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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试阅 ✿] 简薰《一品妙妻》(转行做贵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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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8-4-14 15:51: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一品妙妻》(转行做贵妻之一)
作者:简薰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4月13日
女主角:闵天雪(闵九娘)
男主角:苏子卿

【内容简介】

唉,她一穿越就忙着跟婆婆谈生意——
要替战死的儿子找冥婚对象,就不计较原主是个商户庶女,
发现儿子没死还立功受封一品,就想踢开人家,替儿子再娶,
啧啧,有没有这麽势利眼的呀?她也不想待在这里,
给她一万两,她就接受在三年後以无子的理由被休弃──
想是这麽想,她也买房买地买铺子收租,卖食谱赚独立资金,
可偏偏……她那个陌生人夫君一回家就打乱她计画!
他说,分开住会启人疑窦,要她搬回他院子住,
又要带她进宫亮亮相,搞得好像真的把她当夫人,
还投她所好,替她盖了小厨房、把所有身家财产都交给她,
更可怕的是,在她当代罪羔羊,替他挡了场刺杀之後,
他竟守在昏睡不醒的她身边四十天,亲力亲为照料她……
厚,这样真是太犯规,他到底是怎麽了解她的喜好和弱点?
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她想破坏交易,跟他当真夫妻啊?





    第1章

    闵天雪觉得头痛。

    不是事情很多的那种头痛,是被打到的那种头痛。

    前额热热辣辣,脑壳沉重,耳边嗡嗡嗡的,几个人在说话,声音不大却都钻入耳朵。

    「四少夫人这次可真铁了心,要是我啊,就算内心再委屈,看到那两人合抱的大柱子也不敢撞下去,砰的一声吓死人了,你这老东西说说,四少夫人平时那样文文静静的,怎麽会闹出这样大的事,要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信那是真的。」

    「夫人狠心呗,要我是四少夫人也不服气啊,当初捧着牌位成亲,没想到四爷居然没死,还建了军功,皇上对武将的赏赐最大方,官位,银两,土地,要多丰厚有多丰厚——?你看看,大爷封了将军名号,大少夫人年纪轻轻就得了诰命,成了人人称羡的官夫人,四少夫人以为丈夫回来就要过上好日子,夫人却是一纸休书就要她下堂,谁受得了,唉,我能理解四少夫人委屈,但好歹留着自己的命啊。」

    「话可不能这麽讲啊,这女人被休,还能有什麽好下场,四少夫人的嫁妆虽有三十六抬,可庶子的庶女,闵老太太会给什麽好东西,自己生活绝对是不行的,闵家肯定不准她回去,夫人那势利模样,也不会替她安排,那让四少夫人怎麽办,难不成去乞讨吗,那还不如撞死在大厅,来个鱼死网破,至少能给夫人一点颜色瞧瞧。」

    闵天雪只觉得满头的问号,只是困惑的同时,却又有东西流过脑海。

    那是一个叫做闵九娘的年轻女孩的经历,闵九娘是皇商闵家的三房庶女。

    闵家,乃东瑞国有名的茶商,百年茶庄,二十五年前焙出一品太平猴魁,色如琥珀,香气悠远,韵味清雅,凭着这品太平猴魁,从一般商户正式跃为商人中最有身分的皇商,开始与京中官宦世家走动起来。

    闵家现在有三房:闵大老爷,闵二老爷,都是闵老太太所出,只有闵三老爷是青姨娘所出的庶子,闵九娘就是闵三老爷房中通房生下的,那通房命也不错,在生下闵九娘後,又生下一个儿子闵学功,被提拔起来,从个通房变成程姨娘。

    闵家虽然富有,但闵老太爷已经不在,三房是庶子,自然得小心应付嫡母,为了不要被分出去,闵三老爷跟妻子闵三太太可比两个哥嫂都孝顺,早上问安冲第一,每到初一十五还会抄写经书奉上,又怕嫡母看不顺眼,闵三老爷的姨娘也只收了两房,三房就只有闵三太太所出的闵五娘,闵七娘,闵十娘,程姨娘所出的闵九娘,闵学功,赵姨娘所出的闵学怀,闵学聪。

    嫡母闵三太太没生儿子,在生下闵十娘後终於认命,当时闵学功已经五岁,知道父亲,知道生母姨娘,怎麽养都养不熟了,闵学聪却才刚出生,於是众人都想着闵三太太应该会抱闵学聪回院中好养熟时,闵三太太却要了闵学功,程姨娘虽然错愕,但主母愿意将庶子记在自己名下,那可是大大的恩典,也只能感谢。

    对闵三老爷来说,谁为嫡子都没差,反正三个都是亲生的,对闵三太太来说也一样,反正都不是亲生的,还不是要个大点的省心思,小婴儿难免夜啼,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可没那个心思去照顾,五岁的闵学功就这样从庶子变成嫡子,但四五岁的孩子已经懂事,虽然有三个嫡姊,但他最亲的还是闵九娘。

    大家族说来富贵,但身为庶子的庶女,闵九娘的生活也没有很好,闵三太太并不刻薄,但闵三太太自己只是个庶媳,也得看婆婆跟两个嫂嫂的脸色,闵三老爷的生母青姨娘还在府中,不照顾青姨娘,丈夫不高兴,照顾了青姨娘,婆婆又不高兴,闵三太太总是很暴躁,院中的姨娘庶子女从来不敢去烦她。

    闵九娘一直小心翼翼的,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跟她都只有名义上的关系,她唯一能做的都只有卖乖跟讨好。

    闵老太太信奉佛法,於是她花了半年把上千字的经文绣在红绸布上,然後做了被套,在闵老太太生日那天献上,闵老太太很高兴,赏了她一只玉镯,当天晚上就把被套换过了。

    虽然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面对一个很乖巧的孩子,闵老太太还是愿意展现慈爱的,得了适合姑娘家的布匹,会送一些到三房,过年打首饰,什麽翡翠双珠步摇,蝴蝶展翅簪,碧玉水晶坠,闵家有钱,名贵的东西一样一样送进府,那些也是府中姑娘都有的。

    闵九娘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对於将来,她也没什麽太大的奢想,闵家有钱,她可以低嫁给其他商户的嫡子当正妻,侍奉公婆,伺候丈夫,生儿育女,老了儿孙满堂,很平淡,却很美满,却没想过祖母会把她嫁给一个战死之人,镇西将军府的小将军——?苏子卿。

    而镇西将军府又是东瑞国另一个故事了。

    对东瑞国的百姓来说,镇西将军府就代表着安全感,西夷虽然骁勇善战,可是镇西将军府一代又一代的苏将军总能镇守住边界,不让其越雷池一步,苏家不但深得皇上信任,在百姓间的声望更是非比寻常。

    只是没有不死人的战争,苏家的男人有一半都死在战场上,是,苏家军功很多,可寡妇也很多,历代主母都练就铁石心肠,丈夫儿子出门就不再去想,没办法,不狠真过不下去。

    现在的镇西将军叫做苏定邦,四十余岁,年轻一代的苏家男子共三个血脉,年纪最长的苏子威其实是苏定邦哥哥的遗腹子,哥哥战死,嫂子生产後力竭而亡,苏定邦便把哥哥的孩子抱到自己膝下扶养,十四岁便上战场,立有军功,封了左武卫将军,因为皇上赐宅,已经不住镇西将军府。

    苏夫人的第一个儿子苏子远,因为早产,体弱多病,不曾上战场,自然没功勳,妻妾六人,均无所出。

    然後是通房所出苏子正,一岁多时发痘,没能撑过去了。

    最後便是苏夫人次子苏子卿,有了苏子远的教训,苏夫人怀第二个儿子时可是小心翼翼,苏子卿生下来时有七斤重,哭声宏亮,手脚有力,苏定邦很喜欢这个儿子,曾说他的脾气最像自己。

    苏子卿十三岁便随苏定邦赴西疆,十五岁挣得军功,封左领军卫将军,回京住了一年多後,十七岁又上战场,不过一年却战死了——?他带着百人小队深入西境,不想到却被掳,西夷要求苏定邦退兵,他不从,三天後,苏子卿的首级被悬上城墙。

    苏夫人哭到晕厥,想着老天可是在惩罚她?惩罚她对苏子威不好,惩罚她对通房狠心?但苏子威不是她生的,又占了嫡长的位置,她怎能服气,她当然要替自己的儿子想啊,是,她是用了计谋,趁着皇上赐宅的时机把他赶出去,但那又怎麽样,他本来就不是丈夫的儿子,凭什麽住在镇西将军府,她对他不好,也不能怪她,要怪就只能怪苏子威自己的爹娘早逝。

    至於通房,更不是她的错了,她怎麽能让那几个通房比她早生孩子,通房喝药不是很应该吗,谁家主母不这样对待通房姨娘,怎麽能说她不是。

    只是她始终没想到,为两个儿子打算了一辈子,会是这个结果,苏子远体弱,苏子卿命短,千算万算,算不到天意。

    没有屍身,连葬礼都没有,苏子卿有的只有御赐牌位,但人都不在了,再多荣宠有什麽用,有什麽用啊!

    儿子死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苏夫人怎麽想苏子卿,都觉得这孩子可怜,在几个夫人劝说下,便萌生想给他冥婚的念头,届时再从苏子威那里抱个庶子过来养,苏子卿也就有後了,世世代代都享有香火。

    子威应该会愿意吧,就算她这个婶娘对他没有很好,但他总归是在苏家长大的,到时候自己送几个美貌丫头过去,让她们给子卿生孩子,对,还有子远也要嗣子,想想又觉得是天道轮回,早知道苏家香火终究要子威那房相借,她会对他好一点的,只是人生哪有早知道。

    苏夫人要给苏子卿找妻子的事情很快在京中传开,众家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却有人主动上门了,是皇商闵家的闵老太太。

    闵老太太说她有个庶孙女,行九,今年十六岁,乖巧懂事,身体健康,容貌可人,愿意跟苏家结这个亲,条件只有一项——?闵家想给大孙子闵健捐官,可没门路,想请苏夫人帮帮忙。

    「捐官?如果是亲戚那当然不成问题,想进哪个地方我都能安排。」苏夫人很高兴,她是一品夫人,想帮人谋个前程,不算难事,重点是那闵九娘的人品要配得上苏子卿。

    闵老太太一听如此简单,喜上眉梢,「那就拜托苏夫人了,若事成,我们全家都会感谢苏夫人的帮忙。」

    「我也有条件,我儿虽然不在,但我对媳妇却还是要挑过,不是我不信任老太太,只不过眼见为凭,我想亲眼看过府上九姑娘,只要九姑娘合我眼缘,那我们两府便结这个亲。」

    「那是自然的。」

    苏夫人一听对方如此爽快,登时高兴起来,闵家找个日子请苏夫人上门作客,让三房女孩都出来见过,苏夫人对闵九娘简直太满意了——?子卿是不在了,可是媳妇也不能将就,不只得娶个性子好的,模样更不能差,不然岂不是委屈了子卿!

    闵九娘温婉乖巧,在她看来,这种女孩一定会恪守妇道,好好帮丈夫抄经,好好扶养嗣子。

    闵九娘就这样成为堂兄闵健出仕的条件交换,穿着大红喜服捧着牌位过门,守起了寡,她也觉得自己很命苦,很不甘愿,但祖母掐着三房的用度问她肯不肯的时候,她只能肯了,不然三房会被分出去,祖母只会给一点点财产,根本不够三房用度,下人都用不起的情况下,程姨娘跟赵姨娘都会被发卖,学功也去不了书院了,一年束修要二十两,一般人根本负担不起。

    为了程姨娘跟学功,她只能点头,说自己愿意。

    闵老太太摸着她的头,一脸慈祥的说,乖。

    唯一庆幸的是苏家人都不难相处,二伯苏子远身子不好,甚少出房门,一两个月才看得到一次,二嫂温氏出身望族,乃温皇后的娘家侄女,她原本总是一脸愁容,在闵九娘嫁入苏家三个多月时,左武卫将军苏子威带着妻子宋氏过府,还带来两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是男孩,说要给苏子远当嗣子,温氏喜出望外,也不管厅上多少人,就给苏子威跪下,宋氏连忙把温氏扶起,温氏抱过孩子细看,脸上微笑,眼中却是有泪,苏夫人也是红着眼眶。

    自从平白得了两个儿子之後,温氏脸上多出不少笑容,脚步也轻快不少,还跟苏夫人商量想拿体己钱盖个有地龙的屋子,不然等冬天到了,怕孩子捱不住冷,苏夫人说就从公中出吧。

    闵九娘看了忍不住羡慕,不知道婆婆对自己可否有安排,如果能有个儿子养,那日子也过得快些,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又没丈夫,日子实在太难过,有时候想想,总忍不住偷哭。

    祖母实在太狠心了,怎麽可以为了让堂兄出仕就让她捧着牌位成亲,好歹是从小看到大的,对她居然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就这样把她交换出去了,她不是没想过要逃,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假装自己跟家人失散,让里正做媒嫁个鳏夫,就算生活清苦些,好歹有人说说话,日子都不会这样难过,可她不行,她还有程姨娘,还有弟弟,她敢让闵家丢脸,祖母会惩罚整个三房。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却没想到已经死了的苏子卿居然一身伤的绑了西夷大皇子回到边关——?那日他深入西境,原本只打算悄悄的探索敌军布署,却没想到左前锋已经被西夷收买,引导一群人走向死路,一百多人哪敌得过千人大军,死的死,伤的伤,苏子卿也是重伤被擒。

    西夷将军趁此要胁苏定邦,却没想到苏定邦居然宁愿舍了儿子也不从,这个计谋虽然失败,但他们还想从苏子卿口中拷问出机密,哪舍得就这样杀了,便将他囚禁在牢里,百般折辱,至於城墙上的首级,自然是另一个倒楣鬼。

    苏子卿一直表现得失志怯懦,又反覆高烧,故西夷对他看守也不严,过了三个多月,终於自行逃脱。

    两国交战数十年,边界控管极严,西夷国境自然不好进,意外被擒进入,苏子卿也舍不得就此离开,好歹杀一两个高官,挫挫西夷锐气,还有,那出卖他的左前锋也得揪出来才行。

    就这样,待在西夷一年多後,他不只杀了那左前锋一家,告慰自己带出来的百人小队,还绑回了西夷大皇子。

    皇子府不是那麽好进入的,苏子卿花了不少功夫才进入宅院,又花了数月,这才得到了给大皇子送东西的机会。

    经过这麽长的时日,他早已经把皇子府摸熟,一见到人,立刻下迷药,等皇子妃发现有异,他早带人逃得远了。

    凭着从大皇子身上扯下的玉牌出了西夷关,只是一马驮着两人毕竟跑不快,没多久就被收到消息的守城军士追上,打斗之惨烈自然不在话下,苏子卿可是带着几个见骨的伤口这才回到东瑞国境。

    苏定邦见到死掉的儿子归来,已然高兴不已,又见他生擒了西夷的大皇子,更加欣喜,命快马回京报信,数十日後,重兵押解的西夷大皇子也入京,苏子卿虽然因为重伤在边关养伤,但皇帝大喜之下,圣旨跟各种赏赐先行到了苏家,左领军卫将军晋升为一品车骑将军,另赐黄金万两。

    苏夫人喜出望外,子卿没死,子卿回来了。

    替苏定邦带口信的小兵说,小将军伤势很重,恐怕得养上几个月,苏夫人哭着想:那有什麽关系,重点是子卿还活着。

    半年?不管几年她都会等。

    苏夫人接了圣旨,便命嬷嬷今日每人发一锭金子,沾沾喜气,又安排了要上昭然寺谢佛,还要办法会,施粥救济,感谢上天把苏子卿还给她。

    京城众家纷纷恭喜,一时间沉寂已久的镇西将军府又热闹起来,苏夫人很累,但累得很高兴,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便是这几天,以为死去的儿子又回来了,还立了大功,给她争光。

    忙完这一阵子,苏夫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子卿现在已经是车骑将军,可是正一品,正妻却只是商人庶子的庶女,这身分也差太多了,想想便打算给个一百两银子,先把那闵九娘休回去。

    在苏夫人的想法里,闵九娘当然得离开,商人低贱,闵九娘的身分怎麽配得起自己儿子,她不能让自己儿子被人耻笑,她得休了闵九娘,等子卿身体康健归来,给他娶个名门贵女,夫妻和和美美生下孩子,自己就等着含饴弄孙。

    却没想到闵九娘边听边哭,一直求她,说自己谨守三从四德,苏夫人若给苏子卿娶高门平妻,名门贵妾,她一定会跟妹妹们好好相处,就算妹妹们先圆房也没关系,她知道自己身分低,也不会去立妻妾的规矩,只希望能在镇西将军府有个地方睡觉,有个地方吃饭就好了。

    苏夫人虽然听她讲得可怜,但内心却觉得就是这样才不行,哪个当家太太这样端不上台面,明明是正妻,却像小老鼠似的没用,子卿看了肯定也不喜欢,到时候万一比较宠那些平妻贵妾,被参上一本宠妾灭妻怎麽办,他们镇西将军府可是高门中的高门,绝对不能给人看笑话。

    於是苏夫人又跟闵九娘说,你是做不来的,当家太太要做多少事情,你会看帐本吗,知道怎麽收帐?还有办宴会时,二三十家的女眷一起来,你知道怎麽安排座位?宰相的大媳妇跟从九品官的正房夫人,那个要安排进主桌?菜怎麽点,你知道哪些夫人来自哪里,每桌上总要有一两道家乡菜,你做得到?还有,一品夫人是得常常进宫给皇后请安的,你敢进皇宫吗?

    闵九娘脸一阵红一阵白,摇摇头又点点头,央求着说,婆婆,别休了我,我爹只是庶子,弟弟又还小,媳妇真没地方去,不然您让我当夫君的妾室吧,我就搬到後头的小房间住,平常不会出来的。

    苏夫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麽,真的不行,闵九娘的身分太低太低了,商人的女儿,就算当通房都不行,他们苏家的媳妇那个不是门当户对,就连大丫头都要会读书写字,当初以为子卿殉国,娶她进门那是没办法的选择,可既然儿子命大,婚事自然得重新安排,镇西将军是一品,车骑将军也是一品,这一品父子可是东瑞国头一遭,怎麽能要闵九娘这样的媳妇。

    於是不管闵九娘怎麽恳求,苏夫人都是摇头,摇头,再摇头,直说了一个多时辰,真累死她了。

    苏夫人觉得自己就是太好心了,不然把她扔出去就好,还跟她在这里说什麽道理啊,於是站起身子,斩钉截铁的说:「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们苏家都不是你能待的地方,给你一天时间收拾,你明早不自己走出去,我就把你扔出去。」

    等她说完,闵九娘就一头撞在柱子上,额上鲜血直流,口鼻也溢出不少,真吓死她了——?

    闵天雪知道自己穿越了。

    她并不是睁开眼睛就知道并接受这个事实,而是经历了数天的内心挣扎与痛苦,这才相信自己真穿了,穿到这个一头撞死的闵九娘身上。

    自己是怎麽到这里的啊——?车祸。

    也不是有谁撞她,是她自己心神不定撞到电线杆,可恶的赵国胜!

    她跟赵国胜是大学认识的,赵国胜是公认校草,样貌俊朗,家境优渥,科科第一,跟学生再不熟的教授也会在期中考後因为他的优异表现而认识他,如果有什麽「最想谁当自己男朋友」之类的票选,通常就是赵国胜表现什麽叫做天渊之别的时候,而这样条件好的校草没追校花,却来追她这朵小花。

    赵国胜说,老了之後长得好不好看都一样了,皮相不重要。

    他人挺好的,当然,指的是那时候。

    赵国胜条件好,闵天雪有点自卑,但奇怪的是他懂她的自卑,也慢慢用宠爱的方式来治疗她的自卑,他会做很多电影情节才会出现的事情,例如给她排心型蜡烛,带她到晚上的海边点仙女棒,过年的时候他会给她红包,说她是他的老小孩,闵天雪不在乎红包,可是超级喜欢他摸着自己头发时的微笑。

    人很奇怪,知道自己是被爱的,会慢慢有信心,好朋友都说她恋爱後不一样了,整个人闪亮亮的,笑起来特别美丽,看着照片,闵天雪也觉得自己真的比较好看,好像越被赵国胜爱着,就越有资格去爱他。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等他当兵回来,跟她求婚了,那年,他二十五,她二十三。

    当然,结婚前,他们有过一番谈话,他希望孩子等一等,等事业有成再生,闵天雪很是赞同,她希望孩子能得到最好的一切,最好是等到他的职位稳定,收入不错时她再怀孕,她可以留职停薪,她想当全职妈妈,他们的计画是她三十五岁左右再来生。

    两人世界是很美好的,直到赵国胜开始忙了,早上两人都赶着上班没时间,而晚上总是到她睡眼惺忪他才回家,没什麽,就是忙。

    为了拚事业,肯定是忙的,只有星期天的时候两人可以一起吃上一顿饭,但更多时候会有电话来,厂商出不了货,或者货物卡在海关,对方坚持由他们出报关费用,赵国胜就得回公司,闵天雪可以理解,因为他的薪水高,责任自然大,做了主管就不可能有真正休假的日子。

    然後有一天,她看新闻说有个太太因为申请新的户口名簿,这才知道老公有私生子,她觉得很荒谬,於是把这件事情讲给赵国胜听,没想到赵国胜脸一沉,冷冷说:「你知道就知道了,不用来试探我。」

    闵天雪不太懂,直到她也去申请了新的户口名簿,这才发现他们户籍里多了两个孩子,一个快两岁,一个四个月大。

    她突然想起两句话: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不是,应该是,世间好物不坚牢,誓言易散感情脆。

    对此,赵国胜给她的理由是:我想要孩子。

    闵天雪都快翻桌了,想要她可以生啊,这什麽理由,自己外遇怎麽反过来怪她不生孩子了,况且那是两人说好的啊,他们经济能力不好,这时候生下孩子是要怎麽顾,当然是等一切稳定了,再来迎接小朋友才妥当。

    而且她不能理解,既然这样,那为什麽不跟她提离婚,他已经「忙」了快三年,她忍受了他的忙三年,他早点提她还不用忍受这三年的无助与寂寞,还可以早点展开新人生。

    对於她的质问,赵国胜曰:我不想伤害你。

    闵天雪觉得自己或许从来不懂赵国胜,他怎麽可以说出这麽智障的话,当他跟另一个女人上床时就已经伤害她了,而把伤害减到最低的方式就是诚实,只有诚实才不会伤害她,而不是跟她约定三十五岁生孩子,却跟别人上床,然後义正词严的说我不想伤害你。

    啊,这麽会演,怎麽不去报名奥斯卡,李奥纳多都输你。

    闵天雪哭了好几天之後,一状告上法院,赵国胜却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天雪,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我跟她已经结束了。

    闵天雪只觉得问号满头,谁要跟你重新开始,我只想告你,告你,告死你。

    她觉得自己以前大概是跟假的赵国胜恋爱,结婚後的他,才是真的他,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想到自己居然跟这种人谈了五年的恋爱,三年的婚姻生涯,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几岁都跟他在一起,她就觉得很呕,很不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没天真到以为真的能一生一世,但她觉得即便要分手,也该是好好的坐下来说,比如说「我有喜欢的女人了,我很抱歉」,「如果这是你考虑过後的决定,那我懂」,都当个好人,理智一点,有良心一点,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赵国胜骗了她整整三年,女人最青春漂亮的阶段中,有三年因为他的谎言而空转,想想觉得很不甘愿,但人生是没办法赔偿的,即便法官判他跟小三各赔给她六十万精神损失,她也没觉得好过,她的青春不止一百二十万。

    从法院出来,她没有胜利的喜悦,只觉得想哭,她边哭边开车,然後——?砰!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穿过来之後,说也奇怪,闵天雪真能「看」到闵九娘的人生,怎麽出生,怎麽长大,怎麽努力讨好闵老太太跟嫡母闵三太太,怎麽跟程姨娘撒娇,怎麽期许弟弟闵学功要好好念书,将来好光宗耀祖。

    闵家,真是想像不到的有钱,一个嫡小姐住的院落都像林家花园那样大,即便是庶出,她的院子也不小,有池塘,有凉亭,各种花卉让院子一年四季都有花香,两进的院子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当然,这不是闵老太太好心,而是闵家盖房子时就已经设计成这样了,闵九娘住的那个地方,曾经是个姑婆的屋子,後来空了很久,然後给了她。

    闵天雪丝毫不怀疑,如果闵家有小院子,闵老太太会让三房的少爷跟小姐都住去小地方,只能庆幸闵家发家很久,只有华舍,没有小屋。

    闵天雪觉得自己是懂闵九娘的。

    嫁入苏家後的落寞惆怅,看到温氏有子的心生羡慕,直到她自尽的那一刻,那种悲伤绝望与无助,闵天雪也知道。

    真是个傻丫头,虽然说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穿越啊,真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早知道会有今天,她会把诅咒赵国胜的时间拿去学习做普拿疼,在古代,她要能做出普拿疼,那就已经是神医了,一技傍身,财源滚滚,只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

    闵九娘是真的不想活了吧,都已经几天了,她的头还是好晕好痛,而且鼻子时不时还会有血流出来……

    「小姐,婢子来。」一个青衫少女见她要抹鼻血,连忙拿出手绢给她按压,「小姐鼻子伤得不轻,不能太用力的。」

    经过这几日,她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有小雀斑的叫做春花,跟另一个包子脸的秋月是亲姊妹,都是从闵家带来的贴身丫鬟,打小伺候,闵九娘身分不高,春花秋月却没任何怠慢,依然服侍得闵九娘妥妥当当,程姨娘就是知道两人忠心,这才去恳求主母闵三太太让两丫头陪嫁,闵三太太不是个坏心主母,见这庶女将来无望,不过就这点要求,自然允了。

    还有齐嬷嬷,齐嬷嬷是奶娘,最疼这从小奶大的小姐,当初苏家派媒人上闵家提亲,齐嬷嬷仗着自己是府中老人,还去求了闵三太太,请闵三太太以嫡母的身分去拒绝,闵三太太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庶女就得罪婆婆,但闵天雪知道,这嬷嬷对闵九娘是真的好,闵九娘要出嫁,她自然要陪过来,此外,还有齐嬷嬷的儿子黄沐,儿媳湘琴——?五个人,就是闵九娘全部的陪嫁了。

    真的很扯,在东瑞国,就算一般商户的陪嫁也不止五个人,何况闵家还是皇商,库房能一次拿出二十万两给大孙子捐官,却不愿多给她一点,闵九娘是嫁给一个死人没错,但她是活人啊,三十六抬不值钱的嫁妆,五个陪嫁,让她在苏家要怎麽活,她连打赏的银子都没有。

    过门後,苏夫人也很惊讶,以闵家来说,至少也会有三房人才对,怎麽才五个人,大概觉得实在是太少,又添了四个丫头跟两个嬷嬷过来。

    丫头是好丫头,嬷嬷是好嬷嬷,只是人的感情真是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受了这身体,还是因为看到闵九娘短短的一生,在感情上,闵天雪就真的跟齐嬷嬷还有春花秋月比较亲近,就像早上她想洗澡了,她只想让春花秋月服侍,不想让宝意宝如服侍,可以的话她是想自己洗啦,但她也知道,古代大户人家女眷如果自己洗澡,那说出去丫鬟会觉得是自己伺候不周到,她不想让两个小丫头认为自己不好,於是只能坦然面对了。

    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总算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闵天雪觉得精神都好了不少,原本很痛的额头好像也没那样疼了——?从铜镜中看到,真的整个都肿着,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消……

    想了闵天雪的一生,也看了闵九娘的一生,她的意志从迷迷糊糊变得清清楚楚,真的穿了,真的回不去了,可恶,虽然赵国胜那麽过分又该死,但她还是比较想跟他活在同一个世界,这边没水没电没手机,让她怎麽过,她打到一半的游戏还想升级呢。

    这时候,她前几天刚睁开眼睛时,春花秋月迅速扑向床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着「小姐醒了」,这幅画面浮现在脑海里,让她不再继续懊恼下去。

    醒了,醒了,各种意味的醒了,所以别哭,你们的小姐已经走了,我会替代她好好活下来,不只要活给苏夫人跟闵老太太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人看,更要活给程姨娘跟学功看。

    第2章

    春雨滴答滴答落着,降在瓦上,落在屋檐,透明水滴顺着檐廊坠下,形成一张雨帘,雨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小几上香炉静静燃着竹香,香烟袅袅,雨润带着竹香,室内显得安静舒服。

    秋月匆匆奔进来,一面大声嚷嚷,「小姐,小姐。」

    她们几个陪嫁到现在为止都没改口,还是喊小姐,因此羽光院的下人很好分,喊四少夫人的,那就是苏家仆人,喊小姐的,是闵家陪嫁。

    齐嬷嬷斥责,「小声点,小姐正在喝药呢,吵什麽。」

    「不是啊。」秋月一脸着急,「夫人过来了。」

    这下别说齐嬷嬷,连闵天雪都惊了——?她已经醒来快一个月,苏夫人虽然有派人送些人参燕窝,但从来没有出现过,怎麽突然来了?该不会听说她好一点,又想来逼她吧。

    不怕,她是连续两年业绩第一名的闵天雪,可不是那个脆弱无助的闵九娘。

    就算苏夫人不来,自己也会去找她,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苏夫人以为镇西将军府是什麽好地方,在她眼中不过就是座恶灵古堡而已,人少冤魂多,苏夫人连闵九娘想当个妾室都容不下,当年对丈夫的妾室还会少下手吗,苏定邦堂堂一个镇西将军,却只有三个孩子,唯一一个由姨娘生出来的还没能长大,说苏夫人没使手段,她还真不信。

    窗外传来一阵此起彼落的「见过夫人」。

    就见苏夫人梳着高高的百花髻,插着一支镂空菊花掐丝金钗,东珠耳环,身上一件仙桃纹锦衣,八宝妃色绣裙,在七八名仆妇恭敬的簇拥下绕过屏风。

    苏夫人的表情很是复杂,看着她的神情中嫌弃又带有一点无可奈何,在苏夫人的想法里,闵九娘这样的商人之女果然太不懂事了,想撞墙怎麽不拿着休书出门再撞,撞在苏家大厅,这让她怎麽处理。

    她当家多年,实在没遇过这种情形,前阵子回了娘家一趟,跟母亲谈起,反被母亲还有嫂嫂教训了一通——?闵九娘一日没被休弃,就一日是苏四少夫人,面子总还是得做的,子卿平安归来之际闹出个好歹,可不是让子卿惹人非议吗,她何苦这样逼迫闵九娘?兔子逼急了都咬人呢,何况是个大活人。

    嫂嫂说,闵九娘自愿为妾不就行了,别惹出人命。

    母亲也直骂她糊涂,一门父子皆一品,这是多大殊荣,多少人睁大眼睛等着苏家闹笑话,她这当家主母也不谨慎点,是,子卿有个商人妾室是不好听,可是正妻寻死更糟糕,镇西将军府这麽大,不差这一个人吃饭。

    苏夫人被母亲还有嫂嫂接连骂了一顿,也想清楚了些,就委屈子卿收个商人妾室了,不然怎麽办,闵九娘都以死相逼了,这时候苏家真不能出事。

    所以管事娘子来说,四少夫人这几日能下床了,她便来瞧瞧,一方面也安安闵九娘的心,让她别再觅死寻活。

    另一边,闵天雪见到苏夫人,内心实在不喜,但知道自己顶着闵九娘的身分,也不好太过出格,於是假装要下床,又假装头还很痛的倒了回去绣被中,「跟婆婆告罪,媳妇头还疼得很,下不了床。」

    苏夫人当家多年,自然看得出她演技拙劣,但能怎麽办呢,她额头上都还泛着淡淡青色,总不能揪她下床吧,於是只好说:「你人不舒服,就躺着吧。」

    「谢婆婆。」

    「都下去吧,我跟四少夫人有话要说。」

    秋月犹豫着,脸上写着「婢子在这里保护小姐」,直到闵天雪对她点点头,这才垂着手出去。

    躺在床上的闵天雪就跟坐在床沿的苏夫人两人大眼瞪小眼,闵天雪可不是闵九娘,她不但不会怕,还很能忍,工作多年,已经把「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参透,苏夫人不可能逼得动她,在闵天雪看来,苏夫人只不过区区一个内宅妇人,哪有上司跟同事可怕?

    闵天雪静静的数着窗外的春雨落地声,一滴,两滴,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夫人终於败下阵来,先开口,「你身体可好些?」

    「回婆婆,已经好多了。」

    「药可都有按时吃?」

    「有的,丫头们很尽心,一日三次煎药,不曾偷懒。」

    然後就安静下来。

    闵天雪继续数着窗外雨滴声,苏夫人却奇怪,她怎麽不求自己了?

    虽然已经在母亲跟嫂嫂劝说下同意让闵九娘当妾室,可是,现在跟她想得不一样啊。

    她以为今天过来,闵九娘会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她脚边,潸然泪下,苦苦哀求,自己就让她求,然後高高在上的点个头说「好吧,那就当我们子卿的闵姨娘吧」,然後闵九娘痛哭流涕的感谢——?奇怪,她怎麽就在床上躺着,不讲话了?

    四周宁静,落针可闻。

    许久,苏夫人忍不住再度开口,「你就没话想跟我说?」

    「没有。」

    苏夫人哑然。

    闵九娘不开口,也只能自己开口了,「你那日说想做子卿妾室,我想想,就允了你吧,毕竟你入门快两年了也没有大错,只不过你可得跟我保证,好好侍奉将来的四少夫人,安静点,别惹事。」

    「婆婆,我想清楚了,我不为妾室。」

    苏夫人一惊,「你要出府?」

    母亲说,当初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给子卿娶媳妇,可子卿平安归来後那媳妇就不见了,这代表什麽,代表苏家凉薄,被人参上一本,皇上虽然不会因为妻妾之事有所惩罚,但也是印个黑印子了。

    而且别以为没了闵九娘,子卿的婚事就容易了,当家夫人这样无情,谁敢把女儿嫁过来,讲白了,闵九娘在,代表苏家有情有义,子卿的婚事才可能顺利。

    她想想也是,妾室就妾室,苏家不差那一双筷子,只是现在闵九娘说什麽,她不为妾室?

    「我是正妻,又无大错,何必为妾?」

    相对於闵天雪的平静,苏夫人的脸色可就精彩万分了,「你说什麽?」

    「我闵家虽然是商户,但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当年我也是八抬大轿抬着从正门过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苏四少夫人,没道理丈夫不在时我是,丈夫要回来了我却要为妾的道理。」

    苏夫人有点生气了,「可你的身分,你怎麽配?」这闵九娘好厚的脸皮,区区一个商人之女也想当她儿子的正妻?让她当个妾室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当正妻呢,子卿的嫡子怎麽能由她生出来?

    闵天雪挑眉一笑,「我是苏家名媒正娶的媳妇,是苏家说我配的。」

    苏夫人噎住了。

    没错,当年为了不想委屈子卿,他们苏家可是大张旗鼓的娶媳妇,就怕人不知道,光是敲锣打鼓的队伍就上百人,穿着红衣服前去迎亲的小厮跟丫头一路放鞭炮,洒糖果,在闵家门口更洒起银珠子,就是要让人知道,子卿娶妻啦。

    「媳妇也知道婆婆不喜欢我,我另外有个提议,婆婆不妨一听。」

    苏夫人一脸不舒服的点点头,「说,说吧。」

    终於!

    醒来到现在一个月,闵天雪不只得知了闵九娘短短的十八年人生,也想了很多,从错愕到接受,倒有了想法——?别说苏夫人看不起她,她也看不起苏夫人啊,每天早上尽孝什麽的,烦死人了,初一十五还要吃斋,她可是无肉不欢啊,别说一天吃素,一餐都忍不了。

    然後古代人真的好麻烦,一堆宴会,春宴,秋宴,赏花宴,吟诗宴,可以找出一堆理由办宴会,吃吃喝喝听戏曲,皮笑肉不笑的一整天,东家长西家短,比谁的钗子更值钱,比谁的手镯更稀有,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像笼中的金丝雀,就算笼子是黄金打造的,她也不会高兴的。

    还有个重点就是,她不想跟没感情的人当夫妻。

    虽然说苏子卿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年少有为,奋勇果敢,但还是不行啊,她跟赵国胜恋爱五年才结婚都会出包,何况跟完全不认识的人,肯定问题一大堆。

    想想,真的很可怕耶,完、全、不、认、识,见面的第一天就要圆房,妈啊,不要说苏夫人想赶她走,她自己会卷起包袱逃跑的,太可怕了,她不想跟不爱的人相处,也不想跟不爱的人上床,而且古代避孕方式不保险,她说不定还会怀上孩子。

    想到这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古人说得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现在就得实行上策,但不能莽撞的说走就走,得有时间缓冲,得有银子,得确定衣食无忧了才行。

    「苏家地大,院子也不少,就开个有井有灶的院子给我,我便在那边安静生活,等夫君回府三年後,再以无子休我,岂不是好得多,到时候把平妻扶正,只不过是耽误一点时间,但夫君的人生还是很圆满的,无子休妻,就算说到皇上跟前,皇上也不会觉得苏家有不是。」

    苏夫人狐疑,「你愿意?」

    「我愿意,但只有两点,一,给我一万两,现银;二,我或者陪房的人要出门,不得阻拦。」

    苏夫人一脸不敢置信,「一万两?」

    闵天雪问:「难道苏家没一万两?」

    「当然有。」开什麽玩笑,苏家如果连这点钱都没有,还算得上一品门第吗,不,这不是重点……

    闵天雪又问:「或者说,在婆婆心中,夫君的名声不值得一万两?」

    「当然不是,只是一万两,你要用来做什麽,这大街上的铺子三五百两也就够了。」

    「我自然有我自己要用钱的地方,婆婆只要知道一件事情,花一万两虽然一时心痛,但往後却可以高枕无忧,我嫁入苏家,那可是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城里无人不知的盛大婚礼,可是夫君归来後我却被休了,别人会怎麽看苏家,绝对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万一我闹起来,那苏家就更难看了,竟然连个守寡快两年的女人都容不下,狠心啊,您觉得公公在朝堂上的死对头愿意花多少钱让我闹事?不要说一万两,恐怕连五万两都肯出。」

    闵天雪顿了顿,「所以,您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把我当正头媳妇,好好对待,我自然也会举案齐眉,好好侍奉夫君,将来给夫君生下嫡子嫡女,传宗接代,尽我媳妇的本分;二,给我一个清静院子以及一万两,我安安静静不惹事,三年後出门,闭嘴不谈苏家事。」

    苏夫人瞠目结舌,这是闵九娘?是那个小老鼠般畏缩的闵九娘?是她藏得太好,还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她说的没错,丈夫朝堂上的政敌,一定肯花钱让她出面闹事,不得不说她的方法真好,无子被休,没人会怪到苏家头上的,这样对丈夫跟儿子的仕途也好,府邸这样大,开个院子给她住也不是难事。

    等子卿回来,就给他娶个名门平妻,跟对方说好,三年後便扶为正妻,只不过委屈三年,东瑞国制,平妻的孩子也是嫡子,平妻不过名分上退让些,孩子的地位却是摆在那的,这条件摆出来,还是很多人会抢着结亲的,谁让她儿子年纪轻轻就位居一品。

    一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想想儿子的前程,也不能说贵,苏夫人想了想,下了决定。

    四天後,一串钥匙跟一叠银票送到了闵天雪面前。

    苏夫人给她准备的院子叫做晴和居,离角门不远,出门很方便。

    拿到钥匙那天,闵天雪便兴致勃勃的领着春花,秋月,齐嬷嬷,黄沐,湘琴过去瞧,两进院子,有井有灶,前院有池塘水榭,白墙红瓦,墙壁上的漏窗刻着兰花,竹子等不同图案,很是清雅,闵天雪觉得很满意,几人脸上也都透着开心,有井有灶就能自己煮饭洗衣,等於是在镇西将军府中的小天地,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自在多了。

    院子里已经打扫过,只不过想住人还得添上东西,齐嬷嬷带着儿子跟媳妇以及二十两出门,买了各色被褥,茶具器皿,又买了几色点心放入橱柜,春天虽然已经不冷,但春雨绵绵,潮湿得厉害,所以还是得添上炭盆,忙了好几日,总算在谷雨前住进去了。

    苏家给的两个嬷嬷都不愿意跟她一起,四个丫头中,宝意跟宝如想跟她,宝珠跟宝珊不愿,闵天雪也不恼,个人有个人的考量,让齐嬷嬷去向苏夫人传话,苏夫人一旦下定决心,做事情是很大方的,没几日就把宝意跟宝如的卖身契送过来,闵天雪也很识相,告诉递东西来的丁嬷嬷,自己绝对遵守诺言,请苏夫人放心。

    闵天雪虽然「看」了闵九娘的一生,但闵九娘不过是个深闺女子,又是个庶女,所知有限,於是在宝意建议下,找来个女办事先生,姓汤,在京城算是颇有名气,主要是因为女的办事先生实在太少,因此官家夫人有事情,第一时间几乎都找这位汤先生。

    汤先生知道她想做布庄生意,於是从房契开始说起,如何找房,如何定契,京城绣娘的工钱大概多少银子一个月,布品买卖是取货付现,还是定货就得全额付清,一一说起。

    闵天雪醒来後就在想这件事情,想得都快入魔,听这汤先生一说,倒是打消念头,这买布卖布没那样容易,京城都是布庄兼营染坊,一条龙作业,价格自然便宜,她如果要去进货来卖,价钱压不下去是要怎麽卖,不行,她得另外找生计。

    汤先生知道她想赚钱,手中也不缺钱,於是给她介绍了几个铺子,都是狄马侯府老夫人的嫁妆——?狄马侯府这几年亏空得厉害,但侯府面子还是要顾,老夫人的现银贴光了,开始想变卖产业。

    那几间铺子都在西市最热闹的街上,不是经营着酒楼就是经营着古玩,一共五个铺子,每个月的租金都是二十两,但狄马侯府就要替世子娶妻,实在等不及那二十两二十两的慢慢累积,眼见下聘的日子就快到了,聘礼却迟迟备不齐,侯府老夫人就想把铺子卖了。

    一间一千两——?照说以这样的价格,那样的铺子应该很好卖,甚至卖给承租者,承租者都求之不得,但狄马侯府老夫人爱面子,不想让别的官家夫人知道她卖铺子,又不想跟商人打交道,於是才耽搁下来,汤先生代替闵天雪去问,她也是听说买家是镇西将军府的四少夫人才点头首肯的。

    四少夫人的出身虽然瞒不了人,但嫁入苏家就是苏家媳妇,对狄马侯府老夫人来说,自己是跟镇西将军府的四少夫人交易,可不是跟皇商闵家交易。

    闵天雪觉得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很可笑,也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绕,对她来说,有银子才是正经,一间一千两虽贵,但五间铺子每个月可收一百两却不是小数目,算算,那四年多就开始回本了,行啊,於是花了五千两盘下铺子,约好日子,与狄马侯府老夫人一同去官衙,换房地契,改店铺清册上的名字,至於汤先生则跟两边各收半个月的租金,赚了闵天雪五十两,也赚了狄马侯府老夫人五十两。

    闵天雪再次觉得一技傍身金银来,码头工人辛苦一个月也只赚一两银子,汤先生不过几天就百两入袋,实在厉害。

    她的五间铺子分别租给两间酒楼,一间古玩店,一间布庄,一间首饰铺。

    有五间铺子,还有五千两银子,乍看之下将来是没问题了,但如果就这样安逸下来,未免太浪费她这第二次生命,不对,应该是第三次。

    知道赵国胜外遇时,她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老实说,她一直想不明白,赵国胜到底对她是什麽意思,她以为是爱,是宠,可後来看到户口名簿上那两个生父认养的孩子,她只觉得天打雷劈,爱应该是一种尊重,宠应该是一种唯一,但他不尊重她,也不是把她当唯一,那对她到底是为什麽?

    闵天雪不太愿意这样想,但忍不住觉得,赵国胜选择她,是因为她很「适合」他,是因为适合,而不是爱。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也是一个好妻子,个性温婉,态度大方,但又有着女人的死心眼,所以当她的男朋友,轻松而安全,不用费尽心思就能得到她全部的爱与尊重,因为不用花太多时间在妻子上,就可以花很多时间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才能在保持全勤的状况下,跟外遇对象生两个孩子。

    她原本以为小三是办公室的女同事,结果不是,是他在交友网站上认识的。

    闵天雪觉得自己要起肖了,是同事还好一点,日久生情勉强能算不由自主,但上交友网站是怎麽回事?他就是带着想外遇的心才打开那个网站不是吗?原来,他不是不小心背叛她,他就是想背叛她,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妻子比不上陌生人来得刺激。

    真的不是爱,真的只是适合。

    不得不说,要承认这点真的很伤自己,可是如果不面对,她要怎麽重新开始?

    既然撞了电线杆都能穿越再活一次,她就得活得好好的才行,才能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闵九娘。

    她不只得过得好,还要发家,她闵天雪要有钱到让程姨娘也过得好,最好让闵家三房能出来过活——?也许是因为艰难,三房的几个孩子虽然不同母,却相处得很融洽,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趾高气扬的大房,自以为是的二房,可以的话,她想让他人无视的三房出来生活。

    至於嫡母闵三太太没去替她跟闵老太太求情,也不怪她,闵三太太所出的闵十娘只小闵九娘一岁,如果她不舍了庶女,恐怕婆婆要拉她的亲生女儿嫁给苏子卿守寡,没有哪个嫡母会大爱无私到放弃自己的孩子去保小妾的孩子,所以她能理解,而且在闵九娘成亲前,闵三太太也未曾亏待过她。

    西疆。

    军医正在为苏子卿换药,见到左武卫将军苏子威进来,连忙起身,「见过将军。」

    「欧阳大夫不用客气,子卿伤口复原可好?」

    欧阳大夫一笑,「小将军年轻,身体硬朗,这外伤好得很快,约莫再一个月就能下床走动。」

    欧阳大夫手脚很快,把最後一个伤口包紮好,这便带着小药童欠身出了营帐。

    苏子威坐在床沿,看着全身白带子染血的堂弟笑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莽撞,居然只身留在西夷掳了大皇子,好大的胆子。」

    苏子卿无奈,「我都这样了,大哥还笑得出来。」

    苏子威跟苏子卿虽是堂兄弟,但因他从小养在叔父苏定邦的膝下,苏子远跟苏子卿也都习惯喊他大哥。

    「你醒了就好,我回去也好跟婶娘交代。」

    从小养在苏定邦身边,苏子威原本是喊叔父为「爹」,婶娘为「娘」,不过建立军功,皇上赐宅之後,宗亲会议上,长辈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妥,决定让他回苏定国那一脉,他也便改口称苏夫人为婶娘了。

    这次知道他奉旨西向,婶娘特地到了左武卫将军府,说派去的下人只会说很好,其他一问三不知,问丈夫,丈夫更绝,不回信,对一个想儿子的母亲来说实在没办法忍受这等煎熬,所以请他好好替她看看四弟,到底伤得如何。

    讲到苏夫人,苏子卿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是我不孝了。」

    二哥身体不好,三哥又去得早,苏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他在西夷近两年,母亲想必都睡不安枕,食不下咽,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他脱险後怎能灰溜溜的回国,就算别人不说什麽,他也过不了自己这关,身为苏家的男人,身为镇西将军府的小将军,他必须有所作为才行。

    「你能归来,又能醒来,已经算孝顺了。」苏子威轻拍了他的肩膀——?前几天他跟着欧阳大夫进来,看四弟换药,那伤口真是触目惊心,都已经两个多月了还如此严重,不敢想像他刚回来时到底是什麽样的状态,真不知到四弟是怎麽带着这麽重的伤一路从西夷回到东瑞。

    欧阳大夫说,这两个多月来,四弟每天只醒一点时候,而且还很昏沉,只能喂些汤水药汤,然後他很快又会昏过去,直到这几天总算好一点,不再反覆发热,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人清醒很多,知道自己在东瑞,也想起怎麽从西夷掳了一个大活人回到东瑞国。

    「请大哥跟我母亲说,我恢复得很好,等这趟回去就让她帮我说亲。」苏子卿想不出什麽孝顺的法子,但说亲,母亲肯定高兴的。

    苏子威一笑,「你回来之後一直在昏睡,肯定没人跟你说京中发生什麽事情,你啊,婶娘早替你娶妻子了,一年多前就过门了。」

    苏子卿愕然,一年多前,那不是他人在西夷的时候吗?母亲给他娶个媳妇回府守寡?

    他皱眉,虽然知道母亲是为了他,但他还是无法认同,苏氏一门的寡妇已经够多了,每间屋子都是眼泪跟无奈,不需要再多加一个。

    「倒是委屈她了。」

    「是啊,也是大户人家千金,便是那皇商闵家的,听说她家老太太想给大孙子捐官,这才找上婶娘,用庶女进门守寡换取婶娘的帮忙。」

    苏子卿是知道闵家的,京中贵人的茶几乎购自闵家铺子,他知道闵家一直想走官路,没想到用的方式不是催促孩子科考,而是用女儿换取捐官之门。

    「你啊,若是在西夷时让人传话回来,婶娘如果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不会这麽做了。」

    苏子卿回答,「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只不过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我有想做的事情,自然就得有所取舍。」

    「大哥懂,忠臣跟孝子,你选择了当忠臣,我也没责备你的意思,总之你人回来就好,大家都很开心,等你伤养好回到京城,便好好的生上几个孩子,叔父跟婶娘肯定会高兴的。」

    「那闵氏……大哥可见过?」虽然还对自己已经成亲的事感到惊讶,但回到京城就得面对陌生的妻子,总是要先打探下。

    「我没见过,不过你大嫂倒是说过几件事情。」苏子威讲着,脸上不自觉露出想笑的神情。

    苏子卿看着就觉得不太妙,一听果然,母亲给他娶了个媳妇入门守寡,但在知道他没死後又想休了她。

    苏子威笑说:「四弟妹也是厉害,居然能提出三年无子休妻的建议,婶娘还给她一万两当封口费。」

    「一万两?大嫂怎知道的?」

    「婶娘心里苦,同你二嫂讲,你二嫂又是粗疏性子,便跟你大嫂说,你大嫂就跟我提,说四弟妹现在住在小院子里,几乎天天出门,但就是不跟府中人来往,也不去婶娘那边问安了,婶娘气得要死,却也拿她无可奈何,你二嫂几次去探口风,也没探出什麽来,不过你大嫂去参加狄马侯世子的婚宴时倒是听说,侯府老夫人的几间陪嫁铺子让四弟妹盘走了。」

    苏子卿颇惊讶,闵氏做事这样果决?

    算算时间,几乎是拿到那一万两没几天就盘了店,一般女人拿到银子恐怕要揣上个数个月,甚至数年,想着一万两放在身边,吃喝一辈子也用不完,她却拿去盘铺子,倒是个有胆识的。

    以前外婆身子不大好时让母亲带着他们兄弟回去一趟,外婆把嫁妆跟私产分了下去,几个孙子孙女中,外婆最疼小表妹许小雅,不过当着这麽多人的面,也不好给小表妹太好的东西,於是只给她一间小铺子,月租四两银子,几个姊妹都拿到五百两,只有她是小铺子,小表妹却没有特别高兴,後来他才知道小表妹想要的是现银,他就觉得这丫头傻了,现银是死的,铺子才是活的,就算一个月只能拿个四两,拿一辈子也很值,何况铺子还能给孩子呢。

    这样说起来闵氏倒是很像商人家的孩子,目光长远,还有,提出自己在小院子中居住,三年後无子出门的主意实在新鲜,照说他现在被封为一品车骑将军,将来无可限量,一般女子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留在将军府吧,怀上个孩子,一辈子就不用愁了,她倒好,想出去——?自己也是有毛病,居然觉得她很有趣。

    第3章

    立夏,连绵的春雨总算停了,抬头望天不再是灰蒙蒙的乌云,取而代之是彷佛清洗过後的浅蓝,天气渐热,风中带着初夏才有的乾爽与舒服,闵天雪站在檐廊下伸了个懒腰,啊——?

    「小姐。」春花的声音传来,「您要的东西都已经从厨房拿来了。」

    闵天雪一喜,「走,叫上大家,我们去小厨房。」

    「小姐想吃什麽让婢子做就好了,厨房脏,油烟又重,小心脏了小姐的衣服。」

    「我要吃的东西你们不会,让我教教你们。」

    她打算做的就是蛋塔。

    她在前生从大学时代就是美食部落客,可不是到处吃吃喝喝那种,她是做教学影片上传那种,刚开始只是兴趣,後来粉丝越来越多,也做出成就感,脸书上的粉丝可是超过二十万人呢,蛋塔不过是她擅长的甜品之一。

    虽然原料在古代不可能样样齐全,但身为美食部落客就是要找得出取代的方法啊,吴宝春先生为比赛做练习时,可是设想出各种状况,要是比赛场地没有原料A,要怎麽做,要是没有原料B,要怎麽做,他甚至连自己万一有一只手受伤时要怎麽做,这样做了超完美练习,才夺得面包大赛的冠军。

    东瑞国当然没有香草精,不过经过打听,她得知有几种可以食用的花精,如莲花精,牡丹精等等,做点心时常用,可以增加香气,闵天雪打算就用桃精来取代香草精。

    至於烤箱更简单了,她早就改造好小厨房,请工人来设了烤炉,春花还以为她想烤烧饼,直说街角就有一间卖烧饼的店,不用这麽麻烦。

    傻丫头,她要用来烤很多东西,蛋塔,蛋糕,饼乾,披萨,死守金银没用,她要发财。

    进入小厨房,闵天雪卷起袖子,这便开始做了,「你们跟我一起做,可得仔细记着,将来还得靠你们呢。」

    湘琴连忙说是。

    揉面,打蛋,加糖,增香,然後送进烤炉,不一会儿,蛋香糖香便弥漫在空气中。

    秋月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闵天雪微笑,「是吧。」

    东瑞国的甜点心都是冷的,再好的糕点都要吃进嘴巴才有味道,像这样闻到点心的甜香,对她们来说可是头一遭。

    等一刻钟後,闵天雪说可以了,湘琴才拿着抹布垫手,拿出铁盘,瞬间,香气更浓,烤得金黄的蛋塔色泽诱人,几人眼睛都瞪大了,小姐做这什麽东西,看起来真好吃。

    闵天雪笑,「一人一个,小心烫。」

    其中,春花最是心急,听小姐这麽说,连忙伸手拿了一个蛋塔,也不管烫,马上咬了一口,「好烫,好烫,好吃,真香啊,小姐,这东西真好吃。」

    宝意,宝如跟秋月则是吹凉了,这才小口咬,不变的是一样都很惊讶,她们三人都是大户人家的大丫头,平素也吃了不少好东西,但却没想到小姐做出来的这点心如此可口,滑腻香甜,面粉跟鸡蛋居然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小姐,这东西吃一个真不够,婢子觉得能一次吃上十个呢。」春花意犹未尽。

    「这叫蛋塔。」

    众人点点头,蛋塔。

    「小姐什麽时候学的,婢子怎麽都不知道。」

    看着春花一脸无害,闵天雪内心一惊,这春花秋月可是从小跟着闵九娘,对闵九娘的了解搞不好比程姨娘还深,这问题还真不好答。

    想了一下,她说:「我从书上看来的,今日不过试试。」

    春花不疑有他,「原来是书上说的,难怪人人都说读书好。」

    「湘琴,你刚刚跟着我做了,可记得了?」

    湘琴打小就在厨房做事,这蛋塔她虽没见过,但点心也做了不少,这些步骤难不倒她,於是回答,「婢子试试。」

    在闵天雪殷切的眼光中,湘琴也做出了一批,品相没有闵天雪捏出来的那样好,但味道却是像了八九成。

    闵天雪已经很满意了,「你再多试试,做到跟我一样为止,吃不完的就拿去外头分给那些孩子吃。」

    春花又吃了四个,已经饱了,「那可便宜那些孩子了。」

    「总比浪费好啊,食物是很珍贵的,别浪费了。」

    接下来两天,湘琴都在厨房做蛋塔,闵天雪见她已经学得差不多,於是又教了她跟蛋塔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咸派。

    湘琴十几年的厨娘经验真不是盖的,上手真的很快,不到几天,闵天雪已经觉得两人做出来的东西没啥两样了。

    很好很好,重头戏来了,金银元宝等等我,我很快会把你们带回家。

    今日是收租的日子,闵天雪一早打扮妥当,带了齐嬷嬷,黄沐与湘琴夫妻一起出门。

    租来的青篷马车很舒服,她心里盘算着,如果事情顺利,等入秋就来买一辆,出门也方便。

    第一站来到富贵酒楼。

    酒楼位在十字街口,人潮最多的地方,原先是个布庄,十几年前拆掉重盖成了酒楼,里面共有四个主厨师傅,有的擅长清淡素菜,有的擅长重辣咸香,各有各的忠实顾客,一桌席面是一两起,有钱的话,三十两的席面据说也能做,只要有银子,百年女儿红都端得出来,是城西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汪掌柜一见是新房东,连忙请到二楼雅房——?这地方可是超级黄金区,一店难求,二十两租金真的不贵,为了怕新房东以後不租,自然得好好招待一下。

    厨房知道新房东过来,自然加足火力,很快上了八菜两汤,汪掌柜拉了妻子亲自作陪。

    「闵老板,这二十两是这个月的租金,您收着。」他自然看得出来新房东不是深闺姑娘,但她不说夫家姓什麽,也看不出来是否和离,只好含糊称她闵老板了。

    闵天雪见到银子一喜,「齐嬷嬷,收起来。」

    齐嬷嬷把两锭元宝放入帕子,收进怀中。

    一顿饭的时间很长,闵天雪也怕没话讲会尴尬,於是便问一些京城风景,汪掌柜跟掌柜娘子正愁不知道该跟这新房东聊些什麽,听她对附近什麽好玩感兴趣,大喜过望,介绍起百年古寺昭然寺,朝天寺,莲花湾的鲜鱼与莲花,乞巧节求姻缘,八月十五时,还有烟花可以看。

    一顿饭,宾主尽欢。

    等店小二上了甜品,闵天雪道:「今日让汪掌柜招待,我也回点吃食当作道谢。」

    「闵老板太客气了。」

    「只不过要借厨房一用。」

    「没问题。」厨房虽然一般不让外人进去,但现在说话的是房东啊,何况他也看得出来,这房东绝对是大户出身,总不可能让丫头去厨房偷师。

    一刻钟後,湘琴端了一个瓷盘进来,里面放着刚刚出炉的蛋塔跟法式咸派。

    汪掌柜吃过的东西可多了,但这两种东西的香味却是没有闻过,不由得想,什麽,居然有自己没吃过的东西?

    汪掌柜好奇不已,鼻子动了动,这香气可真甜,好甜啊,可是,甜得好,甜得妙,点心通常都是放冷端上,谁想过居然会有冒着热气上桌的一天。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黄饼,「请问闵老板,这道点心叫什麽?」

    「这是蛋塔。」

    一咬下去,汪老板眼睛旋即睁大了,这这这,这什麽口感?饼皮酥脆,内馅滑嫩,又香又甜,绝妙平衡啊。

    吃完蛋塔,汪掌柜又夹起一块三角糕,「那这是?」

    「这叫法式咸派。」

    与蛋塔的平衡感不同,咸派讲究的是口感统一,麦香,燻肉香,中间夹着芦笋片,咸中带甜,滋味绝妙。

    身为一个掌柜,汪掌柜当然马上嗅到商机,「闵老板,不知道这菜谱能不能卖给我,我出一百两。」

    闵天雪心想,耶。

    但一百两不是她想要的,一百两是死银子,没用,她要的是活银子。

    「这点心呢,是我的家传手艺,别说汪老板没吃过,我敢担保,整个东瑞国都没人吃过。」除非有人跟她一样穿越了,「你也知道京城什麽都不缺,缺的就是新鲜,京城什麽都多,尤其是贵人。」

    汪掌柜家两代生意人,自己也当掌柜快二十年,自然懂这道理,连忙点头,「闵老板说得没错。」

    「以後叫上十两的席面,才送上一盘蛋塔跟法式咸派,我抽一两银子。」

    她要做生意自然打听过物价,她知道,十两的席面,成本只要三两,她赚一两也不算过分,何况到时候引起风潮,多的是人来定,汪掌柜还有赚呢。

    只见汪掌柜眉毛一上一下抖动,想了一下,下定决心,「好,可是这位蓝衣小娘子需把这两道菜教到我娘子学会为止。」

    「没问题。」闵天雪一笑,朝着掌柜娘子说,「那就有劳掌柜娘子到我住处来了。」

    汪掌柜怕她反悔,连忙说要出去写合同,却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带了一个办事先生进来,办事先生听了两边说法後,很快拟好合同,两人签名,盖手印,合约便算完成,闵天雪又说,自己今日还有地方要去,明天早上巳初时分,会派人来富贵酒楼给掌柜娘子带路。

    去古玩店收租的路上,齐嬷嬷眉开眼笑,「小姐真是好手段。」

    湘琴也很惊讶,没想到两道菜能卖出那样多银子,一桌抽一两呢,这和收租一样,可以一直抽下去的。

    隔天,湘琴去接了掌柜娘子从角门入府,就在晴和院的小厨房学,这掌柜娘子算了一辈子帐,就是没下过厨,但这种秘密菜谱又不能随便交给大厨,万一大厨走了,那就没人会做,对做吃的来说那可是大忌,因此掌柜娘子再苦也是奋力学,足足学上七八天,才把那味道学得分毫不差。

    闵天雪见她学得辛苦,於是免费再教她一项简单的,韩式腌萝卜,材料只要水,白醋,砂糖,盐巴就可以,只要记住比例,就能做出酸中带甜,一口接一口的腌萝卜,这种腌萝卜可好吃了,她以前可以当零食一样一次吃掉一大碗。

    富贵酒楼本就是名店,汪掌柜又会做生意,十两的席面以前大概三五天才接到一桌,现在可是一天开上好几桌,定桌的都是冲着那未曾吃过的蛋塔跟法式咸派来的,贵人只缺新鲜不缺钱,对他们来说,十两银子买个尝鲜,很值得。

    第二个月再去收租时,除了租金二十两,还多了红利二十三两,闵天雪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不当场笑出来,很满意,她有好多道菜可以慢慢卖,她还可以画凯蒂猫卖给绣房,还有家具,东瑞国的家具真的很不美,她想把宜家的家具都挪过来用,等收入稳定,就让闵三老爷跟闵老太太求分家。

    不知道是不是住进了这身子,她对闵家真的会想念。

    想念闵三老爷,想念程姨娘,还有学功,学怀,学聪这三个弟弟,五娘,七娘,十娘都已经出嫁,如果娘家能分家出来,又分得很好,她们在夫家也会过得比较好吧。

    她现在五间铺子月租是一百两,一年有一千两百两,闵家三房的用度跟弟弟们的束修是够了,不过弟弟们会长大,会娶亲,分家可不是一两年内过得好就好,而是要看长远的,嫁娶都得风光才行,还有,可以的话她也想给两个姊姊以及一个妹妹添上一些东西,闵老太太对她们姊妹并不好,女孩子们的嫁妆并不多。

    唉,她想做的事太多了,但力量太有限,可以的话真想有三头六臂,什麽钱都赚,让闵家三房快快过上好日子。

    芒种时分天气真是热得很了,太阳刚露脸时还算舒服,可一到辰时就开始感受到一股燥气,到大中午时更不得了,热气蒸腾,即使什麽都不做也是一身汗,尤其在这西疆,寸草不生,尽是黄沙,热,就是热,然而入夜却又寒冷刺骨。

    经过两个多月的昏迷,两个多月的调养,苏子卿的身体已经好上许多,可以下床走动,也能自己吃饭沐浴,只不过久卧床铺,体力尚未恢复。

    养伤实在是很无聊的事情,於是他就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他的妻子,闵九娘。

    那天听大哥说,她居然跟母亲要一万两银子以换取她安静下堂,他就觉得新鲜得不行,别说皇上已经封他为一品车骑将军,就算没有,那也是镇西将军府中的四爷,嫁给他的日子肯定过得好,她竟能舍得?

    然後又觉得自己也是有问题,大概是从小被捧着长大,有人不希罕他,他居然稀奇得很,非常想知道闵九娘是怎麽样的人,还有,她是怎麽想的。

    他的护卫许征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答,「四少夫人卖了几道菜谱给富贵酒楼,现在富贵酒楼的生意好得不行,还得预约才能进去,都是冲着四少夫人那几道新鲜菜肴去的。」

    苏子卿听得有趣,不过是些吃食,京城中哪里又少得了精致的东西,到底是哪几道菜让她翻新得这麽出色?於是问:「哦,都卖了哪些东西?」

    「最刚开始是饭後甜食,叫做蛋塔跟法式咸派,是路小王爷去吃席面後送上的,四爷也知道,路小王爷最懂得吃,他说了好吃,肯定有不少人会去嚐嚐,却没想到那富贵酒楼说,那是定十两席面才送的,不给点菜,这下因为不是人人可食,引起贵人竞相前去,富贵酒楼应接不暇,现在连五两的席面都不做了,专做十两的。」

    哦,看来他这娘子还挺有本事,一般人只会趁着有人买赚一票,却是很少人能真的知道什麽是物以稀为贵。

    能舍得小钱,才能赚得大钱,他那娘子可不简单啊。

    不知道她样貌如何,真是太失策了,只让许征,许途兄弟去打听那闵九娘,却忘了要一幅画像。

    许征又说:「因为这两道甜点卖得好,富贵酒楼又推出了铜盘烤肉,麻辣锅,一样是定十两的席面才能点,那铜盘烤肉就是在铜盘上烤薄肉片跟蔬菜,然後淋上酱汁,属下没进去吃过,所以不晓得滋味如何,但只听说那铜盘造型很是稀奇,既能均匀传热,又能让肉片锁住肉汁,路小王爷甚至要把锅具买一套回去招待客人,是那汪掌柜死求活求说是生财工具,这才罢了,至於那麻辣锅就是又麻又辣的火锅,没想到天气这麽热,居然有人想吃那些让人出汗的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有钱人家个个锦衣玉食,哪里会活动了,天这麽热,汗发不出来更难受,这时候吃上一锅辣汤,出一身汗,那可就舒服了。」

    许征一呆,倒是没想过,他们习武之人早晚操练都是一身大汗,没想过有人会连汗都发不出来,「是属下想得少了。」

    「还有呢?」

    「四少夫人的铺子里还有一间是租给布庄的,四少夫人画几张花样过去,听说绣了那图案的衣裳、被面等等很受欢迎,京城中的富贵人家谁不买些回去,连左武卫将军夫人都因为买不到,上门要花样子想自己绣。」

    「什麽样的花样连我大嫂都上门要了?」

    许征连忙打开包袱,「属下买了几条帕子,请四爷过目。」

    苏子卿拿过来看,忍不住笑出来,这是什麽东西,是猫吗?眼睛这麽小,胡子这麽长,还没有嘴巴,可是看着倒很可爱,还有这是狗吗?身上一块白一块黑,斑斑点点的,挺活泼,这,这是老鼠吧,耳朵画大了倒是有趣,居然还分男女,亏她想得出来。

    这些图案线条简单,但就是让人会心一笑,「现在京城的姑娘都流行这个了?」

    「属下没说清楚,这是给孩子用的,还有做成被褥,枕套之类的,图案稀奇,城里的孩子可喜欢了,那布庄原本生意就不错,开始绣这几款图後,开始供不应求,天天都在招绣娘,听说後头院子的绣娘多了一倍不止,还是来不及,左武卫将军夫人疼孩子,自然会上门要的。」

    苏子卿听得新鲜,「那四少夫人可有给?」

    「给了给了,因为是将军夫人亲自上门,四少夫人临时又多描了一种布庄没有的图案,将军夫人可高兴了,听说小哥儿们跟小姐儿们在孙大人家办的赏花宴上,人人注目呢。」

    「她对我大嫂倒是好。」

    「将军夫人对四少夫人也是不错的,属下听说将军夫人原本应允,若是将军府中现在有孕的两个姨娘能生下儿子,就给四少夫人当嗣子,不过幸而小将军生还,嗣子自然不用了。」

    原来如此,那他能理解她对大嫂亲近的原因了,一个寡妇能有个嗣子,那是多大的精神寄托,「有件事你帮我去办。」

    「请小将军吩咐。」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闵天雪在算钱。

    富贵酒楼现在每个月约给她六十两分红,锦绣布庄给她大约十两,然後她把四套宜家家具形式规格画出来,各以三百两银子卖断,加上每个月收租一百两,很好,现在她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回闵家,於是让黄沐去送了帖子,闵三老爷也很快的回覆,说会在家中等她。

    天气真的热,太热了,太阳刺眼,蝉声叫得人心烦,但闵天雪只要想到今天要说的事情,心情就很愉快,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热有什麽好怕,穷才可怕。

    马车在角门边停下——?这也是她吩咐的,不想惊动闵老太太。

    闵三太太的亲信包嬷嬷已经在角门边等,见到人,满脸堆笑,「老奴见过九姑奶奶。」

    「天气这麽热,包嬷嬷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唉呦,当初九姑奶奶嫁给苏小将军,那可是人人怜,大好年华捧着牌位成亲,生母程姨娘都不知道哭晕了几次,一入高门深似海,再也没有回来过,可谁知道九姑奶奶这麽好命,苏小将军不但没死,还立了大功,被封为一品车骑将军,那九姑奶奶是谁,就是一品夫人了啊。

    闵老太太花了二十万两银子,大房少爷闵健也不过在衙门当个上不了台面的闲差,可九奶奶转眼就是一品夫人,自然得多多巴结巴结。

    闵天雪跨过门槛,这是她第一次到闵家,可她知道要往左,三房的院子在西边。

    秋月忙跟上,把伞打起来,这六月的天气,不小心点就会中暑,出门时齐嬷嬷就吩咐了,小心点,不要晒到小姐。

    走了一段路,闵天雪抬头看了月洞门上的题字:宗华院。

    到了。

    穿过垂花门,踏上石子路,沿着院墙而种的枣红色紫薇花已然盛开,大红色的凌霄花从抄手游廊上垂落,在蓝天的衬托下,花朵更红,绿叶更绿,说不出的可喜,几棵大树下筛落树影阳光,闵天雪不知道该怎麽形容,一阵熟悉。

    对的,熟悉。

    树下的秋千随着风吹晃啊晃的,她很惊喜,那秋千居然还在。

    包嬷嬷奇怪,「九姑奶奶?」

    闵天雪敛敛心神,「没事,便是看到那秋千有点想念。」

    「是啊。」包嬷嬷陪笑,「几位姑奶奶最爱那秋千了,尤其是夏天晚上,总是轮流在那里玩。」

    一般人家嫡庶子哪会一起玩,就闵家三房这样吧,因为闵老太太极度偏心,大房跟二房的极度打压,所以三房的孩子一向紧紧抱在一起,闵五娘,闵七娘,闵十娘没有嫡女的气焰,然後闵九娘跟闵学功,闵学怀,闵学聪也不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了,虽然闵老太太总是有意无意苛扣三房用度,但她敢说,三房可活得比大房跟二房还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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