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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姒弦《妻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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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0-10-21 18:29: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妻宝》
作者:姒弦
系列:蓝海E95401-E954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10月21日

【内容简介】

纵使经历诸多风雨,她依旧是他心尖独一人,
韬光养晦多年归来,他只想哄她宠她一辈子。

蓝海E95401 《妻宝》上
从儿时起,谢幼怡就是宋晋庭心尖尖上的人儿,
就算他家出事被贬离京,就算他曾遭她家退亲,依然初心不改,
人人都以为他此番回京是为了报复谢家,她父兄防他跟防贼似的,
殊不知他一心只想把小青梅摘回家,想方设法在女学任骑射课的先生,
在她忘记带扳指弄伤手时奉上一枚,顺便摸摸柔若无骨的小手,
还暗中安排一番,让厨房送去的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在她爹下狱时,也是他在当中疏通保对方平安,协助她找出家中内鬼,
然而他还没拿下她的心,就有人来搅局──
爱慕她的瑞王竟请动太后出马,让她进宫参加皇子的选妃宴,
而他才赶到宫中,没多久就得知她失踪的消息……

蓝海E95402 《妻宝》下
谢幼怡最近除了跟宋晋庭甜蜜恩爱,其他时间都用来提防太子,
实在是这一国储君每天正事不干,专搞些不入流的小算计,
自导自演一出先陷害后解救她家商行的戏码,藉此赢得好印象,
又撺掇礼部侍郎的女儿勾引庭哥哥,离间他们的关系,
甚至在两人成亲当天来场狸猫换太子,企图绑架她,
目的就是想得到她外祖家的财富,填补军饷亏空的大窟窿,
呵呵,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这样就别怪她下狠手反击了……


  第一章 圣旨惊人心

  谢幼怡又梦到她及笄那日的午后。

  她身后是侯府小花园东北角的院墙,身前是双眼通红的宋晋庭。

  少年出现得叫人措手不及,她被困在他的双臂之中,心跳剧烈,有着进退不得的惶惶和难堪。

  从宋家出事,两家退亲,再到宋晋庭随父亲离开京城,这是他们阔别三年的首次相见。

  可这场重逢没有戏本里青梅竹马间的温情脉脉,只有他把她堵在墙角,一句咬牙的质问。

  他说:「窈窈,我该恨吗?」

  她不知要如何作答。

  因为宋家一场意外,两家决裂得彻底,曾经两小无猜,如今却是对立。

  亲事是他们谢家退的,宋伯父入狱,她父亲无力相帮。宋伯父在牢狱里受尽刑讯,年少的宋晋庭求助无门,一夜看尽人情冷暖,站在宋晋庭的立场,他该恨的。

  她无言以对,他的手却忽然抚上她的脸庞,指尖划过她的唇瓣。

  她猛然一激灵,被迫再抬头,看到他表情克制,轻蹭着她的指尖又有说不出的缠绵意味,矛盾得让她心慌!

  此际,他倾身过来,贴近的呼吸有淡淡酒气……

  「姑娘,您又梦魇了,快醒醒!」

  耳边忽然响起丫鬟的声音,谢幼怡被惊醒,只见丫鬟绘雪的手心正覆在她额前。

  即便知道自己又作梦了,可宋晋庭那日带着迷乱的酒气彷佛还在鼻端,让她微微恍惚着。

  「姑娘怎么回京后总睡不踏实,连着两日梦魇不断。这才刚刚睡着……」绘雪边说边用帕子帮她拭汗。

  另一个丫鬟织墨在边上再递过一方帕子,暗暗用手捅了捅绘雪,示意她别再多话。

  谢幼怡从长榻上坐起来,正好看到窗边停着两只大胆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唤。有一只不知怎么一下跳空了,险些栽倒,吓得笨拙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这幕有趣,她被逗得一乐,朝她们道:「你们刚才瞧见没?我们家的麻雀都养得那么胖又笨笨的吗?」

  两人都瞧见了,听到她的形容都笑出声,偏过头去看她。

  只见少女就那么坐着看向窗边,照进屋子的日光柔和,照亮她白皙脸颊上的粉色,是一种剔透的美。

  诡异的是,少女声调明明带着高兴,面上却根本不见笑意,一双还盯着窗户看的眸子亦不见任何情绪。

  绘雪和织墨跟她跟得久,早习惯了她面上事事都不悲不喜的模样,但再是习惯,每当看见还是忍不住心酸。

  她们姑娘生得好看,是满京城都认同的,可大家都说她是个冷美人,明明长着一双娇媚多情的桃花眼,却总清凌凌地看人,面上神色永远都像淡墨描绘的远山轮廓,带着飘渺不可接触的距离感。为此,背后嚼舌根说她们姑娘孤傲、不可一世的人不少。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她们姑娘以前也会露出生气的模样,也会笑得明媚动人,是老天不开眼,让她遇上祸事。

  出事时姑娘年幼,才十二岁,正好是和宋家退亲的时候,姑娘本就心里难受,又出意外受到惊吓,清醒过后就再也不见她有过鲜活的表情。

  这些年辗转寻医,收效甚微,淡漠的表情就此定格在她脸上,精致的女孩成了没有生气的瓷娃娃,才总让人觉得冷冰冰不近人情。

  雀鸟散了半会,谢幼怡这才慵懒地要起身,问起时辰。

  绘雪弯腰给她穿绣鞋,回道:「马上就到用饭的时辰了,姑娘不是准备今日回书院?侯爷和夫人吩咐厨房今日早些备下午饭,这会估摸都在上房等您过去呢。」

  谢幼怡点点头,简单洗漱净面。

  京城前两日下了场秋雨,天气越发的凉,她换了身湖蓝带里衬的衫裙,临出门织墨还把披风给她穿上,主仆一行才慢慢往侯府的上房而去。

  此时的上房门户都闭紧着,安平侯和妻子、儿子围坐在圆桌前,一脸严肃。

  「依儿子看,还是先不要告诉小妹宋晋庭回来了。」安平侯世子谢煜锋沉吟片刻,一敲桌子站起来。

  安平侯夫妻同时抬头看他。

  谢煜锋面上带着忿色,与父母对视,道:「宋晋庭那王八蛋去年偷偷回京潜入府,把小妹吓得发热几日。小妹那时病情正要好转,李神医都说这是好的开端,结果被他一搅和,小妹的病又折回去了!他心怀怨恨,冲我们来就是,关我们家窈窈什么事!这事还没过去一年呢,就跟小妹说他回来了,小妹又被吓病了怎么办?」

  安平侯听着也气愤,重重点头,「锋儿说得对,还是先别说了。」

  面容姣好的安平侯夫人见父子一个意思,提出不同意见,「即便现在不说,窈窈迟早也要知道的。不是说晋庭攀上太子才会回京上任,那就是会留在京城,窈窈同样会知道,还不如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安平侯又道:「那样窈窈不得日日担惊受怕会遇着他?她今日还说要回书院去,劝都劝不住。」

  谢煜锋发现怎么都不妥当,急得想跳脚。

  安平侯夫人又说:「锋儿,不若我们先旁敲侧击地提一提?若是窈窈还是怕晋庭,我们再说出来。」

  「娘!您能不能别喊我锋儿了,疯儿疯儿的好听吗?」谢煜锋心里烦躁,再一听自家娘亲喊那个欺负他妹妹的王八蛋名字,对比之下就炸毛了,「您还给他脸喊晋庭,他配吗?而且我及冠了,先生赠了字,子钊!」

  喊什么他的破名儿,也不知道当年爹娘是怎么想起这个名字的。

  安平侯夫人平白被迁怒,当即无辜道:「你爹先喊锋儿的,你怎么不冲他发脾气?我这是疼了只白眼狼吗?」

  说罢眼眶就泛红,捏着帕子要抹眼角。

  三人要事都还没商量出个章程,就先闹起内讧。

  谢煜锋是个性子急的,一见亲娘马上要落泪,当即咚一声跪下去,忙磕头请罪,「儿子错了,娘您别往心里去,儿子孝敬您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对您有不满!」

  安平侯严厉地瞪了儿子一眼,也跟着哄妻子。

  谢幼怡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她靠近院子,发现院门关着,内里静悄悄,奇怪道:「爹娘怎么把门锁了?」

  青天白日的,锁门做什么?神神秘秘。

  绘雪和织墨望着紧闭的院门,在猜想不靠谱的侯爷和世子爷又在捣鼓什么。

  织墨上前敲门,不过两声,大门就被打开了。

  守门的婆子见到是她们,笑着纳福请安,「老奴见过姑娘!」

  声音大得跟打雷似的,把织墨吓得都往后退了一步。

  谢幼怡见婆子这般,知道是故意朝里头通风报信,并不给她机会,抬脚就往里走。

  婆子只能在她身后再次高声喊,「姑娘进来了!」

  屋里霎时乱做一团。

  「小妹来了!」

  「窈窈来了,快快开门!」

  还是安平侯平时斗鸡走狗在市井胡混,练就一身利索的动作,赶在谢幼怡来到前把门打开。

  「乖乖睡醒了。」

  安平侯和女儿正好打了照面,压下心虚,朝她呵呵笑,笑得脸上都堆起褶子了。

  谢幼怡一眼就看穿父亲有事瞒自己,还没细想,同样心虚的兄长也凑到跟前,傻呵呵地笑。

  如此一来,她连想都不用想了,笃定道:「爹爹,哥哥,你们又在外头闯祸了。」

  说到父兄闯祸,谢幼怡简直操碎了心。

  谢家的爵位是她太爷爷那辈挣下的,爹爹从祖父那头承了爵。

  太爷爷和祖父都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偏偏到她爹这头,谢家风水转了个圈似的。

  她爹自小就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闯祸,祖父觉得这独苗实在是顽劣不堪,怕儿子纨裤拿着兵权闯下大祸,临死前把兵权通通交还给皇帝。

  但大家私下都说,是谢老侯爷怕自己死后皇帝拿儿子开刀,毕竟权臣哪里有不被忌惮的,所以用兵权换子孙的平安。

  还说纨裤的安平侯命好,老侯爷在世时给他争取到一门好亲事,娶到江南富商独女,没了兵权照样荣华富贵不愁过日子。

  外人说什么,谢幼怡从来不在意,可爹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纨裤,还带着兄长一块胡闹,在外头嚣张闯祸了,被告到御前,娘亲就只能打着各种捐赠的名义给皇帝送银子,替丈夫、儿子摆平祸事。

  她心里明白,要不是皇帝念着谢家老一辈积攒的军功,睁只眼闭只眼,安平侯府可能真的就此败在她爹手上了。

  她因为治病,被接到江南外祖家几年时间,最近刚回到京城,见到侯府的情况,她能不操心吗?可好说歹劝,爹爹和兄长总是只能安生几日,三五日后继续闯祸,不知招惹多少人嫌。

  谢幼怡心累,语气严肃,连面上寡淡的表情都显得更冷了。

  安平侯从女儿的语气里品出要生气的徵兆,忙摇头加摆手澄清,「没有没有,乖女儿,爹爹已经近十日没出门去了,哪里有功夫去闯祸。」

  安平侯虽纨裤,但是顶顶疼闺女,生怕她动气对身体不好,都恨不得要赌誓叫女儿放心。

  安平侯夫人此时跨过门槛,去握女儿的手,怜惜地摸摸她的头,想要给丈夫澄清,丈夫最近确实靠谱得很,还在家里读了两本兵书呢。

  然而总是有天不遂人愿的时刻,安平侯夫人还没开口,侯府的管事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喊,「侯爷!侯爷不好了,圣上身边的德公公来了,来势汹汹!」

  此话刚落,安平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倒不是他害怕圣上,是害怕目光冷冷清清扫过来的女儿。

  他是真的没有闯祸,圣上这个时候派人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是要算之前什么事的后帐?

  安平侯心里还在呜呼哀哉,德公公已经到来。

  谢幼怡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逼问父亲到底又干了些什么,只能先转身朝来人见礼。

  宫里的人,还是御前的人,任谁都得小心应对着。

  德公公见到侯府几位主子都在,勾着嘴角笑笑,并不多寒暄,直接禀明来意道:「安平侯,圣上让咱家传话。」

  宫里的内侍都是嗓音尖细,一但阴阳怪气起来,像是能往人心里灌进风似的,飕飕发凉。

  安平侯府一应人连忙跪下,谢幼怡因为德公公的态度心里不安。

  她正敛神想要听圣上有什么旨意,就见德公公从袖子里抽出什么东西,啪地摔到她父亲的脑门上。

  她心中骇然,目光追着落到地上的东西,发现是本奏本。

  德公公拔高了声音道:「安平侯大胆,德不配位,自今日起禁足于府中,不得离开半步。若有违令,按谋逆罪论处!」他叹息着提点一句,「安平侯,您仔细看看摺子,好自为之吧。」而后好像也觉得安平侯无药可救似的,摇头离开。

  待人走远,谢幼怡还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膝盖上的凉意一直蔓延到心口。

  安平侯时常被斥,倒是练就遇事不惊的本领,即便这次远比以前严重,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摺子打开翻看。

  一看之下,他暴怒地从地上跳起来就骂道:「哪个竖子胡乱参我!什么乱七八糟,老子连朝都不上,哪里来的妄议朝务,又何谈心怀鬼胎!」

  谢煜锋刚刚扶起谢幼怡,闻言放开她冲过去看摺子,同样看得脸色一变。

  见这参本上没署名,他想到什么,脱口就道:「肯定是宋晋庭那个竖子!刚攀上太子回京来,就暗中报复我们!」

  安平侯夫人倒抽一口气,都来不及去捂谢煜锋的嘴,宋晋庭回京的事就那么给揭出来了。

  谢幼怡听得分明,在父母兄长都安静的这瞬间,问:「他果然已经回京?我一路听到的传言是真的?」

  其实她刚回到京城就有听到议论,说宋晋庭回京来,按着当年宋家的遭遇,他们谢家恐怕要先被怨恨报复。

  谢幼怡的问话再度引得安平侯几人沉默。

  一家四口皆无言地站在廊下,秋风扫过,庭院里的树木瑟瑟,方才还闹哄哄的上房,此刻戚戚。

  她忽地转身快步往外走,并吩咐跟上来的两个丫鬟,「备车去书院。」

  安平侯连天都敢捅个窟窿,就只怕闺女闹脾气,吓得三步并两步追上道:「窈窈,你去书院做什么?午饭还没吃呢!」

  谢幼怡被父亲拉住袖子,到底是停了一下,叹着气道:「爹爹,我去书院找杨院士。您无故被参,圣上勒令您禁足在家,不管因何而起,女儿总要找个人打听打听消息。」

  安平侯听见女儿语气无奈,知道她是替自己着急,正想要说什么,就见安平侯夫人走过来。

  她把丈夫的手拉开,自己去握女儿的手,柔声道:「我让厨房给你备个食盒,你到书院的时候那里未必还有留饭,把食盒温一温好歹能将就一餐。另外就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先,不然娘亲要担忧。」

  知女莫若母,安平侯夫人知道女儿和她一样,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心里只要有坚定的事,那就是一道铜墙铁壁,不管是风雨袭来还是刀枪利刃,都不能逼退和毁之,非得先去尽力再道其他,想劝也劝不住的。

  谢幼怡朝娘亲谢过,带着丫鬟回屋简单收拾,就准备离开侯府。

  女儿远去,安平侯站在原地,长叹一声。

  庭院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复述他心里的惆怅。

  「侯爷,就让她自己找些事儿做,也省得在家胡思乱想更不安心。」安平侯夫人转身朝丈夫温柔地笑,「李神医不是说了吗,只要是她愿意做的事,就不要拘着她。你瞧这几年她随着父亲到处跑,每次回来不都有变化,今儿都会朝着你叹气了,先前再急她都是憋着不说话的。」

  安平侯闻言心里更难受了。

  如若没有当年那些事,女儿怎么会一举一动毫无生气,变得跟木头人似的。

  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应该跟寻常的姑娘一样会笑着朝自己撒娇,生气起来能朝自己瞪眼不依不饶才对。

  都怪宋晋庭那臭小子!

  安平侯当即冷下脸,回头朝还站一边低头琢磨奏本的儿子道:「你怎么还傻站着,妹妹出门也不知道去送,给我过来!」

  说罢抬脚就往书房去,等人跟着进来,啪一声把书房门关了,不知道又要商量什么大事。

  第二章 双双赴书院

  马车上,谢幼怡暗自思考着。

  杨院士是朝中老臣,和祖父有交情,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她厚着脸皮再去求人一回,他应该还是会帮一把,帮她去探听探听消息。

  至于父兄说始作俑者是宋晋庭,她其实没有考虑太多。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是很懂,但跟在外祖父身边那些日子,外祖父带她看了不少商海里的尔虞我诈。

  那还只是商人间的利益争斗,就已是各种口蜜腹剑,明明暗暗,让人一不小心就得踩进陷阱,朝堂间的争斗只会更甚。

  所以她认为此事没有必要过早下决断,即便真是宋晋庭,只要他们谢家没做过那些事,就不必担惊受怕。

  思及此,她的心神微微恍惚,咬了咬唇。

  可万一就是他呢?到时她又该怎么做?

  「哎哟,哪儿来的英俊少爷。」

  她正出神,马车路过处忽然有夸张的赞叹声飘进来,外头变得热闹,不少人在嬉笑地喊公子看这儿。

  谢幼怡不用去探究也知道,外边肯定有长相俊俏的公子哥在。

  本朝风气颇开放,京城俊朗青年上街,总会有大胆妇人笑闹打趣,同时也有胆大的姑娘会表达爱慕之情。

  至于表达的方式……

  被热闹吸引的绘雪探头往窗外看,果然看到有小姑娘往牵着马走在街上的年轻公子怀里砸香囊、帕子等一应物件。

  那年轻公子却是手中摺扇一开,轻松挡下朝自己飞来的女儿家物件。

  绘雪还是头回见到躲东西的,觉得有趣。

  京城里哪个公子哥不把受到姑娘青睐当成炫耀的资本,他倒是高洁得很。

  为此,绘雪认真地想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可这认真一瞧,吓得她低呼出声,「宋家少爷!」

  她的声音不算低,穿过喧闹正好落在宋晋庭耳中,他目光往声源处看,好奇京城里居然还有能一眼认出他的人来。

  绘雪已经把头缩回来了,瞪着眼跟见鬼似的,再低喃一声,「确实是他。」

  谢幼怡定定坐着不动,从帘子缝隙钻进来的风彷佛刮在她身上,一身的绸缎挡不住冷意,发凉地贴着她的皮肤。

  她恍恍惚惚,脑海里隐约浮现先前梦境里未完的画面……

  谢幼怡猛地闭眼,心跳剧烈,拒绝去回忆。

  而外头,宋晋庭并未在人群中找到相识的面容。

  他刚回京来,本想四处走走,看看记忆里的繁华。可惜街景如故,身侧却再无会摇着他袖子要讨糖葫芦的小姑娘。

  物是人非,周边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他索性翻身上马,扬鞭疾驰离开。

  马儿载着主人越过谢幼怡的马车,不知错过一场偶遇。

  谢幼怡侧耳听马蹄声远去,暗松口气。

  在谢幼怡到达书院前,有人先她一步到了院士跟前。

  杨宪清面前坐着一位年轻公子,那公子一手慢慢摇着泥金面的摺扇,给煮水的铜壶煽火,温润谦逊地说话,「往后先生得多指点晚辈了。」

  说着抬起头,一张面容俊美俊秀,赫然是刚才打马走过长街的宋晋庭。

  杨宪清和宋晋庭有些渊源,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对他归来感到欣喜,眯着眼笑道:「回来就好,在书院时,只管当这是自己家,你住的地方早着人收拾好了。」

  话刚落,胡子发白的他却又叹口气,惋惜地感慨道:「真是谁也没料到你小子居然走这样一条路子。」

  走这样一条路子?

  这话让宋晋庭莞尔,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惋惜的,他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道:「从文从武都一样,何况掌戎司说到底干的还是那些阴谋诡计的事,即便我真高中,进翰林,立朝堂,又能少了勾心斗角?」

  宦海沉浮,文人斗起来兵不刃血,比白刀进红刀子出的武将要阴狠得多。

  他宋家不就是争斗里的牺牲品吗?

  看他笑得云淡风轻,杨宪清捋着下巴的胡子,还是觉得可惜。

  武官路子和文官路子差太多,晋升就是个问题。不过转念一想,还能有出路就是大幸,倒不再拘泥了。

  杨宪清说:「掌戎司是天子近臣,手执利刃,但凶名在外,内里又闹得乌烟瘴气,即便你带着恩典进去,还是要多注意。」

  宋晋庭应是。

  杨宪清话音一转,又道:「太子殿下想把你编入东宫卫,结果圣上直接把你归到掌戎司。我本替你欣喜,转眼却听到说你要来教女学的学生们骑射?这简直叫人匪夷所思,圣上到底是要用你,还是不想拂太子的面子?直接把你分配『边疆』来了。」

  宋晋庭这些年有联系的只有杨宪清和太子,太子帮他筹谋回京的事,杨宪清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别提杨宪清现在管着女学。

  他并不隐瞒心思,直言道:「是我向圣上主动请求的。」

  杨宪清略一沉吟,点头说:「也好,毕竟不是正经选拔进去掌戎司,先避避锋芒,到女学来也能暗中替陛下做事,立功了再到那头,要朝你挑刺的也好有点忌惮。」

  「不,晚辈不才,来女学只为一人,就是我那退亲的小青梅。」

  杨宪清平白咳嗽起来,咳得一张脸都涨成紫色。

  宋晋庭给他倒茶递过去,他一把推开,「你、你……不喝!喝了若一会你再语出惊人,我这条老命今儿就交代在你手上了!」接着又问道:「你这是念着她,还是不忿当年谢家行事,要乘机磋磨人家?」

  实在不怪杨宪清震惊,宋晋庭带着明确目的直奔女学,谁能不多想。

  把人吓着,宋晋庭依旧是笑,「先生觉得呢?」

  他轻声慢语,再温润不过,一个「呢」字说出几分缱绻的味道,实在不像是要报复谢家。

  杨宪清却还是忍不住瞎琢磨。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受尽白眼,识遍人心,即便此时和煦得像春日拂过湖面的风,可春风扫过,还会有冬日遗留未散的凉意。

  杨宪清把想法一收,瞪眼警告他,「在我的地方不许胡来!」

  不管是余情未了,还是恶意倾轧,这里是女学,都不允许闹出么娥子。

  「先生这是疑我了,我心里难受。」宋晋庭手掌抚上心口。

  杨宪清看到昔日顽劣少年的影子,更琢磨不透,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走走走,回你的屋子待着去!给我把院规读熟,不,背熟!」

  宋晋庭乖巧告退,那副省心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出别的来。

  杨宪清对着还在咕咚咕咚作响的铜壶出神片刻,嘴角一动,胡子翘了翘,揉着额头呻吟,「哎哟,头疼。」

  这臭小子还不如随便找个藉口糊弄他呢,这样明白地表现出自己带着心思,这闹得他要怎么去面对人家小姑娘?

  杨宪清还在偏向于宋晋庭是来者不善。

  好巧不巧,宋晋庭前脚刚走,谢幼怡后脚就到了。

  外头的书僮朗声通报,杨宪清忙敛起思绪请人进来。

  谢幼怡被请入内,恭敬地朝他见礼喊先生。

  「回来了,回来就好。」杨宪清点点头。

  因为宋晋庭刚才那些话,如今见到谢幼怡,他莫名感到不自在,像极了助纣为虐,见到苦主的心虚。

  先生素来有威仪,今日比往日话少,谢幼怡并未察觉有异,而是双手捧着一盒子送上,垂眸道:「这是学生从江南寻得的好茶,茶到手上就一直密封存好,好带回给先生尝尝。」

  杨宪清看看她手里的盒子,再看看五官精致的小姑娘,瞧见那副冷清都盖不住的国色天香,内心越发五味杂陈。

  他伸手接过,让她坐下说话。

  谢幼怡心里存着事,摇摇头谢过,而后颇难为情地道:「学生冒昧,其实还有一私事相求。」

  杨宪清愣了愣,「是又要告假?」

  她道不是,把父亲被斥责禁足的事说来。

  杨宪清被她惊得险些失态。

  眼前的小姑娘并没有提到宋晋庭一句,可他刚见过人啊,还就冲着她来的,他自然把谢家平白被参的事与宋晋庭联系到一块。

  谢幼怡在暗中打量,见杨宪清脸色不佳,以为是让他难做了。

  她虽着急,却不会无理强求,忙道:「可是让先生为难了?是学生思虑不周,先生莫怪。」说罢朝他恭敬一礼就要告退。

  不想这片刻低头,恰好见到桌面有把摺扇,扇坠是个雕猛禽的精巧白玉佩。

  佩面仰头长啸的雄鹰,鹰眼锐利,直勾勾地对着她,让她有种自己成为它盯上的猎物的错觉。

  她眨眼,视线从凶戾的玉鹰上离开。

  这气势汹汹的物件一看便知不是杨宪清的东西,何况扇子边上还有杯热气氤氲的清茶。

  想着可能是先生刚才会客,客人落下的,谢幼怡收回视线,转身要退出去。

  杨宪清回神,喊住她道:「等等,此事我会帮你问问。」难道真是那个小子给谢家下绊子了?

  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谢幼怡面上虽无法表达情绪,心中却再感激不过,朝他再次福礼。

  绘雪在外头庭院候着,见到她出来,连忙跟上,说织墨已经先去打扫她住的学舍。

  书院里规定不能带丫鬟,吃食洗衣都由宫里拨过来的宫人负责,织墨与绘雪不能久留,自是要尽快为自家姑娘打理好一切。

  绘雪说着帮她把披风披上,两人相携往学舍的方向走去,没发现相反方向的游廊拐角此时暗藏了人。

  宋晋庭在走出许久才发现自己的扇子落下,折回要去取,就见到两个姑娘家从杨宪清院子出来。

  虽然隔着距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人。

  回京来,他又怀着心思到女学,两人碰上是必然的,只是他未预料到会那么快。

  意外相遇,让他想起在谢幼怡及笄那日一时冲动做下的事。

  他数着她及笄的日子暗中回京,还借酒壮胆才来到她跟前。可等见到人,旧事叫他一时失态,将人拦在偏僻处。

  他把人困于胸膛与院墙间,她被迫陷在逼仄的空间与自己对视。

  多年不见,小姑娘昔日幼嫩的五官已经长开,与他想像中的模样无二,即便神色冷淡,仍美好得勾得人不想挪开眼。

  冲动让他思绪滞后,待他回神,他已经倾身,唇边是她染香的鬓角,而眼角余光是她微红的双眸……

  宋晋庭在回忆中眸光微幽,瞳孔深处似有什么在盘桓,显出更沉的暗色来。

  他停在原地,就那么目送谢幼怡渐行渐远。

  少女走动间水色的裙摆在披风下摇曳,身姿轻盈窈窕,恍若是大家笔下踏水而行的仙子,翩然动人。

  她的身量似乎又高了一些。

  「公子,这里到底是女学,您对谢姑娘喜爱也好,怨也罢,都别学外头那些市井泼皮,做出掳人的事。」

  宋晋庭边上跟着的小厮不惑忽然开口。

  他被打断思绪,回头睨过去,哂笑道:「你可真是公子我肚子里的蛔虫。」

  不惑回以一笑,不在意地把暗讽当夸赞,「可不是。」

  一转眼,见宋晋庭还朝人家姑娘离去的地方看,他道:「公子,人都走远了。」您快把那要强抢民女的表情收了吧。

  宋晋庭再蹬了眼这多嘴多舌的家伙,迈开步子离开游廊,扇子也不拿了。

  不惑见状问道:「公子的扇子不要了?那不是您最喜欢的吗,跟了您不短时间。」

  宋晋庭嗤笑,「我喜欢一件死物做什么。」在街上时还沾了别的东西,更不能提喜欢了,不过那扇坠有别的意义,便吩咐,「你把扇坠摘来。」

  不惑对于他表面端方温润,实则乖戾的性子早已习惯,拉长声音嗳一声,折回跑腿去了。

  第三章 瑞王的情思

  学舍与女学先生们住的地方隔了甚远,跟前有一片假山,后方种着排排的银杏树,内里景致半掩,人站在外边无法窥探,若有人站到假山上,又会醒目的被发现,因此这处屋舍再私密不过。

  谢幼怡穿过银杏树,慢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屋舍走。

  屋舍都是一列排开,每个学生都有单独一间小厢房,她从敞阔的庭院经过,居然恰好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

  「刚刚我从谢家那个屋子经过,发现支起窗了。她倒是会捏时机,正好在这个当口赶回来。平时还一副清高的样子,有瑞王出现的地方,她就躲躲藏藏不出现,如今却迫不及待露出狐狸尾巴了吧!看来她之前使的都是欲擒故纵,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下作手段!」

  「她居然赶回来了?不过回来也不碍婉婉的事吧,宫里的贵人向来喜欢婉婉,真要替皇子们选妃,难道还能撇过婉婉去?」

  一个姑娘恨谢幼怡宛如仇人,声声带着讨伐,另一位姑娘倒是在安慰旁人。

  至于两个姑娘跟前的余婉,绞着帕子半天没吭声,心里极认同小妹的说法,暗忖谢幼怡假清高。

  两日前,皇后给一应大臣和勋贵家送去帖子,定下七日后在宫中举办赏花宴。

  此时宫中夏花早败,秋菊未开,哪有什么花可赏,不过是皇帝要为几位到年龄的皇子选王妃罢了。

  余婉讨厌谢幼怡,都是慕少艾惹的祸。

  她们口中的瑞王在皇子们中排行第三,是当今太子的嫡亲弟弟。嫡皇子本就尊贵,又长得玉树临风,暗中俘虏不少芳心。

  余婉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瑞王看上的不是余婉,而是谢幼怡,她因此不服气地跟谢幼怡结下梁子。

  外头都在传只要瑞王选妃,正妃必定是谢幼怡,余婉收到请帖时心里就十分不痛快,怕真的和外头传的那样,要被谢幼怡压一头。

  谢幼怡从余婉的屋外走过,连脚步都没停,实在是觉得这些人的心思无趣得很。

  小小年纪总爱发癔症,三天发作一小回,七天发作一大回,想到什么都得往别人脑门上扣。

  不过她这次是真的回来得巧了。

  「究竟是谁下作?爱在背后嚼舌根,也不怕烂嘴吗!」绘雪素来脾气冲,见她们说得难听,嘀咕两句就想要冲过去理论。

  谢幼怡伸手把她拽住了。

  绘雪气呼呼转头,「姑娘,您让奴婢去骂她们!」

  谢幼怡没有说话,往自己住处去的脚步反倒更快了。

  绘雪只能气闷地跟上。

  进了屋,面无表情的谢幼怡一手指着从侯府带来的攒盒说:「说我送给她们尝尝鲜的。」

  在打扫的织墨奇怪地看着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绘雪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拎着攒盒跑得飞快。

  很快她就出现在余婉的屋舍前,里头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谢幼怡的坏话,她直接上前把门敲响。

  余婉等人都被吓一跳,缓了好一会才问是谁。

  绘雪可就不客气了,推开门把东西放在地上,阴阳怪气地笑道:「我们姑娘刚刚走过,知道众位姑娘都在呢,就命我送来点心给姑娘们都尝尝。」

  余婉几人被她一句话刺得面红耳赤,知道自己背后说人,反倒叫原主听去了。

  这哪里是送点心,分明是直接给她们一巴掌。

  绘雪见几个人涨红着脸又羞又恼,痛快地走了。

  啧,竟敢欺负姑娘。她们姑娘只是不爱计较和多说话,但不是面团做的,就该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没脸的滋味。

  待绘雪回来,织墨已经把屋里都擦拭过一遍。

  谢幼怡把两人喊到桌前一块吃午饭。

  饭后,两个丫鬟齐力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铺好,便没什么事了。

  「姑娘喝茶润润嗓子。」织墨给谢幼怡换了杯新茶,一并说:「屋子都整理妥当了,您晚些让送热水的小丫头把窗子关上即可。从侯府带来的糕点还有一攒盒,奴婢放到柜子里了。您夜里饿了可别犯懒不愿意走两步,仔细明儿起身要头晕。」

  丫鬟唠唠叨叨,尽是不放心。

  谢幼怡早习惯了,这个时候只要点头即可。

  两个丫鬟又仔细地四处检查一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书院的生活是枯燥的,谢幼怡又不爱走动,待在屋子里拿本杂记浏览,看着看着天色就暗下来了。

  书院里的小丫鬟们按时送上晚饭和沐浴的热水,她洗漱后就早早上床歇息。

  夜渐深,她耳边安静,却毫无睡意,就躺着胡思乱想。

  首先想起的便是宋晋庭,但她一念起这个名字,他的唇压着她鬓角的画面就总随之闪过眼前。

  谢幼怡在黑暗中伸手,尾指勾过鬓边散发,轻轻捋了捋。

  两家当年闹得没留余地,及笄那日的事,多半是他因为恼她退亲带来的难堪,他是怨的吧。

  她思索了片刻,觉得此时纠结计较也无用,翻了个身,想起过几日宫宴的事。

  瑞王待自己有什么心思,她很明白,不然也不会总避开他。

  眼看她马上就要到十六岁的生辰,按着谢家现在的情况,她若真要嫁人,想找个人帮忙扶持侯府,瑞王恐怕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别的人家都避他们谢家如蛇蝎。

  翌日,天还蒙蒙亮,谢幼怡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昨夜睡下前胡思乱想一通,直到近四更天才真正睡着,这时被吵醒,头一阵一阵的抽疼。

  她朝外应了一声,缓了缓才下床趿着绣鞋去开门,见到端水给她洗漱的小宫女,猛然想起今日的早课是练骑射。

  本朝酷爱马球、投壶,宴请聚会从来都不能缺少这些节目,再端庄的女孩都会学一点。

  她匆忙洗漱更衣,等用过早饭,天已大亮。

  这个时辰,女学子们纷纷归来,谢幼怡来到校场,空地间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着骑装的同窗。

  姑娘家在哪儿聚到一块,都会掀起一片热闹,嗡嗡的说话声不断。

  「幼怡!」

  吵杂声里忽然有人喊她,谢幼怡抬眼望去,因大家都穿着书院统一发放的骑装,好一会她才看到人群里挥动的袖子,拾步走过去。

  「见过三公主和四公主。」她来到用花冠束发的两位少女跟前纳福。

  两个姑娘家一左一右夹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拽她起身。

  三公主长了双丹凤眼,拿眼睨她,嗔怪道:「说了都是同窗,没那么多虚礼,偏你最守礼。」

  年纪不过才十三岁的四公主在边上附和,姊妹俩一唱一和,还朝她挤眉弄眼地说:「我一大早才听说你昨儿回书院了,还是三皇兄来到后才知道的。」

  「三皇兄可真真关心我们呢,今儿一早就来了,说是来看看我的功课怎么样了,一会估计还要来视察我们上课的表现。」

  姊妹俩说罢,一脸促狭地看谢幼怡。

  这里头话滚话的打趣,谢幼怡哪里听不明白,分明在说三皇子是为了见她,才不辞劳苦跑到书院来。

  瑞王一早过来,她确实有点吃惊。

  她昨夜想了许多,瑞王待她有意,若她顺势应下,往后父兄有人帮衬,能保侯府富贵平安。

  可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若忽略瑞王的真诚,只为利益应下,和小人有什么区别?即便她是女子,也知道事有可为与不可为,况且以心机待人,怎会长久?

  这样一想,此事伤人也伤己,谢家未必就要走上攀附皇亲这条道路。

  谢幼怡心中有决断,便不会行叫人误会之事,更何况已经有人听到她们说的话,锋芒似的目光就扎在她背后。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怨恨的目光来自一心想嫁瑞王的余婉,方才她就看见对方想上来和两位公主打招呼,可她先被喊到跟前去了。

  于是她朝还等自己回话的两位公主道:「两位公主与瑞王殿下兄妹情深,别说几刻钟的车马路程,再远瑞王殿下也愿意为公主奔波的。待瑞王殿下来日给公主聘个嫂嫂,那就是双份的爱护,小女子先在这儿恭贺公主了。」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话里明明白白在撇开关系,两位公主可不是糊涂人,闻言都愣了愣。

  三公主愣怔片刻,琢磨出她刚才撇清的语气是认真的,张嘴「嘶——」地倒吸口气,正要说什么,身后有人喊了声瑞王殿下,周边的小姑娘们呼啦啦都矮了半截。

  谢幼怡闻言,跟着众人纳福矮下身去。

  信步走来的瑞王已经一眼瞧见她,脚步加快,袍摆翻飞着来到她跟前,星目含笑。

  许久不见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笑吟吟先朝她喊,「幼怡妹妹,你可算回来了。」然后才看向周围的人,说了句不必多礼。

  「三皇兄这就见过杨院士吗?」四公主到底年纪小,活泼一些,打趣起皇兄来毫不含糊。

  瑞王被问得咳嗽一声,遮掩自己心急来见人的尴尬,「院士正在忙,我就先过来了。」说着,一双眼睛又不受控制地朝谢幼怡看过去。

  面前戴花冠的少女一身骑装,别人都是穿出俏丽的味道,唯独她如梅似兰,总是比他人多一股出尘清雅。这样的姑娘家,即便她不喜玩笑,偶尔落在他人身上的一个眼神,依旧会被吸引得怦然心动。

  瑞王此时便是这种心境,揣着满腔热情,只想和她多说几句,「幼怡妹妹何时到的?可回家过了?」

  谢幼怡面对不懂隐藏情绪的瑞王,有些无言。

  他分明是知道自己回来了,又故意问这样一句,平白添暧昧,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要落人口实。

  她思索片刻,无法不接话,倒不如大大方方回话,「回殿下的话,小女子前儿就到京城,在家歇了两日。」

  她答得一板一眼,反倒轮到瑞王不知怎么接下去,他察觉到她的疏离,打量她的目光变得怪异非常,同时心里冒出来有关于宋晋庭的念头。

  他会急着来书院,是昨儿从皇兄那得知宋晋庭回来了,还会先到女学来任教。

  京城里谁不知宋晋庭与谢幼怡是青梅竹马,还曾定下亲事,若不是宋家出事险些连官职都没保住,最后宋老爷被贬离京,谢宋两家退亲,两人搞不好已经完婚了。

  所以谢幼怡也知道了?

  可两家已经闹翻好些年,谢幼怡总不能还对她那竹马抱有什么念想吧。

  瑞王忽然觉得再猜下去,除了给自己添堵外,毫无意义。他可不是来无端猜测的,而是想要给谢幼怡定心丸。

  他往前跨了一步,离她更近一些,把声调降了降,道:「幼怡妹妹,安平侯的事我昨儿就知道了,亦在心里记挂着。你且放心,我父皇是急脾气,也就是嘴上斥责两句,父皇那头有我,宫宴那日你安心进宫来便是。」

  他挨得近,又轻声细语地带着讨好,就差把心思彻底说个明白。

  谢幼怡心里骇然,往后退了一步。

  宋晋庭从远处来时便完完整整见到这样一幕,瑞王眼角眉梢都带着缠缠绵绵的温柔,倾身与谢幼怡说话,眼神专注,彷佛世间只得他眼前的一人。

  瑞王爱慕谢幼怡的事他回京就听说了,如今亲眼见到,一时竟然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总之两人站在一块儿,就跟针扎似的刺眼。

  他敛眉,面上不动声色。

  一块同行的杨宪清虽然上了年纪,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看到瑞王,眼珠子一转,瞟了眼身边的宋晋庭,咳嗽一声,暗示他要注意场合。

  「见过瑞王殿下。」杨宪清来到瑞王身后,拱手一揖。

  瑞王满腹心思都挂谢幼怡身上,被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扭头就见杨宪清还有宋晋庭,表情有些讪讪。

  「杨先生不必多礼。」瑞王扯了扯嘴角笑,心里想的是两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谢幼怡猝不及防和宋晋庭打了个照面,待他正脸看过来,熟悉却又因久别而陌生的面庞让她微微恍神,一年前被他困在墙边的情景更是跃入脑海。

  她垂了眼眸,万分不自在,此时忽然就庆幸自己得的毛病,如若她和常人一样,此间的无措失态是否就得暴露在他眼前?

  因为这个想法,谢幼怡忽地抬头。

  既然别人发现不了她的拘束,她待宋晋庭亦从无过错,又何必见面就惶惶不安、畏畏缩缩的,没得要先自我鄙夷一番。

  杨宪清开了口,就和瑞王寒暄了几句。

  瑞王可不敢在素来威严的老臣跟前造次,即便不甘心,亦只能装作不在意道:「杨先生随意。父皇关切两位妹妹的功课,本王在边上看看,好有个说辞回去交差。」

  杨宪清同样装糊涂,呵呵笑了声,视线转向早目不转睛盯着这处的女学子们,「好了,列队站好。」他捋了把胡子,把话头递给宋晋庭,「你自个介绍?」

  在场的人早就好奇了,杨院士身边跟着的这位青年面生,生得清俊隽雅,如芝兰玉树,与瑞王相比丝毫不逊色。

  人多是健忘的,不过几年时间,她们就把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给抛在脑后,如今皆目露探究。

  宋晋庭在杨宪清的引荐中迈出一步,于许多好奇的目光中淡淡地笑,视线却又落在神色淡然的谢幼怡身上。

  他目光落下来,彷佛要在她身上生根,黏着着根本不离开。

  有女学子察觉,暗暗偏头去看谢幼怡,偏偏身姿笔直的谢幼怡永远都是一副不起波澜的表情,叫人实在无法窥探出一二。

  宋晋庭是看不透谢幼怡神色的其中一人,记忆里爱跟在他身后甜甜笑着喊庭哥哥的小青梅,如今再面对面,隔着山海似的,看得见却触摸不得。

  他低低笑了声,不带任何意味,就是觉得这个场景好笑。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他扬声道:「我姓宋,今日起骑射由我代课,今日早课就先练箭术。」

  他不拖泥带水,简单一句交代姓氏,并不在意到底有没有人认出自己,已然进入新的角色。

  杨宪清在此刻才算是松一口气,就刚才这臭小子直勾勾盯着人的样子,实在是出格,让他跟着心惊胆战。

  眼下杨宪清放松下来,面对瑞王就变得从容不迫,把人请到远处的看台坐下。

  谢幼怡等了良久,结果只等来宋晋庭简单的一句介绍。早做好准备他表明身分,而她要被同窗看热闹的心情顿时变得可笑,他并没有像上回堵她一样,让她陷入难堪的境地。

  谢幼怡这般想着,有什么情绪在心底涌动,暧暧不明,叫她怎么样都品不清。

  她默默跟在众人身后去领弓箭,却不知道宋晋庭在后边,视线好几回都落在她手上。

  第四章 暗中的体贴

  女学的箭术课,之前的先生并不严格,只要她们姿势不出差错就不会多问,因此一群姑娘家大多数是花架子。

  谢幼怡也是,她搭箭摆个姿势,刚勾起弦就发现自己拇指空空如也,她居然忘记带练箭用的扳指了。

  空手发箭,等结束手必被磨得连笔都拿不动。

  她就要松开拉弦的手,胳膊却被什么轻轻架了起来。

  她低头,看清那是一柄摺扇,紫檀木做的扇骨,而扇坠正是她昨日见过的,雕猛禽的那块精巧白玉。

  来人在她耳畔低语,还唤着她的小名,「窈窈也和她们一样,认不出我来了?」

  此人除了宋晋庭还能有谁!

  他的声音和呼吸撩过,谢幼怡耳根都在发软,彷佛回到被堵得无路可退的及笄那日,低头就想躲。

  他究竟是有多怨,众目睽睽之下,也要叫她难堪不成?

  偏偏宋晋庭架着她的胳膊不容她避开,摺扇慢慢往前游移,一点一点把她握弓的手抬得与肩平直。

  他虽然站得离她极近,却还是拿捏着一个分寸,以扇为界,不再像那日咄咄逼人,亦不再有言语上的暧昧,始终保持君子姿态,并不与她的肢体有半分接触。不管是谁朝这儿看,他都像极了认真纠正学生错处的先生。

  在扇柄移到她弯曲钩弦的拇指时,他手中摺扇轻轻敲了她的指头一下,谢幼怡被弦勒得作疼的手霎时松开。

  咻的一声,她耳边弦音嗡动,搭好的羽箭向前飞出,而他在这瞬像变戏法似的,在她手垂下的同时极快地往她大拇指套了一样东西。

  她心间一动,垂眸看见那是一枚玉扳指,套在她拇指中既宽且大,她手微微一动,它也随着轻轻晃动……若即若离的,莫名有一股子缠绵的味道。

  谢幼怡盯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移开视线并把手放下。

  秋风吹过,她才发现自己一张脸滚滚发烫,连迎面的凉意都褪不去那温度。

  耳边又有低低的一声笑,她身子僵住,身后的宋晋庭却在这会离开了。

  他脚步从容,到她侧边的女同窗那,指导着说手再抬高一些。

  谢幼怡眼角余光扫过去,刚才抬起她胳膊的摺扇依旧握在他手中,不过此刻只是往虚空一指,离那个女同窗的距离还能再塞一个人。

  莫名的,她心跳又剧烈一些,带着扳指的手不自在地攥了攥。

  所以刚才他挨得那么近,是故意为之。

  那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

  若要给难堪,方才报出姓名就够叫其他人看她热闹了,可他偏偏没有,下刻却又做出暧昧的举动,还把扳指套到她手上,像是特意给她送扳指。

  这么一想,谢幼怡心里有点儿不敢确定。

  及笄那日他都说怨了,如今难道就不怨了吗?而且……谢幼怡垂眸去看手上那枚扳指。

  尺寸实在是不合适,她一抬起手来,就得被人看得真真的。

  一个姑娘家,手上戴着男人的物件,被人瞧见,又要起什么流言蜚语。

  刚才瑞王还在她跟前说话,指不定要被误传成什么样,到时真是瓜田李下,有口都解释不清。

  宋晋庭简直是给她丢了个烫手山芋。

  谢幼怡恍神片刻,很快恢复清明,当下就要把玉扳指从手上褪下来。

  然而宋晋庭早就猜到她的心思,眼角余光扫到她手里的动作,不疾不徐扬声道:「方才忘了问,有谁没带扳指的?若有人没带,那今日就先改练骑术。」

  才把玉扳指褪下来的谢幼怡心里一惊,差点没拿稳扳指,要掉到地上去。

  众所周知,骑马课会设置障碍,得在众目睽睽下驾马硬闯过去,可没法跟箭术课一样浑水摸鱼,是最累人的课。

  她要是这个时候说没戴,让箭术改骑术,还不得被同窗们恨死!

  谢幼怡哪里能吭声,赶在别人发现她拇指空荡荡前,把玉扳指再扣了回去。

  扣回去不说,还得小心翼翼把手攥成拳,用其他手指去包住扳指空出来的那一块缝隙,让人一点也看不出内里还有乾坤。

  宋晋庭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有些好笑。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迷糊,爱丢三落四,也还是那般有急智。

  有了这样的小插曲,那个记忆里的小青梅似乎就回来了。即便白驹过隙,两人错过了四五轮的春夏秋冬,伊人依旧。

  无人出声,箭术课自然继续下去。

  谢幼怡在重新面对箭靶时,背着人把帕子拿出来,用帕子塞住扳指宽大的缝隙,再缠绕着包住整根指头。

  如此一来,谁也看不清扳指,她总算放下心,继续搭弓引箭。

  她是不想叫人生误会,远处的宋晋庭瞧着心里却有别的旖旎。

  女儿家的帕子柔软细滑,裹住他的东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种缠缠绵绵,能让人酥了心尖。

  宋晋庭用力握了摺扇,把眼撇开,一本正经踱步在学生们身后巡视。

  时间飞速流逝,校场上香炉里换的第二支香燃尽,骑射课结束。

  谢幼怡还了弓,快步越过其他人,想要先回学舍去,可是两位公主又缠了过来。

  三公主见到她手上裹着的帕子,惊道:「你练箭时伤着手了?」

  谢幼怡只能含糊道:「不小心刮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那你回屋要好好上药。」三公主嘱咐一句,觉得不放心,又道:「我那儿有上好的药,你去我那拿吧。」

  谢幼怡却是不敢去的,遂回道:「谢过公主,小女子那儿就有。一会是杨院士的课,小女子告假许久,书本也还没整理好,等过两日再到公主那儿叨扰。」

  三公主点点头表示理解,谁不怕在杨院士的课上出岔子,那老头训起人来,可不管你是什么身分。

  三人耽搁这么一会,其他学生已经离开校场。谢幼怡抬头一看,四周安静空阔,从远处走过来的瑞王十分显眼。

  她抿抿唇,知道自己又着道了。

  两位公主这是在为她们的皇兄铺路做桥,故意拦了她一下,不管她刚才去没去三公主那头,都得跟瑞王遇上。

  谢幼怡心头有些发闷,两位公主已经笑嘻嘻往前站了几步,朝她挤眉弄眼。

  她还能怎么样?只能依着姑娘家该有的端庄,规规矩矩朝瑞王见礼。

  瑞王连忙伸手想把她扶起来,结果她缩得更快,清冷地跟他说话,「小女子就不打扰殿下和两位公主说体己话了,小女子告退。」

  既然都撞上了,她索性把心思都倒出来,省得更叫人误会。

  瑞王没想到她冷淡到这程度,为了等她,他刚才在一边吹了许久的冷风,还得眼巴巴看着宋晋庭有意接近她而发作不得,她倒是上来就想甩开他。

  瑞王是天之骄子,满满一腔热情被浇冷水,此时憋屈又有点恼,面子上还抹不开,说话就带着气,「你可是因为宋晋庭回来才躲着我?他哪儿就比得上本王?」

  谢幼怡是真怕了瑞王的性子,根本不忌惮场合或是别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总得先把心思和脾气发出来才算。

  她一时无言,被质问得还有点委屈。

  瑞王见她不说话,就当她是默认了,气得冷笑一声道:「你当年不是退了他的亲?他这会子回来,还跑来女学,你当他是为了什么?他如今被我父皇弄进掌戎司,那是什么地儿?专门整治人的地儿!他刚回来,安平侯就被参一本,世上真有这般凑巧的事不成?你就不知道往深处想一想吗?」

  气头上的瑞王一通抢白,饶是谢幼怡面上没有表情,脸色都白了一分。

  「殿下都这样说了,小女子又能再说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但殿下的话叫小女子又明白一事,人言可畏,小女子不管面对谁,从来都守着祖宗礼法,不敢逾越一步。就好比现在,小女子实在是不敢久留,他日人言诛心,小女子无法自处,殿下恕罪。」

  谢幼怡也是被气着了,丢下话快速福一礼就走,连两位公主叫唤都不曾慢下来。

  「三皇兄,你干么把幼怡嚷嚷跑了,幼怡又得怎么想我们!」三公主没喊住人,急得跺脚。

  四公主也一脸幽怨地看着瑞王。

  而瑞王呢,被「人言可畏、人言诛心」一应字眼砸得愣在那里,后知后觉去回顾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可不都是诛心的话!

  风气再开放,姑娘家也得顾名节。

  他刚刚气糊涂了,居然责怪到谢幼怡头上,还说她对宋晋庭余情未了。

  瑞王当下知道自己错大了,扭头去找人,可偌大的校场,除去吹在身上的凉风外,哪里还有谢幼怡的影子。

  三公主和四公主气呼呼地哼一声,也跑走了。

  瑞王孤零零站在那里,心里那一叫悔,连脸都变成青色。

  他认识谢幼怡以来,是头回听她说重话。

  他初次见到她时,是在街上被偷儿顺走钱袋,用饭后被人当吃霸王餐的,差点被打出去。

  那时他为了去见识赌坊,撇开所有侍卫,没想到会发生这事,被人指指点点,无一人出手帮忙,是她坐着马车路过,见到后特意让丫鬟下车付了银子。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就是前两年和宋家退亲闹得沸沸扬扬的谢幼怡。

  别人总说她孤傲清冷,他却觉得不是如此。

  「这可怎么办?」瑞王知错了,一脸颓色蹲地上。

  她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他一时半会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了。

  最后,瑞王只得讪讪离开。

  谢幼怡一路快步走回学舍,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才算散去大半。

  她推开门就要近屋去,结果抬脚先踢到一个小瓶子,咕噜滚倒,滚到她鞋边。

  她奇怪,弯下腰伸手拾起瓶子,上面贴了个红色小条,用工整的小楷写着「金疮药」三字。

  谢幼怡捏着药瓶子,回头去看。

  学生们估计都已经回屋更衣,外头偶尔有一两个小丫鬟走过,除此之外一眼能看清的所在并没有其他人。

  是谁把药放在这儿了?她没有受伤呀。

  谢幼怡心里存着疑惑进屋,等关上门,把药放在桌上,她伸手去摘还缠着的帕子,猛地又低头去看那瓶药。

  刚才她跟三公主推托说手受伤了,但三公主在后头,不可能先送药过来。

  那这个药就只有……她把帕子取下,那枚宽松的玉扳指被带得直接落在她裙面上,扳指下有一道几乎要看不出来的红痕。

  谢幼怡盯着手上浅浅的勒痕,瑞王刚才那句「世上真有这般凑巧的事不成」回响在耳边,让她不知不觉想得入了神。

  与此同时,屋外,藏身在银杏树边的宋晋庭慢悠悠现身,确认谢幼怡进去学舍,想着她应该已经看到那瓶药了,这才离开。

  走到假山位置,不惑正在等他。

  见他唇角含笑,不惑歪头道:「公子送药是表达善意,为何不亲手送去给谢姑娘?」

  宋晋庭手执摺扇,抬手就想敲下去骂他多话,但想到摺扇刚才亲密的挨过谁,当即收回来。

  他背着手往前,沉吟片刻,到底是说话了,「你家公子我曾经做了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她在生气,所以我只能先哄哄,让她气消一些,再正式到她跟前露脸,好负荆请罪。」

  不惑抽口气,「公子,您难道对谢姑娘做出什么……不如的事?」把禽兽两字委婉地去掉了。

  宋晋庭险些给他一脚,在心里补了一句——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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