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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试阅 ✿] 杏夭《娇妻安宅有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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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11-19 10: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娇妻安宅有术》
作者:杏夭
系列:蓝海E78101-E78105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1月22日

【内容简介】

她顾昀身为尚书府的嫡出千金,却半点分辨善恶的能力都没有,
偏信渣表哥的谎言搞得夫妻离心,自己也郁郁而终,说是蠢死的也不为过,
因此重生后她决定远离贱男人、珍惜家人,把日子过好最重要,
可大伯母赵氏不满她受到祖母疼爱,暗中下毒谋害她,
为了将其一举扳倒,她铤而走险用自损身体的笨办法把事情闹大,
只是虽然成功把大伯母的阴谋揭发,但本就体弱的她也命悬一线,
担心万分的祖母打算以冲喜的方式挽救她性命,
而那个自告奋勇要当新郎的人,正是前世她亏欠甚深的夫君……


  第一章 错信旁人误终生

  六月,京都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期——?大暑。

  皇城内,垂柳迢迢,偶尔一阵微风吹来,摇曳生姿,知了的声声鸣叫欢快又肆意,诠释着夏日炎炎的热烈。

  远处驶来一辆四角缀着孝布的马车,速度很快,到午门口却停下了,随后一个腰系白色孝带的小厮从驭位处下来,小跑赶到后方,掀起马车门帘退到一旁,低声道:「三爷,到了。」

  这当口正是午时,太阳火球似的悬挂在头顶,炙烤的人心里发慌。

  张居龄整了整绯色官服,踩着梯凳走出马车,他身材高大,袖口缠了黑纱,二十六岁左右的年纪,五官出众,眉眼从容,是极其清俊的长相。

  午门又称五凤楼,是皇城的正门,东西北三面皆以城台相连,朱红墙壁,重檐殿顶,十分的庄重森严。

  张居龄冷眸微眯,只身进了东侧门,直奔乾清宫的方向而去,他想不明白,皇上在这个节骨眼唤他过来做什么……

  刚踏上汉白玉石阶,首领太监罗流便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首辅大人,您可来了,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张居龄客气地拱手,同罗流寒暄。两人是旧相识,相互之间也算熟悉,当今的皇上还是裕王时,他们曾一同在裕王府当差,张居龄是侍讲学士,罗流是专职伺候裕王笔墨的太监。

  有眼尖的小太监利索地给张居龄行了礼,进去乾清宫通传。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让他觐见的声音。

  张居龄提步走入正厅,跪下磕头,「微臣拜见皇上。」

  朱高栋端坐在龙椅上,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白玉茶盏,抬头看他,说道:「张爱卿免礼,赐座。」

  罗流搬了圈椅过来,张居龄谢恩,欠身坐了。

  「听闻爱卿的夫人身故……后事处理的如何了?」朱高栋意有所指。

  「谢皇上关怀,一切妥当。」

  「那就好。」朱高栋轻咳两声,想起昨夜和母后的谈话,还有那个一心爱慕张居龄的安宁表妹,试探道:「爱卿可有续弦的打算?」

  张居龄一愣,脑海里浮现妻子临死前苍白憔悴的模样,俊眉紧皱,「内子刚刚过世,微臣心痛至极,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皇上急不可耐地传他进宫是什么意思?难道就为了聊续弦之事?他抿起薄唇。

  朱高栋有些尴尬,他没想到张居龄会拒绝的如此干脆俐落。不过也是他不好,人家妻子尸骨未寒,他这样问确实过分了,要不是他身分摆在那里,张居龄又素来脾气温和,只怕早就恼了。

  母后也真是的,就算想把安宁表妹指给张居龄当续弦,也不必选在这个时候……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朱高栋给罗流使个眼色。

  罗流心领神会,立即给张居龄满了茶,笑道:「张大人,这是皇上新得的碧螺春,您尝尝鲜。」

  张居龄敛眉谢过,他和朱高栋相处几载,知道其性格与为人,在帝王里是罕见的好脾气和憨厚,突然问及他的私事,怕是另有隐情。

  朱高栋见张居龄喝了几口茶,换了话题,准备把刚才的一页掀过去,至于母后和安宁表妹……他再想别的办法搪塞吧。

  两人说了一会黄河水灾的近况,张居龄起身告辞,妻子的灵堂还未安置好,他实在心神不宁。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朱高栋叹气劝慰,他和张居龄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彼此间情分还是有的。

  「谢皇上开导,微臣谨记。」张居龄拱手谢过。

  罗流送他出去,刚到门口,却被一个身穿金线牡丹桃红华服的美貌少女给拦了。

  「给安宁郡主请安。」罗流眼尖,一瞬的功夫就拉着张居龄行了礼。

  安宁郡主不说话,盯了张居龄好一会,她眼圈红着,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安宁,你怎么来了?不得无礼。」朱高栋见表妹举止有异,喝斥道。

  安宁是姨母的小女儿,自小被养得心高气傲,谁都不放在眼里,谁知去年中秋宫宴偶遇了张居龄,便心心念念要嫁给他。

  安宁郡主没有回答朱高栋的话,直接问张居龄,「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她知道太后姨母和皇帝表哥商量好了她和张居龄的事情,便悄悄躲在偏殿里偷听,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张居龄侧脸冷峻,「我的妻子刚刚过世,按世俗礼仪需守孝三年。在这期间,张某没有任何男婚女嫁的意愿。」

  「守孝?坊间传闻你们夫妻不睦已久,你为什么要给她守孝?」安宁郡主一脸的不可思议。

  「既是传闻,怎可当真。」张居龄压下了汹涌而来的怒气,不再理她,对着朱高栋拱手后离去。

  安宁郡主转身要追,被朱高栋喝住,「站住!皇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来人,送她出宫。」

  挣扎着拍开宫人们来扯她胳膊的手臂,安宁郡主哀求道:「表哥,我一定要嫁给张居龄,再等三年也无妨。」

  朱高栋没料到她这样执拗,想了一会,突然明白过来,问道:「昨夜是不是你给母后出点子,让她逼迫朕给你指婚?」

  安宁郡主嘴硬道:「那是姨母疼我。」

  「你今年已经十七岁,再等三年,女子最好的年纪都过去了,再说他对你也没有一点情意,何必呢?」朱高栋面色沉郁。

  他虽然孝顺,却也不允许后宫妇人干涉朝堂臣子的事情,更何况是张居龄这样的股肱重臣,他刚登基不久,笼络人心才是最重要的,和万古长青的江山相比,手足亲情都要退后三分,更别说一表三千里的表亲了。

  朱高栋定了主意,他实在没必要因为安宁表妹,惹得张居龄心生不悦。

  「不是的,表哥……」表哥一向都是笑咪咪的,用这样冷硬的语气和她说话还是第一次,安宁郡主心里不免胆怯起来。

  「安宁,张居龄不是你的良人。你细想想,你身为郡主,地位尊贵,娶了你仕途必将平步青云,他没理由拒绝。」朱高栋揉揉太阳穴,继续说道:「世间男人都喜欢权力,能让他将即将到手的权力往外推,只有一种可能,他是真心爱她的妻子,就算她死了,他也不愿意伤她的心。」

  「坊间传闻……」安宁突然语塞,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传闻大多是假的,不足为信。好了,朕会给你指个好人家,别再胡闹了。」朱高栋不再看她,吩咐罗流,「送走。」

  罗流应是,招呼着宫人把泪流满面的安宁郡主架出去了。

  朱高栋抿了两口茶水,起身往慈宁宫走,有些事情他还是要和母后挑明了说的。

  三天后,京郊三十里处,张家祖坟旁新立了一个坟头,崭新的大理石墓碑上刻了两行字——?爱妻顾昀之墓,夫君张居龄题。

  眼瞧着送殡的人们接连离去,小厮树鸣提醒跪在墓前发呆的张居龄,「三爷,我们也回去吧。」

  良久,张居龄开口,「你们都回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树鸣自小就伺候张居龄,熟知他的脾气,抬头一看,顿时惊住了,「三、三爷……」

  「怎么了?」张居龄伸手去触摸墓碑上的字,头都没抬。

  「您……您的鬓发都白了。」

  「鬓发白了?」张居龄愣了下,随即又无所谓道:「无事。」

  他爱入骨髓的女人抛下他先走了,这往后艰辛岁月里只剩下他形单影只的,还怎么会在乎别的呢。

  树鸣眼圈一红,和其他仆人一起退下了。

  自从三夫人死后,三爷表面上镇定自若,冷静地处理着所有事情,彷佛从未把三夫人放在心上,只是若心里真的没有惦念,又怎会突然白头?

  天色慢慢暗下来,稀薄的月光无遮无拦地洒落,比着白日的暑热,夜里总算凉爽些。

  张居龄依旧是跪坐的姿势,郁然长叹,「好歹夫妻一场,你竟然这般厌恶我,不惜用离世来报复我吗?」

  他本是自言自语,却吓住了另一个人……其实也不是人,而是一缕没有消散的魂魄,正是顾昀。

  「我没有。」顾昀呐呐开口,却没人听见。

  是的,她已经死了,但魂魄未散,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深埋地下,看着张居龄在她棺柩下葬的一瞬间两鬓雪白,六年的夫妻,心绪怎会丝毫没有波动?

  凄怆和无奈充斥在胸口,顾昀内心五味杂陈,夜风一阵阵吹来,呜呜咽咽的像极了哀鸣。

  张居龄沉默了一会,又说:「周浩波不是我杀的,而且他也没有死。」

  说话间,一旁的树林里走出一人,满脸的书生气,他穿着黑色直裾,身型瘦长,朗声笑道:「我当然没死。」

  周浩波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顾昀怔住了。

  他不是一年前就死了吗?消息还是二姊顾晴托人告知她的,说他是被张居龄暗害,母亲也证实过这件事。

  「你来干什么?」张居龄负手而立,嗓音嘶哑。

  「我为什么不能来?昀表妹一直心悦于我,如今她去了,我自然要过来祭奠。」周浩波瞟一眼墓碑。

  张居龄闭了闭眼,他恨极了周浩波的口无遮拦,却又无从反驳,妻子的心确实不在他身上。

  「张居龄,你知道自己活得多窝囊吗?是,你比我有才华,仕途也比我顺遂,在官场上几乎是平步青云,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你心爱的人永远都不会爱你,她宁愿死也不要待在你身边。」

  这样的话太过刻薄狠毒,顾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在她的记忆里,周浩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年少时,她也曾属意过他,奈何造化弄人,她最后由祖父做主嫁给了张居龄。

  那时候的她虽然对张居龄淡淡的,然多年受到的世俗薰陶仍让她一心一意地跟着他过日子,只是她多年未孕,饱受婆婆的刁难,周浩波的死以及听闻张居龄偷偷养了外室,她心里便逐渐产生了隔阂,夫妻情灭,导致她最终亦抑郁而亡。

  张居龄淡漠地转身看他,不发一语。

  「你怎么不说话?是心虚吧,告诉你张居龄,我压抑太久了,咱们是同期的进士,凭什么你能加官晋爵,顺风顺水,我就必须在翰林院受人搓磨?你不是日子过得如意吗?我偏要插一脚。」周浩波的声音因畅快而发尖,显得诡异,「你那么爱表妹,她要是死了,你岂不是悲恸欲绝?」

  他笑了一阵,又说:「表妹自小就体弱,不能忧思劳累,我就利用她这点,四处让人散播你养了外室,然后又故意制造身死的假象……」

  顾昀已经听不进去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流不出眼泪,内心却更觉得酸楚悲切。

  这就是她年少倾心的人吗?当真是一场笑话了。

  顾昀禁不住回忆起和张居龄在一起的生活,他真的对她极好,无一事不顺着她的心思,特别是她病重的后半年,他都亲力亲为地伺候着,怪只怪她心结已深,双眼被蒙蔽了,一味的将他拒于千里之外,才制造出现在的悲剧。

  她对张居龄失望的同时,张居龄又是如何想她的呢?怕也是失望吧。

  顾昀心如刀割,所有的失望都不是一蹴可几的,而失望的源头是不信任,而这正是夫妻之间最大的忌讳,她多么悲哀,错信他人,害了自己也害了深爱自己的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张居龄,罢了,这一世是我负了你,若有来世,必加倍偿还。

  心气一散,一缕幽魂随即四散而去。

  顾昀没有看到的是,张居龄拿出一把匕首捅入周浩波的胸膛,随后一脚把他踢入不远处的小河,「你说了这么多,要是还没有死在我手里,岂不是遗憾。」

  怎么暗害他都可以,但万不该波及他的妻子。

  张居龄走近顾昀的墓碑,低语道:「昀儿,对不起,因着我的缘故,竟让周浩波这般的算计你……实在是该死。」

  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是说周浩波,还是说他自己,或者两者皆有。

  惊蛰一过,春在堂栽种的两株紫玉兰盛开了,花瓣饱满,朵朵向上,微风一吹,清香怡人。

  顾昀百无聊赖地站在廊下晒太阳,目光悠远。由于瘦削,茜色暗花对襟缎褙穿在她身上空落落的,有一种病态的娇柔感。

  「小姐,您身子弱,别一直站着,坐下歇会吧。」丫鬟巧珍搬了圈椅,开口劝道。

  顾昀摇头,示意不用,她疲倦的很,不愿意搭理人。

  「小姐,喝口热茶吧。」巧玲端了茶盏递给顾昀。

  顾昀没吭声,伸手接过,抿了一口,眷恋地望着四周。

  她分明已经死了,魂魄未散时还听到张居龄和周浩波的对话,没想到昨晚醒来竟回到了春在堂,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弄不清楚。

  不过这里的一切她熟悉至极,不大的院落,粉墙黛瓦,一溜五间上房,三间正房,两间耳房,耳房单开门通着外院,两傍是东西厢房,小厨房紧挨着大门。院内除了两株紫玉兰之外,还有一棵桂花树、一棵紫薇树,廊沿上放了数盆花草,几个小丫鬟正忙着剪枝、浇水。

  春在堂坐落在大兴顾府,是顾昀未嫁人时居住的闺房,巧珍、巧玲是贴身伺候她的一等丫鬟,前世她嫁入张府,两人也一起跟过去了,对她很忠心。

  「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在门外候着呢。」桃红走到顾昀的身边,打断了她的思绪。

  桃红口中的二小姐是顾家大房的嫡女,名叫顾晴,年十六,生得很是秀美聪慧,比顾昀大一岁。

  「二姊姊?」顾昀随意问了一句。

  桃红「嗯」了一声,笑道:「二小姐像是从老夫人的住处过来的……约莫是老夫人惦记您。」老夫人是顾昀的祖母武氏。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既全了武氏对孙女的慈心,又带了顾晴和她姊妹相处的情分。顾昀慢慢地抬头打量桃红,如此心灵嘴巧,在她这里当个二等丫鬟倒是委屈了。

  「请进来吧。」顾昀寻思片刻,随手把茶盏放在临近的廊沿上,轻声交代。

  桃红点头往院外去。

  顾昀记得自己前世和顾晴的关系很好,事事同她商议,甚至嫁给张居龄还是由她劝解,不为别的,同为顾家嫡女,心里总是觉得比旁人更亲近些。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晴要骗自己说周浩波死了?周浩波和顾晴之间难道还发生过什么故事?

  「六妹妹,听闻你病了,我总是不安,必定要亲自瞧了才放心。」顾晴带着两个丫鬟笑靥如花地走到顾昀面前。

  「我只是着了风寒而已,已经好些了,多谢二姊姊挂念。」顾昀微一屈身,偷偷端详顾晴,见她穿着紫色腊梅傲雪纹褙子,雪白色月华裙,一举一动间身姿婀娜。

  「那就好。」顾晴招手让丫鬟把带的糕点奉上,「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糖酥饼,我院里小厨房新做的。」

  顾昀让巧珍接了,转身把人往屋里让。

  「晓姐儿还小,前几日冲撞了你,你可不能往心里去。」顾晴去拉顾昀的手,低声说道:「我已经训斥过她了。」

  她最不喜欢这位六妹的性格,身体弱还罢了,偏生心思重,本来只是姊妹间的斗嘴,谁知隔夜后竟气病了,还说是什么风寒,明明就是气量小。

  祖母得知消息后唠叨说姊妹不和于家族不是好事,她在其中又最是年长,不免要过来劝导几句。

  「怎么会呢。」顾昀淡淡一笑,这么说倒像是她的不是了。

  她明白顾晴说顾晓冲撞她是什么意思,前世顾晓曾说过是她克死了父亲,由于母亲怀着她时遭逢父亲过世,她对此事特别敏感,最忌讳这样的话,当时一听便又怒又恼,发了好一顿脾气,这般气急攻心的,回来就病倒了。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她前世时没有心机,只认为是顾晓心眼儿坏,这一世却不一样了,她嫁入张府那些时间也不是白待的,后院数不尽的为难算计似乎都还在眼前,顾昀下意识就开始琢磨这件事情发生的根本。

  顾晓是顾晴的庶妹,模样文静,性子却活泼精明,顾家一向嫡庶尊卑分明,单是顾晓一人,万万不敢如此恶毒的攻击她,除非后面有人指使,而不管那人是谁,总归和大房脱不了干系。

  大房人丁兴旺,大伯父顾景然妻妾儿女成群,大伯母赵元灵生了顾府的嫡长孙,又主管着府内中馈,地位稳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顾昀咬了咬唇,她们二房比着大房可就天差地别了,早在自己还没出生时,父亲和三叔一起外出办事却意外去世,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分别是顾昀的母亲孙氏,嫡亲哥哥顾暖,庶姊顾曦。

  二房没了男人,等于没了主心骨,母亲一人苦苦地撑着,还要时常面对大伯母的挤对,说话都没有底气。

  转眼间,姊妹两人进了春在堂正厅,分别在圈椅上坐下,有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好几日没去正房请安了,祖母的咳疾可有好些?」顾昀问道。

  顾晴微叹,「还是老样子,早起和晚间的时候咳得更厉害些,祖母总是操心你,向二婶母问了好几次。」

  顾昀垂手不语,二房势弱,祖母多半是帮衬的。

  顾晴见她不语,微微敛眉,告诫道:「你心胸也要开阔些,不要为了流言随意作践自己的身体,害得祖母担心不说,也不是孝道的作派。」

  「自然不会。」顾昀看也没看她,独自端着茶盏喝茶。

  顾晴明明知道是顾晓违逆在先,却对她言语上如此不客气,绝不是她记忆里的姊妹情深,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这些如浓雾般的谜团她定然要一一解开。

  想到周浩波的狼子野心和他对她所做的事情,顾昀忍不住抿紧嘴唇。她恨自己的识人不清,白白送了性命不说,还被利用伤害了张居龄。

  这一世,她欠张居龄的、别人欠她的,都应该清楚明白的偿还。

  顾晴兀自说了一会,见顾昀不言不语,心里不喜,也觉得没意思,喝了一盏茶后就起身告辞,左右她来探望过了,祖母问起来有说辞就行。

  顾昀没有挽留,亲自送她出了院门。

  玉清小筑是顾晴住的地方,离春在堂不远,走过石子积成的甬路,再途经一片竹林便到了。顾家嫡女的院落布局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顾晴喜欢牡丹花,她又素来受宠,玉清小筑里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牡丹。

  竹林旁边还有一处房屋,比玉清小筑小了许多,是一明两暗三间上房,名曰竹亭,为顾曦的住所,顾曦是二房的庶女,比顾昀年长两个月,因长相妩媚美艳,很不得武氏的喜欢,认为太过于俗气。

  顾昀站在大门口发了一会呆,顾曦是她的庶姊,人很直爽也懂得隐忍,前世她在顾晴的教唆下不待见顾曦,母亲孙氏又不重视庶女,后来由祖母做主嫁给了一名商人,听说日子过的很不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顾曦自小养在母亲身边,对姨娘没什么感情,自己病着的时候她常常去侍疾,很是用心,是难得的老实人。

  这一世,希望自己能帮衬她一二,至少让她在顾家的日子好过些。

  「小姐,起风了,咱们回屋吧。」巧珍担心顾昀体弱受不得风,开口提醒。

  顾昀答应一声,转身往屋里走。

  前尘往事皆成云烟,过去的便过去吧,人总要抓住当下,继续往前走才是。她如是劝说自己。

  第二章 相隔一世见家人

  午夜时分,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微风,细细的、密密的,云雾迷蒙。

  顾昀醒来时,更漏才到卯时,一切都是那么静谧,雨打落花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她翻了身,侧躺着想心事。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天也渐渐亮了,窗槅处呈现出微白的光芒,屋内的陈设也逐步明朗起来。

  临窗的老檀木美人榻正对着顾昀的弦丝雕花架子床,两边还放了梅花朱漆小几,分别摆着青花缠枝纹花觚,里面插着几朵开得正好的迎春花。

  这是西次间,她歇息的地方,算是内室,东次间做了书房,西耳房是丫鬟上夜时暂住的,东耳房当成库房使,长辈们赏赐些什么或者用不着的都堆在那里。

  巧玲估算着顾昀起床的时间,挑帘子进了屋,服侍她洗漱穿衣,又换了身豆绿素面缎褙、白练湘裙,头上戴了白玉登梅珠花。

  顾昀一整夜都是半梦半醒睡不踏实,没什么精神,也不说话,只等一切妥当后,站在妆台前仔细打量自己。

  镜中的少女黑发如瀑,肤白如玉的脸颊因为病弱而显得有些单薄,眉弯如新月,杏眼盈盈,这般柔弱如柳的容貌,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清丽温顺。

  「小姐,传早膳吗?」巧玲低声问道。

  顾昀点头,去美人榻上坐了,开口道:「清淡一些即可。」

  巧玲屈身,答应着走了。

  顾昀伸手把窗槅推开一条缝隙,有微风吹进来,迎春花清香幽幽,好闻极了。

  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交代在外间伺候的桃红,「你去小厨房让她们新做些马蹄糕。」

  「小姐这会子要吃吗?」桃红问道。

  「不,待会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带着,她喜欢吃。」

  桃红屈身应是,下去安排。

  顾昀给自己倒盏茶,慢慢回首顾家的近况。

  顾家现在的当家人是她的祖父顾临,朝廷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他有三子一女,嫡长子顾景然和嫡次子顾景行、嫡四女顾景浣是正妻武氏所生,庶三子顾景文则出自于侍妾。

  撇开已经出嫁的顾景浣,其余诸子都住在府里,皆已成家立业,儿女成双。

  如此大门大户,晨昏定省的规矩自然严格,孩子们每日都要先拜见自己的父母,然后再举家去正房给顾临夫妇请安;各房的侍妾相对来说就宽松些,她们没有资格去正房,只需给主母请安就好,具体什么时间什么规矩,则由主母们自行安排。

  片刻的功夫,巧玲和巧珍一起抬了紫檀木小方桌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菜肴的丫鬟。

  顾昀看着她们摆桌放盘,有玉田香米粥、燕窝炒烧鸭丝、小煎饺、蒸蛋羹。春在堂的做饭婆子手艺不错,这几个菜肴颜色鲜净、香味扑鼻。

  顾昀吃了半碗蛋羹,便起身往母亲孙氏的锦绣院去,她重生后还未见过母亲呢。

  主仆几人穿过种满山茶花的小径,往左转弯,上了抄手游廊,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远远地便看到一处五间上房的院落,红漆的兽头大门敞开着,再往里看,几个婆子正在院内打扫。

  顾昀眼睛一热,是了,这便是母亲的住处,她前世嫁给张居龄后,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甚为思念。

  有眼尖的小丫鬟看见顾昀走进院子,忙屈身行礼。

  顾昀摆手,让她们起来,她长吁一口气,环视周遭,硕大的院子仅种了几棵桂花树,别的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明明还有人居住着,却莫名觉得荒凉。

  顾昀的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父亲死了十数年,母亲的心也被带走了吧。

  上了台阶,看门的小丫鬟挑起蓝色细布帘,顾昀抬脚进了正厅,母亲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还是她印象里的模样,那般娟秀素净。

  孙氏左右各坐了一位少年、少女,少年身穿天青色紵丝直裰,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是她的嫡亲哥哥——?顾暖,刚满十六岁,去年考中的秀才。

  少女则是顾曦,妆扮得桃脸粉腮,很是得体,既不抢嫡女的风头,也不辜负她的美貌。

  孙氏侧身和儿子说话,听见响动,转头看见女儿,脸上带了笑容,招手道:「昀姐儿,过来母亲这里。」

  顾昀想笑,泪水却滚出了眼眶。

  「妹妹怎么了?」顾暖见顾昀哭了,心里一惊,「身子还难受吗?」

  顾昀摇摇头,拿出帕子擦去眼泪,「哥哥,我没事,是刚才走路时被风沙迷了眼睛,有点痒……这会都好了。」

  说话间,顾昀走到孙氏的面前,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好孩子,快起来。」孙氏弯腰去扶女儿,眼圈也红了,心里愧疚的很。

  她怀孕八个月时夫君去世,她伤心不止、日夜哭泣,昀姐儿早产不说,出生后更是弱不胜衣,风刮刮就病了,大夫说是因她孕中大悲大痛才影响了昀姐儿。

  孙氏的大丫鬟香草搬来锦杌,让顾昀坐下。

  「你还病着,怎么来了锦绣院?」孙氏和女儿絮叨,「穿得还这样单薄,怎么不披个大氅呢?刚下过一场雨,也不怕再冻着。」

  巧珍、巧玲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确实是她们粗心了,出门太过慌张,竟然忘了给小姐披大氅。

  顾昀撒娇道:「母亲,我的手热呼呼的,一点都不冷。」

  「等知道冷就晚了。」孙氏嗔了女儿一眼,当真去拉她的手,确定真是温热的,这才放心了。

  「妹妹以后出门要穿厚点,天气虽然变暖了,可到底春寒料峭,注意保暖才是正经。」顾暖喝了口茶,嘱咐道。

  顾昀「嗯」了一声,笑眯了眼,她喜欢被人关心的感觉。

  「母亲,尝尝这个。」顾昀从巧珍手里拿过马蹄糕,献宝似的递给了孙氏,刚才只顾说话,把它忘了,「是我让小厨房为您做的。」

  孙氏捏了一块,夸赞道:「好吃,真甜。」

  母亲眼神里满满的慈爱和欣慰让顾昀怔了一下,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些往事——?前世,她是从母亲这里证实了周浩波的死讯。

  她并不是要怀疑母亲什么,只是觉得疑惑,母亲为什么要作假证实周浩波的死亡?这中间又有什么变故?

  「昀姐儿?」孙氏见女儿木呆呆地盯着自己,觉得奇怪,出言唤道。

  顾昀「嗯」了一声,把心底的事情压下,「好吃您就多吃一点。」

  「好孩子,什么都别怕,有母亲呢。」孙氏误会女儿是为着前几日和晓姐儿的口角而伤心。

  晓姐儿一个庶女竟敢这样冒犯昀姐儿,她也着实愤懑,因此虽然知道不能得罪大房,她还是想办法把事情传入了婆母的耳中,武氏最重纲常嫡庶,狠狠惩罚了晓姐儿,闹得赵氏也脸上无光。

  自己虽然懦弱,但作为一个母亲,儿女的分毫都不能容人欺负。

  「母亲……」顾昀一愣,随即了解孙氏误会了什么,她也不好说明,只得让着顾暖、顾曦吃马蹄糕。

  顾暖倒还罢了,捏了一块吃,顾曦却是吃惊不小,嫡妹对她这样客气,太阳当真从西边出来了……

  顾昀见她不吃,笑道:「姊姊不喜欢吗?」

  姊姊?顾曦愣住了,顾昀怎会唤她姊姊?

  「喜、喜欢。」贴身丫鬟拽了自己一下,顾曦才结巴着拿了一块。

  顾昀像是看不到顾曦的错愕,笑得梨涡微显,「姊姊喜欢就好。」

  顾曦心里一暖,没说什么,低头咬了一口,真的很甜。

  锦绣院难得热闹一次,孙氏的话也多了些,一时之间欢声笑语不断。

  二房的管事嬷嬷姓李,是孙氏的陪嫁,算是锦绣院里地位较高的。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给孙氏添了盏茶,提醒道:「夫人,到了去正房请安的时间。」

  孙氏点头,让丫鬟香韵把准备好的镶红宝石赤金璎珞圈拿出来,她亲自给女儿戴上,「你身子弱,这些贵重物件能帮你压些病气,母亲专门让人打造的,以后可要日日带着。」

  「母亲……」顾昀哭笑不得,感觉整个脖子都变重了。

  「妹妹穿得太素了,戴着这项圈反而好看。」顾暖嘿嘿一笑,发表自己的意见。

  凌波院是顾家正房,与前院隔了垂花门,一溜七间的上房大院,雕栏玉砌,美轮美奂。正中三间打通了作为正厅,左侧两间是顾临和武氏的卧室,右侧光线比较好,当成顾临的书房。

  院子以南北走向的十字甬路为界线,把抄手游廊和厢房分在两边,其间山石点缀、绿树成荫,正中间还砌个花坛,种满了君子兰,枝叶挺拔、花苞火红,亭亭玉立。

  孙氏一行人到武氏这时,大夫人赵氏已经领着儿女们过来了,有大儿子顾曙,大女儿顾晴,二女儿顾昭,庶子顾暄,庶女顾晓。

  顾晴紧挨着赵氏坐,见了顾昀立即笑道:「六妹妹过来了,来我这里,给你留了位子呢。」说罢,去拉顾昀的手。

  顾昀还未说话,武氏倒先开口了,「几日没见昀姐儿了,气色倒是不错,先不忙着去你那里,快让祖母看看。」

  她身穿褐色绣云纹的缎褙,梳简单的云髻,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脸的笑容,身后是一个长几,青花寿字瓷盘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后墙贴着福寿禄三星报喜图,右手边还空了一张太师椅,是给顾临准备的。

  孙氏领着顾暖、顾昀、顾曦给武氏行礼,也笑道:「母亲念着昀姐儿,殊不知昀姐儿也日日念着您呢。」

  武氏爽朗的笑起来。

  「还不去,祖母想你呢。」顾晴眨眨眼睛,笑着推了顾昀一把,让她往武氏的方向去。

  顾昀在原地定了一会,喉咙不由得发紧,前世的时候祖母最疼爱她,偏生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走去武氏的跟前时快速向四周看了一眼,母亲和大伯母打完招呼后,坐在了她的对面,哥哥和顾曙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十分开心。

  「我的乖乖,风寒可好了?」武氏心疼地拉着孙女儿的手,可怜昀姐儿出生便没了父亲,她自是怜惜得紧。

  顾昀鼻音浓浓的道:「好了,祖母不用担心。」

  「好孩子,你受的委屈祖母都知道,也教训了那些个嚼舌根的,若下次再犯,无论是谁,一并赶出府去。」武氏的脸色阴沉如水,一个庶女竟然敢欺负到正经嫡女头上,简直作死。

  这话说得响亮,厅堂里的人都听到了,一时没人吭声。

  顾昭瞪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的顾晓,暗骂一句:废物。

  赵氏知道顾昭的小动静,脸上很不好看。论起容貌,她生的顾昭是顾家女孩里最出众的,美目流盼、倾城绝俗,奈何性子焦躁又蠢笨,做什么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时候,一位年轻少妇挑帘子走进来,牵着两个孩子,告罪道:「暇姐儿贪睡,我们来晚了。」

  她穿了件秋香色小凤尾褙子,白色月花裙,梳回心髻,用赤金莲头簪固定了,整个人清秀美丽。

  「小娃儿觉多,不妨事。」武氏抬眼看向三儿媳杨氏,笑着说了一句。

  杨氏闺名杨真,庶女出身,嫁给顾景文后生下一子顾晖、一女顾暇,她的父亲是阁老杨思远,因着父亲的地位,她在府里也没人敢小觑。

  「给祖母请安。」两孩子松开杨氏的手,跪下行大礼。

  「好孩子。」武氏喜欢孩子,让丫鬟把虎头虎脑的顾晖领过来,好一阵亲热。

  顾暇眼巴巴地看着哥哥,也想和祖母说话,可惜杨氏似乎没瞧见女儿的举止,拉着她坐去了孙氏旁边。

  「暇姐儿又长高了。」赵氏笑着开口,对杨氏的态度比对孙氏好多了。

  孙氏点头,「能吃能睡的,贪长个儿不长心眼。」

  正说话间,顾临从书房处走来,身后跟着顾景然和顾景文,畅快地道:「昨夜下了场大雨,老农上半年的庄稼不愁丰收了。」

  「你心操得挺宽。」武氏揶揄丈夫。

  顾临哈哈大笑,坐在了武氏身旁,他鬓角有些许白发了,精神却好的很,双目炯炯有神,威严十足。

  众人依次上前行礼,顾临摆手,让起来说话。

  顾景然兄弟俩上前和武氏说话,两人长得很像,都是瘦长的身材,前者偏儒雅,后者则俊朗如玉。

  顾临叫过几个孙子,仔细考了他们制艺后,着重交代顾曙,「乡试近在咫尺,你在学堂上有什么不懂的就及时问。」

  去年因为汛期水灾严重,朝廷为了救灾事宜忙得焦头烂额,因而无暇顾及科举之事,于是将其顺延。

  顾曙应是。

  顾家的几个孩子都在族里的学堂就读,请的先生是翰林院的大儒。

  「对了,过几天我有一位小友要从荆州来家里做客,他也会参加今年的乡试,你好生招待着。」顾临端起茶盏,抿一口茶,和长子说话。

  「父亲放心。」顾景然点点头,而后问道:「是那位十岁便考中秀才的荆州神童张居龄吗?」

  顾临自豪一笑,「是,当年我任湖广巡抚时见过他的考卷,小小年纪便见识深远,是将相之才。」

  顾昀一愣,张居龄要来了?

  对这位曾经的丈夫,顾昀既难过又愧疚,难过自己错失良人,愧疚自己还是他妻子的时候,没有好好对他。

  武氏见顾昀一直低着头,以为大人们说的话无聊,就让她下去找晴姐儿玩。

  「府里下人的春衣已经做好了,明日我让人送过来。」顾景文在回禀武氏前两天交代的事情,顾家在北直隶的布庄、商铺、以及收租的田地,都是他在负责。

  「你一贯是最稳妥的,我放心。」武氏和蔼的笑着,又说了几句闲话。

  顾景文一一地应承着,态度很是恭敬。

  午时左右,武氏留众人在凌波院吃了午膳,满满两大桌的菜肴,菜式都是一样的,清蒸鲤鱼、红烧肉、糖醋排骨、香菇、青菜等应有尽有,非常丰盛。

  酒足饭饱后,众人略坐了会,便各自告辞散了。

  顾昀回到春在堂的时候,几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正坐在廊下绣手帕,见她回来忙起身行礼。

  「针脚使得不错,很均匀。」顾昀探身看了看,约莫是初学,她们绣的大都是简单的花草,其中一人绣的是一对蝴蝶,翅膀用了蓝线。

  「谢小姐夸奖。」几人声音很整齐,规矩教得倒好。

  顾昀微微笑了笑,抬脚进了内室,她刚才走了一路,觉得有些累,便倚坐在美人榻上歇息。

  她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张居龄怎么会这个时候来顾家呢?前世并没有这样的事。

  第三章 有心招揽当女婿

  春天孩儿面,一日三变脸,白天还是艳阳高照,晚上又下起了小雨。

  几日后,张居龄果然来了,顾临亲自把人接到书房好一番谈话,然后才领他去厅堂向武氏介绍。

  此时恰巧顾昭来给武氏请安,她从未见过如此清俊的少年,说了两句话便红了脸。

  等顾昀见到张居龄时已经又隔了两日,以后的很多年,那个场景她都没有忘记。

  那天是二月十六,是顾晖的生辰,按照旧礼,请了梅香社的戏班子来府里热闹。

  戏台子青瓦红柱,搭在宴席处,顾家女眷都到了,武氏点了一出《四郎探母》后,把册子递给杨氏,她是顾晖的母亲,下出戏该她点。

  梅香社的一会儿就唱了起来,胡琴伴随着锣鼓,悠扬委婉。

  顾昀旁边坐的是顾暇,小孩子机灵活泼,不停的和顾昀说话。她很羡慕六姊姊能得祖母喜欢,便问东问西,想从六姊姊身上学到一点什么,也好讨祖母的喜欢。

  「给祖母请安。」少年的声音突然传入众人耳中。

  武氏坐在第一排中间,这一下就成了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少年身穿湖水蓝暗纹团花袍,正是顾暖。

  他身后还站着一位少年,身姿挺拔,顾暖算是个高的,他却比顾暖还高了一个头,身穿月牙白杭绸直裰,美如冠玉,眉眼清俊,微风吹起他的衣袂腰带,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六姊姊,他竟然长得比四姊姊还要好看……他是谁啊?」顾暇去拉顾昀的手,抬头好奇地问。

  她口中的四姊姊便是大房的顾昭。

  「他是……他是……」顾昀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这是少年时期的张居龄啊!除了相貌还有点青涩,其余几乎和成年后的他一模一样。

  她早听说他来了顾府,却一直不得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顾昀的指尖忍不住激动地发颤。

  「怎么就你自己来,其他兄弟呢?」武氏拉着顾暖的手,笑道:「今儿个是晖哥儿的生辰,不是让先生给你们都放了一日假吗?」

  说罢,她又指着那美如冠玉的少年向众人介绍,「这是从荆州过来的张居龄,他十岁就考中了秀才,老太爷更是多番称赞他的才华。」

  张居龄拱手作揖,态度不卑不亢,侧脸温和如暖玉。

  武氏把顾临都抬了出来,足以证明对张居龄的重视,众人不由得纷纷侧目,去打量负手而立的少年。

  她们长期生活在京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荆州发生的事情其实并不知道,但顾临在顾家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身居高官又见识不凡,能让他礼遇有加的人,以后肯定会青云直上的。

  一想到这里,她们更觉得张居龄怎么瞅怎么顺眼好看,不仅模样万里挑一,教养还好,说话做事彬彬有礼。

  别人还罢了,赵氏的眼神尤为热切,不为别的,她生了两个女儿,晴姐儿十六岁,昭姐儿也十五了,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无论哪一个嫁给张居龄,皆是好姻缘啊。

  「祖母,我们来得不算晚吧?」顾暖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曙和顾暄一起过来了。

  武氏看着满面春风的长孙,笑道:「不晚不晚,戏刚开场。」

  四人同武氏说话,顾昀的目光同众人一样,也落在张居龄身上,前世她就知道祖父很喜欢张居龄,但让他居住在顾家这事却是没有的。

  她心中惴惴不安,难道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什么?

  戏唱得正热闹,快板一响,武氏就被吸引了,顾曙见状嘿嘿一笑,了然地带着几人下去找位子坐。

  顾晖和顾暄比较熟悉,他一直在杨氏的身边坐着,见到顾暄,忙招手喊道:「七哥。」

  顾暄羞涩一笑,瞧着顾曙的表情没有异样,便坐到了顾晖的身边。

  顾暖一边和张居龄说笑,一边往顾昀的身边去,她那里有空位。

  「昀姐儿,你不舒服吗?」顾暖坐下后,发现妹妹的脸色不大好。

  顾昀摇头,「没有。」见张居龄也往这边看,她有些拘谨。

  「没有就好,你觉得累的话就回去歇着。」顾暖疼爱地揉揉她的发顶,因为体弱,妹妹都十五岁了,个头还没有顾暄高。

  顾曙也关切地问了几句。

  有仆人端了茶水和点心来,还有切好的果子,顾昀看张居龄面前摆了一碟糖姜片,她下意识就用蜂蜜花生给调换了。

  四周乱糟糟的,没有人注意顾昀的举动,张居龄却有些愣住。

  他不喜欢姜的辛辣,每每见到必置之不理,这习惯知道的人并不多,眼前的女孩怎会……他抬眼端详顾昀,她正认真和旁边的女娃讲戏,估计刚才的举动只是巧合吧。

  张居龄捧了茶,不再理会,坐正了跟着看戏。

  顾昀刚换掉糖姜片就明白自己太冒失了,前世她和张居龄一起用饭时,总见他把姜丝撇在一旁,次数多了便记住了,方才忍不住便……

  还好,他没有深究。

  顾昀稳住心神,粉嫩唇角紧紧抿起。

  顾昭在赵氏的身旁坐着,远远地看到张居龄和大哥都坐到了顾昀身边,就不大高兴。

  凭什么啊?难道就因为她病殃殃,众人就得宠着她?祖母偏心也就罢了,怎么大哥也这样,自己还是他嫡亲妹妹呢,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昭姐儿,干什么呢?」顾晴吃了一块芙蓉糕,去拽妹妹的衣袖,「好生坐着,别失了礼数。」

  顾昭小嘴一噘,嘟囔道:「你看顾昀笑得多开心。」

  顾晴一愣,回头去看,顾昀确实在笑,十妹妹顾暇也捂着嘴笑,像是在说悄悄话。

  「你管她作什么,好好看戏。」顾晴瞪了妹妹一眼。

  顾晓听见她们说话,也回头去看,她被祖母训斥后老实多了,心里再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四郎探母》唱完后,又接着开始唱杨氏点的《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上战场,孝心天地可鉴,是武氏喜欢的类型,不得不说杨氏知道该怎么讨武氏的欢心。

  申时左右,戏才散场,顾昭一直留意着张居龄的动作,见他起身,忙快速走了过来,先给顾曙行礼,俏生生地开口,「哥哥,你待会要去学堂吗?」

  她和顾曙说话,眼神却瞄着张居龄。

  「不去。」顾曙笑道:「怎么?找我有事情?」

  「哥哥,没有事情昭姐儿就不能找你吗?」顾昭娇嗔道。

  顾曙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尽显兄妹情深,「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伶牙俐齿的。」

  赵氏望了望女儿,脸上有了笑容。昭姐儿不用她提醒,自己倒先开窍了,反正是和家里的兄弟们在一块,也没什么男女大防。

  顾昭和顾曙说了一会话,碰着合适的话题,顾暖偶尔也会插嘴,只有张居龄始终不发一语。

  顾昭神色有些焦虑,忍不住咬唇低语,「居龄哥哥在顾家待的可还好?」声音柔和极了,不是她往常快人快语的作风。

  张居龄表情淡淡的,「甚好,谢小姐挂念。」

  几人又说了一阵,顾暖和张居龄就先告辞离去了。

  顾昀在他们附近站着,听顾昭和张居龄说话,又见她脸色微红,作为过来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昭竟然对张居龄起了心思,这让她觉得匪夷所思,前世的时候,顾昭嫁给了左都御史的长子,亲事还是大伯母亲自选的。

  她抬头瞅了瞅大伯母,见她和母亲、三婶母正在说话,三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没看见昭姐儿的举动。

  「小姐,您身子弱,早晚温差也大,我们回去吧。」巧珍提醒独自想事情的顾昀。

  顾昀「嗯」了一声,扶着巧珍的手往春在堂去。

  夕阳西下,天空中流动的云彩被染成了红霞,美不胜收。

  顾家的几个儿媳妇见暮色起了,便上了抄手游廊,边聊天边往各自院子的方向走。

  「昭姐儿出落成大姑娘了,越发明艳动人,都让人移不开眼了。」杨氏笑着和赵氏说道:「大嫂最是有福气的,曙哥儿争气,晴姐儿也懂事。」

  今儿挽了牡丹髻的赵氏笑道:「暇姐儿聪明灵秀,也是极好的。」

  杨真是阁老之女又怎样,成了三房的主母又怎样,她骨子里的庶女习性还是会不自觉地恭维正房嫡出,这也让赵氏对她有些鄙视。

  「暇姐儿还小,能看出什么呀……」杨氏的笑声清脆悦耳。

  孙氏扶着李嬷嬷的手,在两人的身后跟着,没有接话。

  穿过姹紫嫣红的顾家后花园,前方有一个八角亭,藤本月季蜿蜒其上,含苞欲放、粉妆玉裹,把八角亭围成了花墙。

  到了分岔路口,往右一拐,锦绣院就到了,孙氏和两位妯娌告辞。

  等孙氏走远了,杨氏低声说道:「二嫂真是个可怜人,二哥不在了不说,昀姐儿又三好两歹的……」她叹了一口气,神情十分怜悯。

  赵氏「哼」了一声,垂眼冷笑道:「人家命硬的很,别看天天生病,保不齐比我们活得都长久。」

  「大嫂?」杨氏吃惊不小,赵氏说的命硬无非是昀姐儿,这可是顾家最禁忌的话题,老夫人听见了第一个就会生大气。

  「怕什么?」赵氏回头看了看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是贴身伺候的,嘴严的很,「她命硬还不许别人说了。」

  她最看不惯婆婆偏心二房的样子,明明嫡长孙嫡长孙女都在大房,要偏心也该是偏心他们才对。

  杨氏见赵氏言语间丝毫不顾忌,自己又犯不着得罪她,只好附和了几句。

  「母亲!」顾暇由丫鬟领着从游廊处追了过来,丫髻上的银饰铃铛响个不停,委屈道:「我找了您好久,流水轩也没有,原来在这里呀。」说着,她乖巧地屈身给赵氏行礼。

  「找我做什么?」杨氏牵着女儿的手。

  「暇姐儿想吃您做的吉祥如意卷,厨子们弄的火腿肉不好吃。」顾暇抬头盯着母亲撒娇,模样可爱得紧。

  赵氏揉揉小女孩的发髻,笑道:「去吧,三弟妹,别饿着了咱们暇姐儿。」

  杨氏答应一声,笑骂女儿,「淘气,惯得你还学会挑嘴了。」

  一阵轻风吹过,花瓣儿纷纷飘落,等众人离开后,从八角亭后方转出一人,身穿月牙白杭绸直裰,是张居龄。

  他被顾临传见,路过花园时恰巧碰到了刚才的一幕,出面自是不合适的,只能躲起来。

  她们口中的昀姐儿应该是顾暖的妹妹吧,下午时他有听到顾暖喊她的名字,女孩儿言笑晏晏的模样瞬间浮现在眼前,印象最深的便是顾昀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

  张居龄一向和顾暖亲近,了解一点二房的消息,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心酸。

  顾二老爷去世时,她还未出世,这所有的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连她的家人都在背后冷嘲热讽,想必她在顾家过得也不好吧?

  他抿了抿唇,不再多想,抬脚往书房走去

  「少爷,您慢点,等等我。」树鸣紧跟上去。

  他跟着少爷久了,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方才那些就是他不该听的话。

  凌波院书房。

  顾临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张居龄进来,屏退了屋里的仆人。

  「学生拜见顾大人。」张居龄拱手行礼。

  「客气什么,坐下说话。」顾临满了一盏茶,递给张居龄。

  「学生不敢。」张居龄谢过,站在了顾临面前。

  顾临再三让座,见他不肯,也就罢了。

  「找你过来是想谈谈心,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也是时候说出来了。」他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上一次,周宁周御史从京都赶去湖广主持乡试,你是参试的生员之一,你学问出众,当年应该是榜首,周御史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是我的学生,我跟他商议过,让他判你落榜,为此还和另一位监考官湖广按查佥事钱恭闹了起来。钱恭一生正直,不惜冒着丢掉乌纱帽的危险,当着众官员面前斥责周御史徇私舞弊,最后还是我出面才压下了这件事情。」

  顾临说得简洁,张居龄却听得一愣,「您为什么这么做?」

  十七岁的少年低眉敛目,眼瞳深眯,经历过乡试落榜后的挫折,他已经懂得收敛锋芒。

  顾临说的他确实有所耳闻,那件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他心里也存了芥蒂。

  顾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身背对着张居龄,站在书房的窗槅前,「你有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吗?先天的通达聪慧如果不好好教导,一味的攀比炫耀,只会泯然于众人。我耽误你三年,就是要磨掉你少年成名的自负,古人说大器晚成,是指中才而言,而你不是,你的才华像能臣管仲、萧何,是可以做大事改变国家命运的。」

  此时此刻,他像所有惜才的先贤们一样,渴望找到能辅佐社稷的良臣。

  「谢大人指点。」张居龄跪下磕头。多年的谜团终于得到解答,顾大人的干预是想让他真正有所作为。

  乡试落第他确实倍感苦涩,特别是神童光环散去后遭受的各种冷眼,一次考试失败竟然能使他失去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世间的人情冷暖莫过于此。

  「起来。」顾临搀起张居龄,又道:「想要身居高位、为民立命,自然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

  烛光跳跃,夜风掠进,书房内是那么安静,彷佛人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张居龄侧身站到一旁,脊背挺得笔直,说句实在话,他对于顾大人的做法感激,却并不认同。

  这么多年他努力隐忍,并不曾懈怠学业半分,然而他的姨娘却因为他落榜一事被嫡母多番嘲讽打压,郁郁寡欢卧病在床,药石罔效去世了。

  「我昨日在朝堂上见到你父亲,聊了几句,他对你那位嫡出的兄长期望很高……」顾临的声音微微一顿,问道:「你从荆州过来京都,你父亲可知晓?」

  张居龄摇头,语气很淡,「我没和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解释道:「我自幼在荆州生活,跟着祖父长大,和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

  「父子血缘是不可磨灭的。」顾临坐在太师椅上,劝解道:「你应该知会他一声,就说我和你一见如故,邀你小住几天。」

  张居龄沉默片刻,点头答应了。

  顾临又考了他几句制艺,见其对答如流,便知今年的解元非他莫属了。

  有小厮进来回话,说是老夫人在偏厅准备了晚膳,让两人过去。

  张居龄以吃过晚膳后过来的理由拒绝了,顾临也没有留他,挥手让他退下。

  夜空中升起一轮圆月,皎洁明亮,洒下无限的清辉。

  顾临夫妻的饭菜十分清淡,大多是蒸煮的。

  武氏吃了两口玉米鸡丝粥,觉得口味鲜嫩,便指使丫鬟给丈夫也舀了一碗。

  「永礼,你觉得居龄那孩子如何?」永礼是顾临的字,没旁人在的时候,武氏都会这样称呼他。

  顾临不假思索地道:「栋梁之材。」

  武氏「嗯」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鲤鱼肉放到碗里,吃了起来。

  「怎么突然问起他了?」顾临意外地看着妻子。

  「我是觉得咱们家几个孙女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尤其是昀姐儿,我最心疼她。」

  顾临闻言想了一会,说道:「张居龄是有才华,但他太聪明了,怕不是良配,再说现在也不是时候。」

  「嗯?」武氏对于丈夫的说法相当诧异,「聪明不好吗?」

  「聪明到了极点,便会生出无尽的欲望和野心,然后就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了。」顾临抿了一口酒,「上下悠悠数百年,这样的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那你还说他是栋梁之材?」武氏疑惑。

  顾临双眼清明,「我看过他的考卷,也考过他制艺,字字句句论的都是定国安邦,这样的聪明如若真的用在为国为民上,难道还称不上栋梁之材?」

  武氏「哦」了一声,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同时也深觉遗憾,「真是可惜啊。」

  「有什么好可惜的?」顾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操心了。」

  「别人都还好,只昀姐儿……她自出生便用药膳养着,费了多少心力,孙氏又懦弱,我们要是再不护着点,二房就败了。」

  「败什么败?」顾临难得严肃一次,「暖哥儿可是能干的很。」

  武氏长叹一声,还是一脸的忧虑。

  晚上睡觉的时候,武氏突然想起库房里收拾出来的几匹云锦,是早些年宫里赏的,她老了,穿不得那样华丽的颜色,于是叫来了周嬷嬷,吩咐道:「明日让人把那几匹云锦给各房分下去,让她们给姐儿们做几身衣服。」

  周嬷嬷应是,笑着说:「还是您心疼各位小姐。」

  武氏也笑道:「心疼不心疼倒是其次,都是娇花一样的年岁,就该好生地打扮起来。」

  「是,您说的对。」周嬷嬷伸手把帷帐放下了。

  第二天上午,周嬷嬷便找了采琴等三个丫鬟去送云锦。

  采琴是凌波院得脸的二等丫鬟,赵氏对她也客气,得了这个差事后,她便第一个往大房去。

  赵氏正在宁院给姨娘们立规矩,见采琴过来,就让人在花厅摆了茶水,她亲自去陪着。

  「谢谢大夫人。」采琴欣喜又受宠若惊,她先来大房果然对了,瞧瞧大夫人多给脸啊。

  「见外了不是,赶紧坐下,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糕点,尝尝。」赵氏今日身穿暗红丹纹深衣,丹纹是掺杂金线绣的,端的是高贵无比。

  采琴又道谢,捏了一块核桃酥,咬了一口,立即夸道:「真好吃。」

  「是吗?」赵氏笑得大气,「喜欢就好。」

  采琴又要道谢,被赵氏给拦了,「说几句话就要站起来,不累吗?好好坐着。我是个操心的命,也不指着你们能做什么,只把老夫人照料好就满足了。」

  「大夫人真是孝顺,奴婢回去一定和老夫人说您的心思。」

  「还是你明白事理。」赵氏笑容更深了,又亲切地道:「茶水是碧螺春,今年刚下来的春茶,你喝一口。」

  「奴婢不懂这个,只知道您的东西无论什么,肯定都是好的。」采琴嘴快地说:「老夫人那里挺好的,咳嗽见好了,连精神都有了,昨晚还和老太爷商量起六小姐的婚事,觉得张公子很是合适。」

  「张居龄?」赵氏眉心一跳。

  「是了,不过老太爷说还不到时候,先不考虑。」

  听到这里,赵氏已经无心再和采琴闲谈了,张居龄是她看上的女婿,怎么就偏心给二房了?不行,她必须想个办法阻止。

  「苗儿,你陪采琴说说话,我去看看几位姨娘。」她眼珠一转,把贴身丫鬟叫了过来。

  采琴是伺候老夫人的,她好不容易才笼络到,当然得好好处着,往后还指着从她嘴里知道更多老夫人的动向呢。

  苗儿答应一声,坐去了采琴旁边。

  赵氏领着心腹杨嬷嬷径直进了内室,一路上脸色都很阴沉。

  「夫人,您别急,老太爷不是说没到时候吗?」杨嬷嬷身穿褐色长比甲,又矮又胖。

  「唉,你不懂,母亲一向宠爱昀姐儿,她要是动了心思,估计就八九不离十了。」赵氏拿了大红芍药缎面靠枕,倚坐在罗汉床上。

  「不会的。」杨嬷嬷说道:「六小姐病歪歪的,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您不用担心。」

  「病歪歪?」赵氏灵光一闪,自言自语道:「横竖她也病歪歪的,不如再加重些?」

  「加重什么?」杨嬷嬷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当然是加重病情。」赵氏莫测高深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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