮起脚尖吻去了江天舒脸上的泪珠,然後说道:「来不及了,你刚才已经说服我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前面是千军万马,我也只好陪着你走一遭。」
    江天舒内心的感动满溢而出,没有再与她纠结分开不分开的问题,两人就这样握着手,注视着对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天舒终於又快活起来了,他对着无瑕笑道:「话说那道圣旨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能将你带到崤山关去,嘿嘿,你那些疑似亲人的家伙就是再不甘,也不敢追到有千军万马的军营里来吧?」
    无瑕却担忧地说道:「如果草原人真的打过来怎麽办?崤山关可是江琥经营多年的地方,崤山关的人咱们不能全信,如果你将你的手段都拿出来,说不定会打草惊蛇,但不将你的手段拿出来,我又担心你连自身的安全都成问题,可如果让草原人进入崤山关,你就是峻崎国的罪人了。」
    江天舒眨眨眼,「你信得过你自己不?」
    无瑕愣了一下,「我信得过我自己?这话怎麽说?」
    江天舒笑道:「从今天起,到我们离开崤山关为止,在外人眼里你就是真正的元帅……嗯,当然,明面上的元帅还是我。」
    无瑕闻言目瞪口呆。
    江天舒见到她的表情哈哈大笑,忍不住抱起无瑕转了一个圈儿。
    第二十二章 软硬兼施收人心
    崤山关的上下很崩溃,非常崩溃!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所有将领都知道,几个月之後崤山关一定会有场大战,但是这时候大元帅雍王居然病了!
    病情严重的时候一日三惊,据大夫所言,雍王如果能回到京师养病,还能勉强活上几年,但是若坚持留在崤山关,再好的大夫也维持不了半年。
    没有办法,雍王只能上书请求回京,大元帅既然回京,他用个人薪饷招募来的三千精兵,当然也只能解散了。这三千精兵的离去对崤山关上下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
    而且雍王江琥虽然没有他兄长江珏的赫赫功勳,但是这些年下来,做事也算是一板一眼,没有出过任何差错,现在大战在即他却要回京,新派过来的元帅将来又会怎麽样?
    将领们其实都不大乐观,但是不乐观只是暂时的,因为这种不乐观很快就变成崩溃——皇上派的新元帅竟然是雍王世子江天舒!
    十八年过去,崤山关上下已经换了一遍血,老人们或许还记得江珏的风采,对江天舒有几分香火之情,但是大多数人对江天舒并没有任何感觉。而在江琥的有意识宣传下,人人都知道江天舒是一个纨裤,一个真正的大纨裤!
    由一个什麽都不懂的纨裤对大军指手画脚,他定会将崤山关的三万将士全都弄死的!
    按照探子传过来的消息,江天舒还有五、六日就要到达崤山关了,此时一群将领聚集在副帅黄宗艺的营帐里,一个个面色沉凝。
    「如果世子来了什麽事都不管那也罢了,我们这群人在这里待了这麽些年,该做什麽都知道,如果真有大战的话,就由黄副帅您来主持大局吧。」一个三十多岁的将领面上带了一丝杀气,顿了下又道:「如果他硬要指手画脚,那麽我想……」他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等他到了这里之後再下手吗?」另一个将领表示反对,「如果等他到了这里再下手,我们都要承担责任,即便皇上调查不出真相,即便我们能抛出一个替罪羊,朝廷里的人也会怀疑我们的。」
    「我们不动手,让草原人下手。」一个老成持重的将领说道:「总有办法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在战场上打滚的将领当然知道怎样杀人才是最乾净俐落的。
    一群人对此点头表示赞同,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虽然说让草原人下手比较安全,但到底要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在等待合适时机的时候,一个什麽都不懂的主帅可能会对我们造成极大的破坏,所以我认为不能消极等待。」
    众人的目光瞬间朝着声音方向看去,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正是最年轻的将领,风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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