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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试阅 ✿] 绿光《一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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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7-10-26 16: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一夜公主》
作者:绿光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11月1日
女主角:柳菫(华千华)
男主角:华逸

【内容简介】

在别人眼中,她是个胆大包天、惊世骇俗的逃妾,
但那又如何,她有点石成金的赚钱技能,不必再看人脸色卑微度日,
如今的她是个拥有绣坊、织造厂及百亩棉田、药材田的小富婆,
唯一困扰她的是,她夜夜梦魇,每个晚上都被砍头,砍得她都火了,
她到底何时才能摆脱这个恶梦?!
可今晚她的梦变了,她是被皇上捧在手心哄的小公主,她的四哥宠她宠上天,
一天到晚找她亲亲抱抱,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教她所有栽种窍门,
她开心是开心,却也疑惑一般人家的兄妹感情是这样亲昵无界限的吗?
还是,他其实知道她不是皇上亲生女儿这个大秘密?!
由於皇上始终未立储君,所有皇子私底下动作频频,四哥无可避免的被卷入,
三皇子怀疑她的身世,并用来箝制疼她入骨的四哥,让他陷入险境,
原以为这个梦跟先前的不同,但最後她仍是被砍了头,却是她心甘情愿……
梦醒了,她的记忆也醒了,见到为她牺牲甚多的四哥已成地府文判,
却仍为救这一世的她干预人间生死,她付出一切也要跟着他,
谁也无法阻止,因为这是阎王欠她的……




    楔子 摆脱不了的恶梦

    这该死的梦!

    当她踏进一处偏厅时,猛地一顿,想要回头已来不及——?厅里的男人动作飞快地来到她的面前,她连丝毫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而每每到此时,她就会无声咒骂着。

    为什麽她老是忘了这梦境,为何总是在踏进这偏厅时,才意识自己又作梦了,而这场梦的结局,总教她惊醒。

    清醒时她总是一再告诉自己,要是下回再作这梦时,绝不能踏进这偏厅,可偏偏她总是忘了,或者说在梦里身不由己。

    这可恶的梦!

    为何一再整治她,为何一再地在梦里杀了她……

    早已忘了什麽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从她有记忆以来,每隔一段时日总是要折磨她几回。

    总是在她踏进偏厅之後,命运开始转动,最终她像是被押到一处石板广场。

    问她为何不确定,只因她的头上被罩了帷帽,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甚至连那杀了她的男人都瞧不清。

    被杀了上千回了,她只想知道为何让她一再重复这可怕的梦。

    忖着,一如往常,她被身後的男人踢倒在地,狼狈地趴伏在地。地是冰冷的,彷佛结了一层霜……明明是梦,为何她觉得冷?就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吸入喉头就冻得发痛的寒气都如此真实。

    「……长乐公主,为何要策划政变?」

    她垂着眼瞪着被地面磨破皮的手,不能理解为何在梦里也感觉得到痛。

    「长乐公主,本王在问话,回答!」

    她还是垂着眼。

    她当然知道他是问她,但每每在这当头,她总是不开口的。

    长乐公主,在这个梦里,她是个公主。可是她的梦境永远只有这一段,她不知道那自称本王的男人与自己到底是何关系,又她真是策划政变而被斩杀……这是场梦,却又像是一段发生过的历史,是注定无法更改的过往,在梦里,她彷佛和长乐公主融合为一体,孤独地面对死亡降临。

    「长乐……你为何要逼本王杀你?」

    她不想死,却已无路可逃,在她踏进那偏厅里,就已经注定了她的命运……如果下回再作这场梦,她非得记起不可,绝对不能踏进那座偏厅!或者让她把梦作长一点,让她知道到底发生什麽事,让他非置她於死地不可!

    当她从面罩下瞧见走近的绣如意云彩乌头靴时,她知道,她的死期已至,哪怕早已历经千百回,这一刻依旧教她恐惧,可吊诡的是,心里有股声音告诉着自己,这麽做是对的,她必须死……

    长剑出鞘的刺耳声响,她紧闭着眼,蓦地,倒下。

    在这一刻,她没有一丝痛楚,她甚至可以感觉自己微笑着,哪怕她恐惧得快发狂,哪怕她惊吓得发出尖叫……

    第一章 掉进另一场梦?

    「千华!」

    一个少年嗓音兜头落下,教柳菫猛地张眼,一如往常无数个恶梦惊醒的日子,她备受惊吓地大口呼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蓦地,她被人拥入怀。

    她顿住,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推着眼前的人,然而眼前的人却是文风不动……谁?!到底是谁竟敢如此大胆进入她的寝屋!

    正思忖着,余光瞥见此处并非是她的寝屋,是在屋外,而且她身旁还站了不少人,其中……

    「四主子,先将公主松开吧,公主像是吓傻了。」

    她直瞅着发声的男人,一个唇红齿白异样美态的男人,就连嗓音都绵绵细细的,俨然像是宫中太监,看那装束真有几分像。

    重点是,他刚才看着她叫公主?

    「你说什麽?」她话一出口,竟是细软童音,吓得她狠抽了口气。

    到底是怎麽回事?她还在梦中吗?从恶梦又跳到另一个梦境里?

    通常恶梦之後她就会惊醒,哪怕疲惫不堪,她依旧会打起精神忙着庄子里的活儿,可是……怎麽这一回还陷在梦境里?

    「千华,别怕,回头四哥给你出口气去,他们怎麽推你进湖,我就怎麽推他们进湖。」他的嗓音是少年特有的粗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话家常道是非般的口吻,浅浅笑意更显丰神俊秀,眸底却隐隐含着杀机,教她心头一颤。

    脑袋还厘不清头绪,拥住她的人已微微松开了她,她抬眼,瞧见了一张异常俊美的脸,脸上稚气未褪,要是换上女装,活脱脱是说书人口中的桃花精了。

    这桃花精似的少年郎有双过分美丽的黑眸,一对上那双黑眸,她忘了挣扎。

    那是种说不出的滋味,彷佛寻回了遗失已久的珍宝,心间满溢无以言语的激动,泪水甚至瞬间模糊了视线。

    这股情愫来得这般强烈,教她错愕得无法理解,却怎麽也平静不了。

    「四主子,这事都还没查清呢,你说这话可真是要把事给闹大了,依奴才所见,不如先将公主带回钟粹宫。」那名少年太监俯了身子,刻意压低了嗓音,余光不住地偷觑站在几步外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她回神,听出太监话中带着几分息事宁人,日後再作打算,不过——?

    「查庆,你说的是什麽话,哪是闹大呢?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被称四主子的少年虽噙着笑意,态度却万分坚决。

    「我说老四,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敢情是以为我跟老三故意将千华给推进养心湖的不成?」二皇子华逵大步走来。

    「好了,二哥,老四没那意思。」三皇子华透不断拉着华逵,充当和事佬,可惜华逵压根不给他面子。

    「老四,把话给我说清楚。」华逵阴冷着脸道。

    身为四皇子的华逸懒懒抬眼,笑道:「二哥,你倒是说说,要是与你无关,为何你会站在湖畔,眼睁睁地看着千华在湖里挣扎?」

    「你说那是什麽蠢话?一个行凶的人还会留在原地不成?再者,我又不懂泅技,是要我怎麽救人?」

    「啊啊,原来二哥不懂泅技呀,要记得赶紧学,要是一个不经心溺死在养心湖里,那就不好了。」华逸笑眯眼道。

    「你!」

    「皇上驾到!」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当下,不远处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瞬间,华逵脸色微变了下,垂眼恭候皇上驾到。

    华逸收回目光,朝身边的人浅笑着,虽然笑意浅,却是真实的。

    而她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浑身湿漉漉的,束起的发还淌着水,满脸都是湿意,教她不自觉地抬手轻抹着他的脸,就见他神色微讶了下,随即笑眯了眼,十分愉悦般,教她看直了眼。

    可以想见再过几年,这少年郎会掳掠多少姑娘家的芳心。

    就连她,心口也跟着颤跳着,教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只觉得眼前这一切荒诞不已,偏偏又真实不过。

    「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一声闷吼落下,她抬眼望去,看着一个男人一身帝王打扮,怒气冲冲地质问着,再见少年不慌不忙地回头跪在皇上面前。

    「父皇,都是儿臣不好,是儿臣没将千华看顾好。」

    南朝皇帝在得知华千华坠湖时怒气难遏,但在瞧见华逸一身狼狈,华千华状似无碍後,怒焰消减了大半。

    「说,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晌午过後,儿臣到千华寝房找她,却不见她午寐,於是让宫女到外头寻找,儿臣来到养心湖畔时,就见千华在湖中载浮载沉,便赶紧将千华救起,而那时,二哥和三哥就在湖畔。」华逸嗓音温雅,不疾不徐地将经过简略说出。

    华逵闻言,不禁暗瞪了华逸一眼,忙道:「父皇,不关儿臣的事,儿臣也是刚好和三弟来到湖畔赏景,瞧见千华在湖里,儿臣也想救的,可儿臣不懂泅技,所以……」

    「皇上,这事先缓缓,眼前要紧的是让公主回去泡泡热水,否则再待下去肯定会染上风寒的。」开口的是皇上身後的女子。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不只是皇上来了,他身边还跟了个女子,瞧她那身雍容华贵,再见华逸的眼神极不以为然,她几乎可以笃定这女子必定是二皇子的母亲了。

    「皇后说的是,尔等还不赶紧送公主回钟粹宫!」

    「奴才遵旨。」查庆和几个宫女忙道。查庆来到她的面前,像是要将她抱起,华逸却横过他,抢先一步抱起她。

    「儿臣先告退。」华逸施礼後,随即抱着她快步跑着。

    她傻愣愣地直睇着他,瞧见他朝自己笑得满心欢喜,她不禁微皱起眉头。

    她的心跳得好快,快得几乎发痛……为什麽她的梦总是如此真实?

    她想,也许再睡一次,当她清醒时,她就会回到她柳菫原本的生活,然而不管她睡醒几次,她依旧在这里,成了名为华千华的公主,而且还得众人的疼爱,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几次过来探访。

    没什麽特别原因,只因她在落湖後,真的染上风寒了。

    昏昏沉沉,几次清醒又昏睡,每次清醒时,身边出现的人都不同,唯一不变的是一直守在床侧的华逸,她的四哥。

    虚弱地看着那张沉睡时显得稚气的俊美面容,她不禁无声叹了口气。

    怎麽她还在这里?

    这场梦境是不是太长了些?

    更诡异的是,这个原主的记忆进入了她的脑海。

    她名唤华千华,是南朝唯一的公主,生母是敬妃,年前临终前,把她托付给宫中唯一算得上是姊妹的范贵妃,此後她便和行四的皇子华逸一起住在钟粹宫。

    南朝……这真是个教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状况。

    她也是南朝人,但她所处的南朝里,公主并不怎麽特别尊贵,不像这儿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的,而她为何会从一开始的梦境跨进了这个梦境?同样都是公主……难不成,她的前世是公主?

    想着,她自己都觉得好笑,秀气的小嘴掀起了超龄的自嘲笑意。

    她,柳菫,太医院院史大人庶女,从小受尽欺凌,没有姨娘傍身,想活下去就得对嫡母百般讨好,万般奉承,可怜她功夫都做足了,依旧教嫡母将她卖给富商金玉律为妾。

    成亲那晚,她以银簪自残,逼得金玉律离开新房,然後再大闹金府,让金玉律再也容不下她,将她给赶出府。

    离开金府的她,以嫁妆里的两亩瘠田栽种棉桑,三年过去了,她已经累积了几座庄子,小有成就,可谁知道恶梦来袭,硬是将她给绑在这里。

    之前,她特地进城探视嫁进皇商府上的十三妹,而後十三妹拉着她去探视嫁进威镇侯府的九妹,本要在掌灯时分前回庄子的,可谁知道一阵滂沱大雨,硬是困住了她,教她不得已在威镇侯府留宿一晚。

    唉,她不能不回去,时节进入雨季了,她所栽种的农作和药材得要小心照料才成,否则这一年的心血可是要化为泡影了。

    她不屑当个公主,她凭自己的双手便能自给自足,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谁稀罕被囚在牢笼般的宫中。

    让她回去吧,老天啊……这场梦够长了,让她清醒吧,旁人的记忆和身分与她一点干系都没有,她只想当自己。

    「千华,你醒了。」

    听见那沙哑嗓音,她疲累的抬眼,对上一张粲笑俊脸,感觉心口又是一阵震荡……不懂,为何她会对梦境中的人这般悸动?

    「渴不渴?」他耐性十足地问着,哪怕她吭也不吭的。

    她没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脑袋里有太多疑问,不明白自己为何陷在梦境里,更不明白为何梦境中的人带着魔力牵引着她。

    他是俊,但她向来不贪美色,况且他年纪尚青稚,她怎可能动心?

    南朝的柳菫已经近双十年华,被柳家後院磨得世故,待人处世皆带着算计,怎可能在无利可图的状况下心思浮动?

    「还是喝点茶水吧,瞧你的唇都乾裂了。」华逸说着,已经替她取来一杯茶,单手轻柔地将她搂起,一口一口地喂着。

    她乖顺地喝着茶水,却有种快要被逼疯的感觉。

    她真的可以感觉到微温的茶水入口的甘醇,那缓解了她喉头的乾涩痛楚……这不是梦麽吗?为何如此真实!

    老天啊,让她清醒吧!

    老天从来不倾听她的请求。

    一直以来,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她坚信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能打理。

    求神?求自己吧!

    ……她很想这麽理直气壮地说,可问题是,现在的她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哪怕是受尽皇恩眷宠的南朝公主,但能力依旧有限,连想要逃出皇宫都办不到。

    忖着,一双清润秀丽大眼懒懒地看向身後那两列宫女太监,只是这麽淡淡一瞥,後头的宫人随即向前一步,低声询问——?

    「公主冷吗,搭件帔子可好?还是回殿里?」

    「公主渴吗,这茶还热着呢,喝一口吧。」

    她眼角抽了下,僵硬地调回目光,继续看着萧瑟与繁华共存的园林。

    说真的,她这一辈子从没被人殷勤照料过,想要什麽都得靠自己去挣,像这种她没抢没挣,就有人送到面前的嘘寒问暖,直教她浑身不对劲。

    该不会是她一个不小心在威镇侯府里睡死了去,所以老天好心把她送到某个南朝年代里让她享享公主的清福?

    别了吧,当她是个蠢的吗?华千华根本就不是公主,她是敬妃与人私通生的,这是真真实实出现在她记忆里的事实。那是敬妃和身边大宫女云织交谈时被她听见的,敬妃原本要对皇上坦言丑事,却被云织硬是挡了下来,毕竟兹事体大,会被斩首的人数恐怕难以计数。

    皇上不知道这丑事,把她这南朝难得一见的公主捧在手心上疼,可哪天要是遭人识破……天,难不成连在这个梦,她也要再被斩首不成?忖着,体内不禁爆开一阵恶寒。

    醒醒吧,让她醒醒吧!

    她无声呐喊着,双眼无神地瞪着眼前的园子,银桂正盛放着,浓郁的香气随风袭面而来。

    她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这片银桂,不禁赞叹着这银桂养得真好。桂花是处处有,随处养随处长,可其中的银桂却不是这般好生养,土要肥沃,排水要良好,还得细心照料,从扦插到能开花,至少也要费上三四年的时间。

    而要将叶子养得这般肥美,就连花都成串盛放,真是不简单……也是啦,毕竟是宫中,专人养护着,能差到哪去。

    「公主,要不要奴婢去摘几朵银桂?」范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青龄瞧她盯着银桂出神,向前一步询问着。

    倒不是刻意讨好她,而是一个小美人打从母妃死後就不说不笑,任谁瞧了都觉得心疼。

    她睨了她一眼,轻摇了摇头。

    花好好地长在枝头上,为何就非摘不可?

    青龄瞅着她,噙着笑道:「公主,这银桂挺美的,是不?」

    她不置可否地轻点着头。事实上,她不觉得花美,只是好奇到底是怎麽养护的,怎能将银桂养得这般好。

    不是她自夸,普天之下没有她养不活的花树,在她手上没有不丰收的农作;她不是喜欢莳花弄草,纯粹是她经手的必定是能当药材的花草,总得有那麽点价值,她才有兴趣动手。

    至於银桂,花、果、根、皮都能入药,果实温水浸泡後,晒乾入药能暖胃止咳、平肝益气;桂花做成的桂花露能够疏肝理气、宽胸化痰;皮和根煎汤服用则可缓解筋骨酸痛……养得这般肥美,这一株株在她眼里全成了摇钱树。

    「这些银桂全都是四皇子栽种的呢。」

    她顿了下,张大眼瞧着青龄,像是听见多麽不可思议的话。

    瞧她似乎有兴趣,青龄便如数家珍地道:「咱们钟粹宫里的花草几乎都是四皇子自个儿打理的,尤其是东宁园里的花草都是四皇子亲手种植的,举凡迎春、牡丹、芍药、秋樱、桔梗、仙丹、金露华……太多太多了,一年四季,在东宁园里就能瞧见各色花儿争奇斗艳,一整片缤纷热闹,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她眨了眨眼,不禁想,这个皇子有这麽闲吗?

    这几日,他一得闲就到她房里窝着,听他说着读书习武,还得学宫中礼仪,光是这些功课完成就已经耗掉一天的时间,他哪还有时间弄这些有的没的?

    况且……金露华?是她记忆中瞧过的金露华,那有着一串串紫色小花的花儿吗?

    记得多年前,她曾有一回随嫡母到一官员家中作客,瞧见园子里的紫色小花,像是瞧见了什麽魂牵梦萦之物,攀谈了那家千金後才知晓花名为金露华。可惜後来她想栽种,没有种子更无法扦插分株,只好作罢。

    而这里有吗?

    「千华。」

    彷佛砂砺磨过的少年哑嗓响起,她精准地锁定方向望去,就见华逸正大步朝她跑来。他脸上扬着轻柔笑意,让小径两旁成串盛开的连翘硬是被他给比了下去。

    桃花精啊,他活脱脱就是个桃花精,美得惊心动魄。

    「千华,你今儿个气色瞧起来不错,要不要跟四哥逛逛东宁园?」

    她张大眼直睇着他逼近的俊脸,那双勾魂的桃花眼里映着自己的身影,彷佛真把她的魂给勾了,教她不自禁地环抱住他的颈项。

    华逸意外她的主动亲近,笑咧嘴地将她抱起,几乎在同时,她察觉自己的失态,羞耻得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瞧瞧,她这是在做什麽?

    她竟然主动抱住他,简直是丢死人了!她忖着,很想从他怀里退开,可偏偏一对上他那心满意足的笑,她的心又一次违背她的意念,非但没退开,甚至还不要脸地将脸偎近他的颈项。

    天啊……这躯体是不是还有另一抹魂啊!所以她才会被操控,才会身不由己地抱着人,好把自己羞死!

    「四皇子,公主才刚痊癒,御医说了不能吹风的。」青龄立刻上前阻止着。

    「放心,我会将她护得牢牢的。」话落,已经抱着她跑了。

    「四皇子!」青龄见状,立刻撩起裙摆要追。

    「查庆,拦下他们,要是扰了我的清静,可别怪我拿你开刀!」

    远远被丢到一边的查庆闻言,再见青龄领着一帮宫人冲来,他不禁哭丧着脸。到底是谁说跟着四皇子他就有福的?他不要这种福啦!

    她被迫紧紧环抱住华逸的颈项,只因他实在是跑得太快太急,她不想摔死只好紧抓住他不放,已经完全将清白给丢到一旁。

    不碍事的,一个六岁娃儿有什麽清白可论?男女七岁才分席的,她现在是小娃儿,所以清白不是一回事。

    「千华,你瞧。」

    确定他总算肯停下脚步,让她免於被摔死的命运,她才疲惫地从他的颈窝里抬眼,就见满园各色的花儿。

    粉白姹紫的山芙蓉、粉紫色的瑞香、大红的扶桑、艳紫的木槿、蓝紫花瓣的丹参和各色的番红花……天啊,这座园子是座宝藏啊!

    这些全都是可以入药的花儿,而且习性不同,有的喜水抗旱,有的不耐寒又喜沙层,这到底是怎麽将这些不同的花儿给栽在一块的?

    瞧她瞬地瞪大眼,华逸噙着几分骄傲的笑意道:「想不想下来走走?」

    她闻言,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被放下地,她锁定目标要朝番红花那头走去,小手却突地被握住,教她下意识地想要甩开,谁知他却握得牢牢的,甩也甩不开。

    ……算了,她还是个娃儿,被牵着也是应该的,只是她从未被牵过,有几分不自在罢了。

    「千华想先看什麽?」

    她抬头,就见他粲笑的俊脸,那不求回报的宠溺模样,教她不自在地垂下眼。说来可悲,她从不曾在男人脸上瞧见这般真诚而无求的笑,该要开心天底下还有这种男人的,但她却是浑身不自在,打从心底不信有这种男人的存在。

    「千华?」华逸极具耐性地等着。

    她抿了抿唇,本是要指向番红花的,余光却瞥见一丛丛的紫花,愣了下,随即指向那丛紫花。

    「前胡吗?」他道,随即牵着她的小手朝小径走去。

    真的是前胡?!她有些难以置信,只因前胡有数种,这一种似乎是紫花前胡,并不容易栽种。虽说紫花前胡耐旱耐寒,但对土壤却是挑得很,有沙有黏都会让前胡结不了果实,就算以种子播种,种子要是没熟透,栽了也没用,更别提出苗之後的除草整地,实在是不算好拿捏的药材。

    「过两天我打算再浇一次肥,预计冬至後就能采收了。」他拉着她在几丛紫花前胡前头蹲下赏花。

    「这时期还要再浇肥?」她脱口问着。

    华逸惊诧地瞅着她,她被他瞧得不自在了,便道:「问问而已。」知道了,六岁的娃儿不该也不会问这问题,可问题是她是栽种的高手,只是顺口跟他切磋切磋而已,别再盯着她瞧了。

    「千华对栽种也有兴趣?」他咧嘴笑着。

    嗯?他不是意外她问出不该问的问题?既是如此,她随即很用力地点着头,完全表达出她的兴趣。

    她确实有兴趣,虽说前胡她也能栽种得很好,但却无法像他栽植得这般肥美……他到底是怎麽做的,为什麽这满园子的药材花,枝叶茂密,就连花朵也比寻常的大,这其中到底有何奥妙?

    看来,也许就出在浇肥的时间点和次数上。

    「好,过两天浇肥时再带你来,可在那之前,你得要先将自己给养好才成,要不害你风寒更重,父皇会责怪我的。」他说着,轻抚着她的头。

    她低垂着眼,面对他亲密的举措很不自在……说到底,她这个人就是注定要孤老,是无法与人太亲近的。

    面对她的闷不吭声,华逸倒也不在意,迳自道:「千华,你可知道这东宁园里放眼所及的花草,全都是能入药的?好比有着娇艳紫花的前胡,可治伤风之症、伤寒之症。」

    她偷觑了他一眼,不禁想……他这个皇子是想当大夫不成?真不是她的错觉,这满园子的花草全都是药材,而且他是刻意栽种的。

    「你可知道为什麽四哥种的全是药材?」

    「……四哥想当大夫?」好歹人家都问了她几句了,她回个两句也是应该的。

    平常她待人不会这麽淡漠的,可一直困在梦境里,任谁都热情不起来。

    华逸闻言,不禁低低笑着。「当大夫吗?听起来似乎不错,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毕竟王朝初立,外族环伺,想当个闲散大夫,倒也不是件易事。」

    「王朝初立?」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华逸想了下,像是意会。「也是,你养在宫中,谁会跟你说这些呢?」才多大的孩子,谁会无聊到在她跟前说这些烦杂事。「咱们父皇是开朝以来的第二个皇帝,多年前总是御驾亲征,镇压边患,但这些年来,父皇年岁大了,身上旧疾不少,咱们兄弟总是得要接手,只是眼前曾跟着镇国大将军前往边境平乱的,也只有我了。」

    「……你?」她脑袋一片混乱。

    才刚得知眼前是南朝初立之时,意味着她这梦境是近千年前,又听闻才小小年纪的他就得上战场……难道开朝时处境有这般艰难吗?

    她从小习字读书,但因为父亲是太医院的院使大人,所以她学的全都是与医有关,可她诊脉并不出色,反倒是对药材如数家珍,几乎是过目不忘,就连医术最了得的柳九都比不上她。

    也因她平日所读所念都是医经,压根没时间研读王朝史书。

    换言之,千年前真有华逸、华千华这些人?

    那……她为何会在这里?

    「意外吗?你四哥我上战场时才十一岁呢,也正因为上过战场,才知晓药材一旦短缺,伤兵无法得到妥善医治,小病小伤都能要人命的。」

    她愣愣地瞅着他敛笑後显得沉冷世故的面容。她所在的南朝,虽然经历过皇子斗争,朝中党派衍生出後宫斗争,但至少没有外族进犯,堪称是太平盛世,岂会有这麽小的孩子上战场。

    而他,这般青涩的年纪,挂念的却是前线的士兵,世故成熟得教她无法跟太平盛世里的皇族相较。

    「回京之後,我就跟父皇提起这事,想要在宫中辟一处园子试着栽种,如今也算是小有成绩了。」

    看着他的侧脸,他正看向园子每处,微弱的午後阳光在他脸上洒下淡淡光芒,教他整个人闪闪发光般。

    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没有丝毫皇族贵气,甚至自个儿动手栽种药材……原来也有这样的皇族啊。

    「……千华,你很喜欢摸四哥的脸呢。」

    她顿了下,狠抽了口气,她真的抬手抚着他的脸。她吓得想抽回手,但他却一把揪住,压贴在他的脸颊上。

    「喏,你喜欢怎麽摸就怎麽摸,就允你一个。」

    繁花盛开般的笑脸,教她几乎快要看直了眼,每每与他对上眼,她都有种魂魄快被摄走的错觉,好像要着魔般的疯狂。

    「你别怕,往後不管发生什麽事都有四哥在,四哥答应你,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你。」他柔声允诺着,轻轻地往她颊上亲了下。

    她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他竟敢轻薄她!啊……不,不算轻薄,他是把自己当妹子的,可一般兄妹会如此吗?她没有兄长,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兄长都会对妹子如此,可这样亲颊……真的很难为情耶!

    彷佛察觉她的难为情,他笑眯眼,随即又在她粉嫩脸颊上连啄了几下,直到她终於忍遏不住地推开他的脸。

    「不可以!」臭小子,别太过分了!

    满脸都是他的口水,脏不脏啊!

    「为什麽不可以?」他笑眯桃花眼,俯近脸装无辜地问着。

    「就、就……」她就了老半天却挤不出个理由来。

    总不能要她说:我不是你亲妹子吧……她不想再被砍一次头,很恐怖。

    「千华,四哥是喜欢你才亲你的,换作他人,四哥可不肯。」

    不要说得好像亲她是多给她面子,又是多麽皇恩浩荡。她不屑地撇着嘴。

    「喏,这样好了,既然四哥惹你生气了,四哥跟你赔罪,带你去瞧瞧一整片的金露华,那一串串从绿叶中探出头的紫色小花如瀑般倾落,你要是瞧见了,肯定会心情大好。」

    一听到金露华,她双眼随即发亮。「在哪?」

    瞧她带着几分迫不及待,他那一丁点的坏心眼忍不住又冒出头。「嗯,你亲四哥一下,四哥就马上带你去瞧。」

    很不客气的,她马上沉了脸,冷冷地看着他。「不是四哥要赔罪吗?」为何她还得亲他,天底下有这种道理?

    她怀疑他分明知道她不是他妹子,所以拐弯轻薄她吧。

    恋童的臭小子!

    第二章 与四哥学技术

    华逸闻言,不禁放声大笑。

    瞧瞧,她这样不是精神多了?打她母妃去世後,她就不言不笑,俨然像尊美丽的小娃娃,可近来她会与他开口了,表情也多了,总算像是活着的了。

    「是要赔罪,可四哥也想讨赏,只要你亲一下,四哥便答允你一件事,而且明儿个就分个几株到你院子里,你意下如何?」他忍不住的想要多逗逗她,再多瞧瞧她不一样的神情,喜怒哀乐的各种风情。

    「我能瞧四哥怎麽分株吗?」她试着议价。

    如果以种子栽种,让她摸索个几回,肯定就能找出最好的法子,但是知道如何分株,那更是事半功倍,待她清醒後,非得将法子牢牢记住不可。

    「你有兴趣?」他诧道。

    姑娘家不都只是喜欢赏花吗,他家妹子却是想知道如何栽种,这可有趣了。

    「嗯。」不只是金露华,她想看的是他如何栽种这满园的药材,她想从中偷学他的作法,也许能够补足她的不足之处。

    她从小就偏爱栽种,只因栽种能让她得到安定感,所有的法子并非是从书上习得,而是彷佛她天生就知道该如何作,透过反覆地试种,再推敲出最好的法子,但尽管如此,并不代表她真能掌握所有花草的习性,甚至熬出更好的堆肥。

    「那就……」他刻意把脸凑近她,道:「亲一个,只要你亲一个,四哥什麽都答应你。」

    她眯眼瞪着他,直觉得他这行径带着几分纨裤气息,可偏偏他的笑脸又教人讨厌不了,哪怕这亲人举措她从未有过,但在心里衡量得失之後,她抿了抿嘴,再一次告诉自己,六岁娃儿是没有清白可言的,而且他是兄长,所以、所以……

    余光瞥见她犹豫不决的神色,华逸暗暗偷笑着,正打算跟她坦言是逗她的,可谁知道脸一转,她的小嘴就亲了过来,不偏不倚就亲在他的嘴上。

    瞬地,两双大眼对视着。

    两人在彼此的眼里瞧见自己的身影,瞧见错愕,一时间皆不知该如何反应。

    「主子,奴才撑不住了!」

    远处传来查庆的声音,教华逸猛地回神,连忙退开,乾咳了声,道:「走吧,四哥带你去瞧瞧金露华。」说着,随即一把将她抱起。

    她呆住了,浑身僵硬不能动。

    她竟然跟个男人亲嘴了……这个家伙确实是知道两人非兄妹,所以恶意轻薄她的吧!简直是变态,竟然对个六岁娃儿出手,皇族中果然很多以荒淫出名的顽劣之徒,对他生出的那麽一丁点大的欣赏,瞬间灰飞烟灭。

    真是个无耻卑鄙的家伙!千万别落在她手里,否则就有得他受的了!

    她心里腹诽着,可是当她瞧见一整片的金露华在微弱的金光中闪耀时,心里什麽恼的怒的,瞬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激动,甚至激动到眼前一片模糊,泪光闪烁。

    悲伤、喜悦一股脑儿袭向心间,像流落他乡的游子,终於回到故乡。

    「千华,漂亮吧,是不是就像四哥说的一样,成串如瀑?」他单手抱着她,一手指向整片的金露华,回头时,挂在嘴边的笑意凝住,瞬间慌了手脚。「千华……你在气四哥吗?四哥不是故意要让你亲嘴的,四哥是要逗你,可谁知道你就亲了上来,四哥……四哥跟你道歉,不哭了,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豆大的泪水不断滑落,无法解释充塞胸臆的激动是为哪桩,目光落在他慌乱的面容上。

    突然,她有些明白了,为何当她初见华逸时,她内心有股莫名的激动,一如她看见这片金露华,那是游子回家的感觉,是游子寻回亲人的感觉。当她在这里清醒时,常觉得内心像是有两股意志并存,她无意识地亲近华逸,心里是不喜又不解的,可眼前这一刻,两股分歧的意志合而为一了。

    「千华,你打四哥吧,想打哪就打哪,别哭了。」华逸慌得心都疼了,将她闹哭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她静静地瞅着他,突地伸手轻抚他的颊,浅浅扬起笑意,安抚他。

    洗练世故的他,竟会被她的眼泪给吓得手足无措,光看他这模样,就觉得能原谅他了。

    「……千华?」华逸不解地瞅着她,难掩不安。

    宫里就只有她这麽一个小公主,这麽小的娃儿,柔柔嫩嫩的,无声流泪的模样教人心疼,现下却又破涕为笑,实在是教他摸不着头绪。

    瞅着他,她探手环抱住他的颈项。

    虽然从头到尾,她对过去和现在都厘不清,但她此刻的喜乐悲伤是如此的深刻,彷佛回到了亘古曾停留过的时光,教她相信华逸之所以能松开她的心防,许是他俩曾经相处过。

    兄长……如果能有个兄长疼她宠她,那该有多好。

    面对她主动送抱,华逸先是错愕,随即心喜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是他从小看大的娃儿,从牙牙学语到学步,都是他在一旁看着的,哪怕曾经亲近过他,却也在敬妃去世後变得淡漠不语,如今主动抱着他……他忍遏不住地亲吻她的发,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四哥答应你,往後再也不逗你了,不管你想做什麽,告诉四哥一声,四哥会想尽办法帮你完成。」

    泪水还在流,嘴角却因为他的承诺而勾弯着。她撒娇般地贴在他的颈项间,轻轻地点了点头,感觉他的手不住地抚着她的发,那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宠溺,不知怎地,竟教她昏昏欲睡了起来。

    不会吧……难不成她一觉睡醒,便要将她送回她所处的南朝?

    等等、再等等,她是如此贪婪地渴望这拥抱和疼宠,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她还舍不得太早梦醒。

    她无声祈求着,黑暗却是铺天盖地而来,环抱的双手突地松落。

    华逸察觉她的不对劲,随即抱着她往回跑,见青龄和查庆守在金露华园外,忙吼道:「传御医,快!」

    半梦半醒间,她好似听见了责骂声,听见了华逸低声认错着。

    她奋力地张开眼,从床边人群缝隙里,瞧见皇上正斥责着华逸,而围在床边的宫人喜声喊着,「皇上,公主醒了。」

    宫人一喊,皇上随即快步走来,欣慰地轻抚着她依旧发烫的小脸。「千华,可觉得好些了?」

    直睇着皇上焦急的神色,她虚弱地闭了闭眼,从被窝里探出的小手握住他的,哑声低喃,「父皇……不关四哥的事,是我贪玩……不要怪四哥……」

    「好,你怎麽说怎麽好,可你得要赶紧将身子养好,别让父皇为你担忧。」皇上视她如心尖上的一块肉,眼见她虚弱得连话都说不清,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她哑声承诺,小手朝华逸伸得长长的。「四哥……」

    华逸赶忙凑到床边,紧紧地握住她发烫的小手。「千华,四哥就在这儿,对不起,都是四哥不好,四哥没察觉你身子不适,才会教你吹了风後又发起热。」他满脸愧疚,不舍的很。

    「是我贪玩……」她很坚持地道,看向皇上,可怜兮兮地道:「父皇,别怪四哥……是我贪玩……」

    彷佛怕皇上不信,她一次又一次地说着,小手紧紧抓着华逸不放,直到又昏了过去。

    华逸心头一紧,只能紧抓住她的手。哪怕她什麽都没说,他就是知道她是刻意为他开罪,才会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要父皇别责罚他。

    「张御医!」皇上见状喊道。

    守在门外的张御医随即入内替公主诊脉,不一会儿便道:「皇上放心,公主只是服药後昏睡,这药会让她发汗,待她清醒後热就会慢慢退去,只是得要让公主每一个时辰服上一次。」

    「父皇,让儿臣留下来照顾千华吧。」华逸忙道。「父皇,儿臣多少识得药材,可以亲手给千华熬药,再亲自喂她喝药……父皇,就当是罚儿臣吧,是儿臣没将千华照顾好,给儿臣一个机会弥补。」

    皇上见状,心想依张御医的说法,千华的身子应是无大碍,再见华逸有心弥补,便答允了他,再交代了范贵妃,让宫人全在门外候着。

    「逸儿,千华一有状况便让青龄赶紧通知我。」范贵妃离去之前,神色严肃的嘱咐着。

    南朝华氏从关外入关内,一直是阳盛阴衰,照理说男丁兴旺是多少王朝求之不得的事,可华氏尚在关外时就有个传说,只要族内产下女婴,便是盛世之时,如今隔了几代总算出现一个娃娃般的娇俏公主,简直是皇上心头的宝,不容一丁点的损伤。

    「儿臣知道。」华逸沉声说着。

    待范贵妃离开後,只要时候一到,华逸便亲自熬药,抱着华千华一口一口地喂,守着时昏时醒的她,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待华千华清醒时,就见伏在床边打盹的他。

    她眨了眨眼,瞅着他半晌。想起之前她瞧见那片金露华时,就如初见他的第一眼,有一种终於回家的狂喜。

    为什麽呢?难道她曾经存在这里?

    就算如此,也没必要特地将她带进这场梦境里吧?

    这场梦到底有何用意?

    正忖着,余光瞥见他浓纤长睫微动了下,随即坐直了身,一张眼便是查看她,一见她已清醒,随即笑咧了嘴,那一瞬间,彷佛入春瞬间绽放的桃花般。

    她想,用桃花形容男人实在不伦不类,可是却又万分贴切。

    在她眼里,华逸就像是个桃花精。

    「千华,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头疼吗、冷吗、渴吗、饿吗?」他连声问着,轻抚着她的额。

    直睇着他,她不禁低低笑了。

    见她展开笑颜,华逸紧揪的心总算能松懈一些。

    她探手轻抚着他的颊,瞧着他眼下的黑影,叹了口气道:「四哥,我生病与你无关,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回去歇着吧。」

    「不对,都是我的错,明知道你身子还未恢复却带着你吹风。」他抓着她的小手贴在颊上。「这一回,我会看顾你直到你完全复原,你可别忘了,四哥答应你要将金露华分株种在你的园子里的。」

    「嗯,我会赶紧好起来。」对,这事可要紧了,非得养好身子不可。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枕在床畔瞅着她。

    她摇了摇头。「我想再睡会儿。」

    「好,再睡会儿,一会儿喝药时再叫你。」

    她拍了拍床畔的位置。「四哥陪我一道睡吧。」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几天,但他双眼殷红,眼下又有黑影,够他折腾的了。

    见华逸犹豫了下,她又道:「四哥说我亲你一下,你就答应我一件事的,那日我都亲了,不能不算数吧。」

    听她那近似埋怨的语调,他不禁被逗笑,随即和衣上了床,躺在床边与她对望着。「四哥说过的话就不会忘,就陪你一会吧。」

    她没吭声,只是虚弱地闭上了眼。

    如她想像呢,她向来不爱他人近身,更遑论是男人,然而他躺上了她的床,她却没有一丝厌恶,究竟是因为他年纪尚小,抑或者是因为他不是会欺她的男人,所以才教她毫无戒备?

    唉,不想了,反正想得再多也找不到答案,她不如多睡会养足精气神要紧。

    华逸睇着她稚气脸庞上有着超龄的世故,不禁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

    几日後,华千华已经恢复到能跟在华逸身後又跑又跳了。

    坐在东宁园亭子里的皇上看着蹲在花丛前的两抹身影,不禁轻扬笑意。「这孩子精神多了。」

    「可不是吗?近来也与逸儿亲近多了。」陪侍一旁的范贵妃噙着温婉慈祥的笑,看着两个孩子不知道在说些什麽,两人同时逸出笑声,她也跟着加深了唇角笑意。

    「那倒是。」瞧华千华抓着一束金露华笑得娇俏而神采奕奕,皇上眸底满是掩藏不了的宠溺。「既然她喜欢跟着逸儿,就让她跟着吧,能这样到处走动对身子骨也较好。」

    「就这麽着吧。」范贵妃噙笑应承着。

    能如此自然是最好,才能让她将敬妃所托付的千华保护得妥实,当然,也将敬妃的秘密藏住。

    那个秘密,必须跟着她一起入棺。

    正在一头分株金露华的两人,哪里会知道那头在思量什麽,只是一个专注地切下母根旁的子根,一个专注地看着他每个步骤。

    「好,接下来就浸在水里几日再栽植。」将几枝子根都搁进水桶里,华逸轻声解说着。

    「浸在水里?」华千华偏着小脸。「不会泡烂吗?」

    「非但不会,这切口处还会冒出小芽。」

    「真的?」她直瞧着他指的地方,那是方才他故意折掉的小枝。

    「你要是不信,何不跟四哥赌一把?」

    华千华睨他一眼,瞧他笑得坏坏的,心底明白这家伙准备阴她。「赌什麽?」

    「要是这切口处真是冒出小芽,你亲四哥一下。」他指着自个儿的颊。

    她微眯起眼,万分怀疑一般兄妹之间真会如此相处?还是他特别与众不同?非但喜欢亲人,还喜欢被亲……再过几年,懂得寻花问柳了,还会跟她这个妹子玩这把戏?

    算了,横竖亲他一下也不打紧,不过是碰碰脸颊而已,兄长嘛,让他占点便宜,往後好支使他,怎麽算都划算。

    「好,那要是我赢了呢?」

    「四哥亲你一下。」

    「……」想不到小小年纪,心思就已经如此卑劣,欺她是个娃儿样,搞不清自己被占尽便宜?

    算了,瞧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就知道他有十足把握。

    「这桶子就搁在你那儿,何时发芽,我何时领赏。」

    「……就这麽着吧。」亲不亲什麽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确定他的法子是否确实可行。

    几日後——?

    华千华直瞪着已经发根的子根,切口处迸出了新芽。

    而从武校场回来的华逸连衣袍都没换,就直接到她园子里讨赏。

    她瞪着把脸颊凑到面前的华逸,咬了咬牙,用唇角轻压了下,反正她已经先把宫人都遣到一旁,没人瞧见她亲他。

    「千华可知道为什麽发根?」华逸满足扬笑,指着子根问。

    「不知道。」她正等着他解答,否则这一下不就白亲了。

    「那是因为水里有株苗所需的营养,要不你道咱们栽种後为何要浇水?不过一旦发根後就得要赶紧移栽到土里,否则时间一旦拖久,根就长不长,枝芽也茂密不了。」说着,他拿下系在腰间的袋子,回头问:「千华,你要种在哪?」

    她指着墙边的位置,他不禁赞许地道:「聪明的孩子,虽然已经入秋,但谁都不能保证入秋就没有艳日,刚分株的子根就怕太多日头,而且这儿还有小沟渠,水分够,真的很适宜,再加上四哥手上的木屑,保管它几天後就会站稳,开始长出新叶。」

    「木屑?」华千华瞧他蹲下撒着木屑,她也跟着撩裙蹲着瞧。

    「不只是木屑,木炭也成,不过要看栽植的是什麽,就好比扦插的法子这麽多种,可是有的只能作分株,有的可以根插,有的可以茎插或叶插。」瞧她认真听讲,他想了下道:「要不待会到四哥的书房,四哥拿记下的一些杂记给你瞧瞧。」

    「四哥记的?」

    「嗯,想看吗?」

    「想!」她不假思索地道,要将他所有的法子都学到手。

    「好,待四哥将这几株子根插好,咱们就上书房去。」

    待华逸将子根处理完毕後,便牵着华千华上书房。一进房,她抬眼瞧着三面的书墙,有些咋舌。

    「千华,过来这里。」华逸在书案後找到了杂记,朝她招着手。

    华千华快步跑去,迫不及待想要拜读他的大作。伸手要拿,岂料他却是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坐上镂花高背椅。

    「喏,要看四哥的杂记,得做什麽?」他笑眯眼,脸颊已经凑了过去。

    她眯起黑白分明的大眼,有股冲动想咬下他颊上的肉。占人便宜也该有个限度,更何况还是自家妹子,都不知道要拿捏分寸?

    「逗你的。」华逸被她那瞬间变得世故老练的眼神给逗笑。

    不,你很认真。她无声忖着,而且认定他罪行重大。

    「千华,你要记住,不管是哪种农作或花草药材,最重要的必定是水源,没有水源,再肥沃的土都没用。」

    「嗯。」这是任谁都懂的基础。

    「所以,土质绝非首要,任何种类的土质都能种出农作花草,只消瞧你怎麽栽,就好比最肥沃的东北黑土,不管是什麽药材都种得了,而北方黄土虽是什麽都栽种得了,可水渠却相对重要,灌溉不足则无法丰收,而河弯沙土能种农作就能栽种药材,就好比黄芩这味药既可以栽在沙土,也很适合黄土,说穿了,只要是根类的药材都容易栽种,扦插的种类最多,而最不利於根类生长的黏土,咱们就能挑些药用在地上部分的药材,好比金银花或枸杞之类。」华逸迳自解说着,话末才突地想起自个儿对六岁的娃儿说这些,实在是太深了些。

    笑睇着她,正打算从最基本的药材种类说起,却见她垂敛长睫,像是在思忖什麽,专注得像个小大人,教他不禁莞尔。

    「千华,你听得懂吗?」他噙笑问着。

    华千华轻点着头,将他所说的整理了下,才问:「四哥,咱们宫中的土是属黄土,所以东宁园里那条水渠也是你打造的吗?」

    华逸微诧了下。「是呀,怎麽你竟会注意那地方?」

    「水源重要啊。」她说得理所当然。「可是施肥也很重要,四哥用木屑……那木屑是烧过的屑末,除了能吸水保持水分之外,木屑里也有肥吗?」

    一般她栽种用的是自制的肥料,除了夜香自然也包括农作的叶菜发酵,但她还真不知道有使用木屑的法子。

    放眼南朝,关於栽植的书籍非常有限,而柳家书房中绝大部分都是医书,也没有栽植方面的书籍,她一直是自己摸索的,从没遇到可以和她切磋的,教她不禁兴致勃勃。

    她这近乎专业的问法,教华逸傻了眼。「千华,你怎会知道木屑能吸水保持水分?」寻常人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华千华眨了眨眼,将恼意完美掩饰,才笑得甜甜地道:「因为我聪明啊。」她也没说错,关於栽种这方面,她向来是能举一反三的。

    华逸直睇着她半晌,突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住地亲着她。「千华,太好了,既然你如此有天分,往後四哥就将所学都倾囊相授!」

    华千华被亲得无路可逃,险些破口大骂。

    要教就教,犯不着一直亲她吧!有没有想过被亲的人的心情?她满脸都是他的口水……可恶,当她都不会反击吗!

    待他稍停,她毫不客气地捧着他的脸不住地亲着,直到亲到他满脸口水,她才满足地退开一些,想看他被她亲得有多难捱,然而他脸上不见半点怒色,反倒是笑得眉飞色舞。

    ……被亲得满脸口水是很开心的事?

    「千华喜欢四哥,对吧!」华逸乐不可支地将她收拢入怀。

    华千华眼皮抽了两下,最终忍不住用小拳头揍他的背。「四哥,我不能呼吸了!」原来,她四哥是个有病的,被亲得满脸口水还乐成这副德性……是她错了,她不该用自个儿的想法去衡量每个人,毕竟天底下有病的人真的不少。

    五年下来,华千华忍不住认为她的脸差不多快被亲烂,可是为了看他亲笔杂记,她也只能认了。

    谁要她这个四哥如此与众不同,不但懂得栽植,更深谙药理,对於每种药材的炮制法子皆有不同见解,或蒸或炒,且手续有数道,感觉上她像是在看早已失传的医经似的。

    她压根不知道丹参单炒或加酒、添醋炒会出现不同的功效,她在柳家所学的都是基本的炮制法,从没分得这般详细,不知道她那个继承了爹衣钵的九妹晓不晓得这些细节,改天要是回去了,非得跟她问问不可。

    忖着,她不禁掀唇哼笑了声。

    回得去吗?她都在这儿待了五年了,看来是回不去了,她那些农作药材也不知道庄户们有无妥善照料采收?

    唉,想那些做什麽,横竖人都在这儿了,她就继续扮演公主角色,反正茶来伸手的日子还不差,而且跟在华逸身边,她确实受益良多,尤其药理分析得真是鞭辟入里,教她看得入迷。

    华千华垂眼看着杂记,看得正入神,压根没察觉有抹身影来到书房门口,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让宫女们全都无声退下,才举步踏进书房内,趁其不备地朝她颊上偷香了下。

    她顿住不动,唇角抽了两下,冷冷横眼睨去。

    「四哥回来了,想不想四哥?」华逸笑眯眼凑近她。

    她张了张嘴,无声叹了口气。「四哥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都多大的人了,怎麽会只抽长了身子,举措却还像个孩子?

    五年过去了,华逸非但抽长了身量,五官轮廓更为深邃,就连肩膀手臂都像个男人了。

    「再过几日,四哥就不信你不想。」华逸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坐在怀里。

    对於这麽亲密的坐法,华千华已经被迫习惯,她将杂记往桌面一搁,抬头问:「四哥要去哪?」

    打从华逸束发之龄,就受皇上指派进了五军营,跟着掌管五军营的镇国大将军舅舅和表哥范恩一起接受操兵演练,甚至跟过几次移防,有时个把月不回宫也是常有的事。

    「这次去的比较远。」华逸噙笑说着,笑意却不达眸底。

    「哪里?」难不成是要移防到南方?

    「雎城。」

    「雎城在哪?」

    「在西北。」他叹了口气亲吻她的发。「西北的关外蛮族几次叩关,如今边境快守不住了,这一次去……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京。」

    她眨了眨眼,还未细想便脱口道:「父皇要四哥去的吗?」

    「嗯。」

    「……为什麽?」

    「也许是父皇要我去受点磨练。」他笑得淡然。

    然而,华千华却不作此想。就算要磨练皇子,也不会是挑在边境快失守的当头,更何况在他之上尚有两名皇兄,尤其二皇兄早满二十岁,真要磨练,也该是让他们先去才是。

    华逸也不是个傻的,他人在宫里宫外走动,任何消息都来得比她迅速,光看他那唇笑眼不笑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知道内幕。

    而这里头绝不脱皇子阋墙的戏码,毕竟皇上老了,皇子们长大了,可如今该封王的没封王,储君也没个下落,哪怕皇子们不急,後宫嫔妃也急了,通常嫔妃娘家都是朝中大臣,就算嫔妃不急,大臣们也该急了。

    一旦急了,为了巩固拥护的皇子,自然就得除去皇上身边的红人,华逸首当其冲,她压根不意外,谁要他锋头那麽健,事事样样都做得让人挑剔不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管世代如何递嬗,怎麽也逃不过皇子阋墙的命运。

    当然,依她在皇上心底的分量,她也不是不能去找皇上说说,但就怕皇上答允後,往後会冒出更多难防的暗箭。

    真是教人头疼的事。正忖着,眉心像是被人轻按了下,一抬眼就对上华逸笑得熠熠发亮的眸,教她心头没来由的颤了下。

    「傻千华,别为四哥担心,这些年,你可瞧过有什麽能为难四哥的事?」

    「是啊是啊,天底下能有什麽事难得了我四哥的,可你跟母妃说起此事了吗?」说起范贵妃,她是打从心底喜欢的。

    范贵妃待她如亲女,那眸底的疼惜和宠爱从不是表面功夫,更不是为了跟皇上邀赏的,而是真真切切将她视为己出,教她这个向来是爹不疼又没娘爱的人初时极不适应,可如今一日不与范贵妃晨昏定省就浑身不对劲。

    「晚点会跟母妃说。」

    「嗯。」她可以想见范贵妃会有多难过。

    岂料,结果让她傻了眼。

    「身为皇族就该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你就尽管去,把那些外族打回关外。」范贵妃豪气干云地道。

    不是吧……这些後宫嫔妃不是都怕失了倚靠的吗?要是唯一的儿子在出征时有了个意外,这……

    「儿臣谨遵母妃教训。」华逸笑咧嘴道。

    「瞧瞧有什麽得准备的,赶紧着手收拾,你呢就跟在你舅舅身边,和范恩好生保护你舅舅。」

    「是。」华逸轻点着头,余光瞥见华千华一脸难以置信,不禁轻刮了下她的秀鼻。「怎啦?瞧你一脸傻样。」

    你才一脸呆样!她愤愤地腹诽着。说的也是,范家是一门忠烈的武将世族,范贵妃出身其中,和一般闺秀本就不同的。

    「千华,东宁园就交给你了,该怎麽采收,何时采收,又该要如何炮制,你应该都会了。」华逸轻轻将她抱进怀里,还未离开就已开始思念。「想四哥的时候,就给四哥写封家书,只要四哥得闲就给你回信。」

    她轻哼了声,把脸轻轻贴在他颈上,吭也不吭一声。

    谁要给他回信,当她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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