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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秋浓林意《相府出甜妻》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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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9-30 16:32: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相府出甜妻》
作者:秋浓林意
系列:蓝海E753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02日

【内容简介】

趁着婚假,苏雪遥跟着谢衡月到自家山庄度蜜月,
谁知流匪打了过来,他只好匆忙点兵去平叛,
可那流匪头子像是算好的一样,知道她躲进一墙之隔的书院,
率兵攻打书院,不仅要他们交出辛苦收割的米粮还有她,
等等!这流匪头子莫非是她亲亲夫君的死对头鲁王?
好在她夫君救援及时,救了她还帅了一把,迷得她不要不要的,
而为了回敬鲁王给的新婚贺礼,中秋宫宴上,她夫君一再和皇后打机锋,
没想到心机深重的皇后早就在她欲弹奏的琴上下毒,
后又污蔑她的清白,说她与人私通……


  第二十一章 退守汾阳书院

  秋风吹拂着苏雪遥的脸颊,红叶在空中打着旋,飘飘荡荡地落在她的脚边。

  苏雪遥从妆盒里,拿出一把羊脂白玉细腻温润的玉梳梳头,她垂着头,十分害羞地想着,自己重生回来,只要谢衡月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目光中流露出热切的渴望,那么不管他对她提什么样的要求,她皆难以拒绝,她是否太纵着他了?

  谢衡月一边在烤鱼,一边看鲜红的枫叶纷纷落下,而他的小娇妻在这无比明澈的秋光中梳妆。

  他望着她,心中只觉十分喜悦与平安,只盼望这样的时光能再长一点。

  他正欣赏妻子的娇容之时,却见苏雪遥一边垂目沉思着,一边顺手将她光滑丰润的长发盘了起来,十分麻利地梳了个在家居士的简素发髻,看她手势流利熟练,竟似日常梳惯了的。

  谢衡月忽然间想到,她说她梦中礼佛四十年,又想到了万了和尚所说宿慧种种,心中不由得一阵烦乱,忍不住低着嗓子道:「王妃,你要心心念念着总是想出家,那我便真找万了那厮的师兄去剃度,我便陪你一起去闻钟寺,我们就修个欢喜禅吧。」

  苏雪遥闻言不由得红了面颊,轻声道:「夫君又在胡言。」明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又为什么又提这个事?

  之后她拿起菱花镜自照,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时走神,竟梳了个前世最熟悉的,带发修行居士才梳的发髻,她心中一惊,忙伸手拆开发髻。

  去了发钗,她轻轻摇摇头,那瀑布一样乌亮顺滑的长发散了下来,垂在她莹润的脸颊旁。枫溪湖波光荡漾,明亮的光由水面反射在她的脸颊上。

  谢衡月只觉她这般不施粉黛,亦清丽绝俗,可沉鱼落雁,心中烦闷皆不见了,如此绝丽佳人,他能与她朝夕相伴,恍若梦中。

  苏雪遥待要再重新梳妆,谢衡月却坐了过来,他捧着她那光滑犹如绸缎的长发,轻声道:「王妃若有委屈便对我讲,千万不要一人生闷气。你们女子的心思原就极难揣度,切不可心内在意却不讲出来,哪一天突然决绝而去,丢下我一个人。」

  苏雪遥不想他内心竟有这样的忧虑,她只觉他抚着的不是她的长发,倒是她的愁思。

  她轻轻拽着发尾,将头发从他手里拽了出来,轻轻地说:「夫君,妾身并未如此,夫君多虑了。」

  谢衡月见她矢口否认,只觉心中烦恼,又贪恋地看着她重新挽着头发。

  苏雪遥图便利,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马髻,望上去十分娇艳。

  他轻轻道:「王妃,让过去的一起皆过去吧,即使是梦境中的也一样。」

  苏雪遥却没法点点头,梦境便是未来,它不是过去。

  枫溪鱼还跟刚才一样美味,可他们俩却皆有些食不知味。

  他们草草收拾了一下,阳光已经西斜,将火红的枫叶衬得如一大片燃烧的火焰。

  他们一路从夕阳下的山景中穿过,此时秋风渐冷,谢衡月搂紧了她,却始终不说话,苏雪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雪遥咬了咬唇,她虽然害怕说出一切被他当做怪物,可她更不想今生依然与他生了嫌隙,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等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说出自己重生的一切,忽然见前方的山道上扬起了烟尘,一队骏马疾驰而来,远远望去,一杆黑色旗帜飘扬在秋风中,竟是袁腾义所掌的王府旗帜。

  谢衡月勒住马匹,苏雪遥也心里一惊,谢衡月却拥紧了她,对她轻轻说——?

  「王妃莫怕。」

  苏雪遥只觉心里一热,他们这是第一次闹别扭,没想到居然没有撑过三刻,今生的谢衡月待她更加温柔了。

  袁腾义到了近前,在马上行礼,急切地说:「王爷,朔方郡的那一支叛军,在峪口大败赵王,赵王差一点被擒,如今生死未明。」赵王是大皇子的封号。

  「什么?」谢衡月大吃一惊。

  苏雪遥忽然回忆起一件事,当时这支叛军确实厉害,还策反了京师东大营的守将,两处兵力合作一处,将京师团团围住。

  前世她因误了入宫给圣人请安的事,被皇后重罚禁足王府,她满心想的是中秋皇宫灯会及大宴,她都没法去了。

  而王府里守备森严,有吃有喝,她又出不去,在府中每日跟越芙蓉以及她的小姊妹吵得不可开交,丝毫不关心街上的动乱,她这些天被谢衡月缠着,竟将这件事忘了。

  谢衡月脸色一变,「居然这么快?」他抱着怀里的娇妻,默默想了想,道:「回山庄,让所有人准备上山,退入汾阳书院。」

  袁腾义和苏雪遥皆大惊,却见谢衡月从身上摸出一枚印章,对袁腾义道:「带着这个印章上山去找书院山长,他会安排收容山庄众人。」

  苏雪遥认识那方鸡血石印章,那是她父亲苏皓的私印。

  她立时明白了,她父亲和她丈夫必然达成了她所不知道的协定,下意识地轻轻握紧了谢衡月拉着缰绳的手。

  谢衡月知道乖巧的小娇妻必然十分忧虑,他单手握着缰绳,用另一只臂膀将她牢牢搂住。

  苏雪遥没料到他会如此,低低地「啊」了一声。

  袁腾义却急忙低下头去,他方才听到苏雪遥那一声,便觉心头微微一跳。

  他跟着谢衡月东奔西走图谋大事,故而不敢成家以免殃及后人,可如今……他想着自己定是素太久了,这次事了,回了京师,必定要找个楼子里的当红姑娘,可不能这般在主母面前失了定力。

  他自然知道谢衡月被王妃迷成什么模样,他若露出一点不该有的表现,什么情分皆会一笔勾销。

  谢衡月当下当机立断,拨转马头对怀里的小娇妻道:「我们不回去了,走去书院。」他当下便要拍马疾驰。

  苏雪遥忙拉着他的胳膊,轻轻道:「夫君且慢,袁统领且慢。」

  谢衡月猜测王妃是不想挪动,他便道:「王妃,甘泉山庄在山下,一马平川,亦无坞堡守护,不安全。如今变乱将起,大家不能留在那里了,万事以娘子安全为重。」

  苏雪遥望着他,道:「山下稻谷已熟,今年大旱,流民遍野。若不将那万顷良田收割,书院学子以何果腹,山庄众人又如何供养?夫君说妾身不懂经济,夫君自然懂得其中的轻重。」

  谢衡月自知小娇妻说的没错,他马上要赶赴京师,只想在走之前将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当下就道:「娘子有理,是为夫疏忽了。」又令袁腾义去书院,「叫山长将他的三千学子皆借给我们收稻谷!吃了山庄这么多年的供养,如今危急时刻,他也出点儿力吧!」

  袁腾义心里一惊,谢衡月凭着这印章便可调动书院人手,他的主子着实深不可测。

  袁腾义领命,带着骑兵绝尘而去,谢衡月拥着他的小王妃,马儿缓步向前。

  夕阳西下,万物金黄,眼前秋景,绚丽夺目,他们却心情紧张,没有上山之时的惬意。

  不提谢衡月心中担忧,苏雪遥抬头望着谢衡月弧度漂亮的下巴,她轻声道:「今夜夫君还回京师吗?」

  谢衡月脸色凝重地道:「王妃,叛军围城,父皇发了天下勤王诏令,本王必得回去。」

  苏雪遥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待要多说什么,却又垂下头来,她打心眼里不想他冒险,然而就像他说的,他若不回,便彻底失了圣心,亦站不住道义。

  谢衡月又轻轻道:「京城皇宫里的,那可是我的父亲啊。」

  苏雪遥听他话里皆是担忧,她抬起头来,伸手摸摸他的面颊道:「父皇乃天子,有真龙庇佑,不会有事的。」

  谢衡月望着妻子眼中的关切之情,十分后悔刚才跟她置气,他微微转脸,吻上了她手指,低声道:「承王妃吉言了。」

  苏雪遥没有缩回手,他吻着她的手指,她则摸着他的唇,他的唇色极淡,但是微微有些水色,在金色夕阳下,衬着他整个人秀雅绝伦。

  谢衡月没料到她会如此温柔,他心中一热,待要张唇咬着她水葱一样的手指,却看到了她眼里的柔情,她颊上微红,眼中却极为清澈。

  苏雪遥的手指拂过他的唇、他的脸颊,又轻轻抚过他的眉峰,凡她手指所到之处,皆又冷又热。

  马儿自在地向前缓缓而行,直到一阵秋风变得猛烈起来,吹得满山树木皆在摇晃,落叶纷纷而下,一片火红和金黄相间的乌臼树叶打着旋儿吹了过来,挡住了苏雪遥的目光。

  苏雪遥这才如梦方醒,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忙垂下了头来,耳垂皆红了。

  她在心中懊悔,方才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定是想到京城变乱,而他们要分离,便一时忍不住才迷了心。

  「王爷,不如带妾身一起回去吧?皇上遇险,夫君忧心,妾身亦然。」

  谢衡月没想到,他娇柔的妻为了他,居然有这般胆色。

  他心中感动,却不愿她以身犯险,道:「汾阳书院高墙坚固,了望塔台一应守卫俱全,三千学子能文能武,一直易守难攻。前朝灭时,若非你祖父苏麟单骑劝降书院山长,高祖要攻破此书院,亦要大费周折。王妃,为夫的意思你明白吗?」

  苏雪遥抬眼看他,微微咬着唇央求道:「夫君……」

  她这般略带委屈的模样,娇嫩无比风情无限,谢衡月望着她,只觉得她必然有妖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想答应她,这该如何是好?

  三天后。

  谢衡月已经走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汾阳书院的学子下山,跟山庄新进的农人一起连夜奋战,整整干了三天才将万顷稻谷皆收割整理完毕。

  苏雪遥站在书院高高的城堞上面,望着山间小路上盖着雨布的运送稻谷的车辆。山庄的人基本都迁移完毕,现在正在运送稻谷。

  汾阳书院山长陆莫繁袖手立在她旁边,道:「今年大旱,到处粮食歉收,甘泉山庄依然是大丰收。山庄这块地,真是风水宝地啊。」

  苏雪遥其实没有听到陆山长在说什么,但还是礼貌地躬身道:「愿闻其详。」她极目望向远方,在心中幻想着谢衡月会骑着马,忽然出现在队伍的尽头。

  陆莫繁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容俊雅,头发漆黑,看上去就像三十多的人,他性子倒是极好,很平易近人。

  绿绮、墨染皆在左右伺候,后面跟着武婢亦慕、亦苒,袁腾义则在不远处的墙边守候。

  谢衡月走时便安排大家一刻不离地保护她,再三叮咛,不可让她一人落单。

  陆莫繁见她戴着面纱,美目低垂,虽看不清面目,然身姿窈窕,定是个绝色佳人,她看上去既沉静又温婉,与传言绝不相类。

  陆莫繁也很好奇,苏家的男丁他皆见过,大儿子苏远麓古板拘泥,苏少黎和苏冀南则聪明有余沉稳不足,本来他心中暗叹,苏皓桃李满天下,自家子弟中却无人可接他的衣钵,苏家的传承恐怕要断了。

  不料苏皓这个恶名在外的女儿,这几日安排山庄众人入住,行事井井有条,进退合度,言谈温柔,望之不凡,竟有其父的做派。

  想到谢衡月送来的那方苏皓的印鉴,他心里更加好奇,他跟苏皓私交甚笃,然只谈学问,不谈朝堂,苏皓此举背后的深意,他需得仔细探求一番。

  见苏雪遥问起,他便接着说:「王妃,因山庄靠着汾水,除却百年不遇的大旱,汾水不枯,两边的稻谷便可丰收,又兼背靠甘泉山脉,山脉隔绝冷气,此处地势低,气候又温暖,水气丰沛,在江北可种植两季作物的,只有此地了。」

  说着陆莫繁也有点心疼,本来前朝在此地设书院是为了弘文扬法,然高祖一句话,书院便得把山庄割了出去。

  他们苏家历代皆不善经营,山庄这块地的产量越来越低,现在甘泉山庄的产量是前朝丰年的一半都不到。

  陆莫繁心里着急,然而碍于高祖严令,他丝毫不敢插手,可镇日看老友苏皓变卖祖产,为书院填补空虚,他也十分唏嘘。

  苏家爷们来汾阳书院进学的时候,他曾单为其延请算学、农学大儒,指望能教出个人才重振山庄,可惜竟是他一厢情愿,他们既不感兴趣又不想学,气得他头发都要白了。

  苏雪遥眼中却闪过喜悦的光,忙问:「这么说,这甘泉山庄不是大有可为?请先生教我。」说着,她便盈盈拜了下去。

  陆莫繁见状心中大喜,连声道:「怪不得苏老弟将这山庄做世侄女的陪嫁,原来世侄女竟是个学农的人才,好好好!」他喜上眉梢,便要去执她的手,「世侄女想知道什么,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雪遥不想这位大儒性情如此直率,一开心就连世侄女也叫出来了。

  墨染一看这怎么行,虽然山长是个老头,可看上去是个美中年,怎么好就把手同去?她忙挡在苏雪遥面前,躬身道:「王妃,山长,请用茶。这茶刚刚好。」

  陆莫繁何等聪明,立时就明白过来了,他哈哈一笑,接过茶品了一口,戏谑道:「好茶,亦是好婢,王妃,是老朽莽撞了。」

  苏雪遥垂下眼睛,好在面纱遮面,也无人看得出来她脸红了,她轻轻道:「妾身愚鲁,先生有教无类,妾身感激不尽。先生教诲,妾身洗耳恭听。」

  陆莫繁掌管书院三千学子,数百教习仆役,事务繁忙,当下他们便细细排了排时间,决定每日午饭后一个时辰,陆莫繁牺牲午睡时间来为苏雪遥答疑解惑。

  当下他就开始为苏雪遥讲解着农田诸事,说到高兴处,还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新发明,乃是一种省力的灌溉木构机械,他们还在造,等造出来,便在甘泉山庄先实验一下。

  墨染一直在听他的话,听陆莫繁说得高兴,心中一动,忽然忆起一件事,她细察陆莫繁的容貌,一下反应过来了,震惊地问:「先生莫非就是我们江南农人塑像纪念的陆公?二十年前出现以畜力为稻谷插秧的陆公耧车,莫非就是先生所制?」

  陆莫繁望着墨染,微微一笑,拈着他的乌亮长须道:「正是老朽。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墨染立刻跪了下来,虔诚地磕了个头,「先生神人,陆公摇斗,活人无数,小婢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先生了。先生,一会儿小婢便奉雀舌与您。」

  苏雪遥一听,看了看陆莫繁的茶杯,茶色发红,虽然也是好茶,然而与自己的杯中雀舌相比却是差了一些,她心中叹了一声,望着墨染,不免又好气又好笑,为何那般小气,哪里就缺了这一杯雀舌了?

  陆莫繁是大家,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皆通,涉猎甚广,农学是其最爱,被这小婢如此夸赞,正戳了他的痒处,不由得大笑道:「不想今日竟要凭这微末之技得一碗好茶了。」

  苏雪遥忙躬身拜下去,柔声道:「多谢先生仁厚,恕这小婢无礼。先生革新农具,造福一方百姓,此乃千秋大功,先生过谦了。」

  陆莫繁忙将她扶了起来,只觉这娇柔温婉的女弟子收得好,比那些又臭又硬的腐儒弟子们强多了。

  山下运送稻谷的车队还在缓慢行驶,大半已经进入了书院,还剩一些,大约半刻钟便能全部进来了。

  此时他们在城堞上,却见山下忽然窜起来黑烟,随即甘泉山庄处现出了火光。

  陆山长心知不妙,忙命人传令下去,丢弃剩下的稻谷,速速退入书院高墙内。

  待所有人慌乱地避入了书院后,厚重而高大的书院大门重重关闭,而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杂乱的旗帜。

  陆莫繁面容肃穆,指挥着三千弟子,迅速地登上城墙,在射击口前站好,一时间,书院城堞上刀枪出鞘,弓箭上弦,刚才的和平丰收图,瞬间变成一幅战乱烽烟起的模样。

  袁腾义所带的王府卫队也加入了守卫,他亲自带人过来,请苏雪遥退到安全的地方。

  陆莫繁也严肃地说:「王妃速退,此处若用攻城弩是可以射到的,为免王妃被流矢所伤,还是跟袁统领下去吧。」

  苏雪遥却轻生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妾身不会乱走,以免打扰军士,求先生让妾身留在此处吧。」

  她的从人们皆变色说:「不可!」

  陆莫繁却微微一笑道:「好,这才是苏皓的女儿,我的学生!」

  那乱匪来到了城下,只见乌压压的一片,他们丢在城下的稻谷瞬间被吞没了,稻田里也皆是手持刀剑的士兵。

  陆莫繁一看便觉不对,谢衡月说这是流匪,这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哪里是流匪!

  他转身往苏雪遥藏身处看了一眼,却见她的月白裙裾随着秋风微微飘动只露一角,但已经想让人窥其全貌。

  那乱兵终于到了近前,为首的是一个黑衣黑马黑色盔甲的人,他的脸藏在头盔中,朝书院厚厚围墙上站着的大家喊话,「汾阳书院的人听着,我们此来是要一个人,以及甘泉山庄今年的收成,把这些交出来,我们立刻退兵!」

  苏雪遥听得清楚,心中一紧,有了不祥的预感。

  陆莫繁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高声喊道:「甘泉山庄的粮食要供养学宫弟子,城楼下的那些你们收了就退去吧,至于要人,自有朝廷法度管辖,你们兵临城下就想让学宫出卖学生,汾阳书院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那黑衣人冷笑道:「陆山长说得好听,还不是巧言令色,想让书院弟子为那勋贵填命?我们不是要书院弟子,而是要你们庇护的晋王妃,把这女人交出来吧!晋王已经死在了京城,现下晋王妃的父亲宰辅苏皓,不见女儿不投降,为免生灵涂炭,陆山长请速速交出人来!」

  一时间,城堞上的学子们皆有些骚动,他们不畏惧死亡和战斗,但若是为了朝廷倾轧而当炮灰……他们个个都心怀抱负,想为天下人谋天下事,可不想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丢命。

  王府中人听到那黑甲人的话很是震惊,绿绮更是差一点喊出声。

  墨染急忙道:「王妃,莫信那贼子胡言,王爷定然安好,他们是要拿了王妃去要胁王爷!」

  苏雪遥虽知那黑衣人所言未必是事实,然而她听到谢衡月的死讯,依然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她低声道:「我不信今生我们竟又无缘……」

  却见城下敌人的队伍乱了起来,隆隆一声过后,火光四射,在黑烟滚滚中,一杆大旗从山下缓缓而来,迎风招展,红色旗帜上一个大大的黑色「晋」字,十分醒目。

  泪眼模糊中,苏雪遥好像看到了她的丈夫正在马上对她微笑。

  苏雪遥轻轻道:「夫君!」她擦干了眼泪,万军中,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听到了他的低语——?

  「王妃,我来了!」

  墨染激动起来了,她看着那面旗帜,激动地喊道:「王妃、王妃,那是王爷的王旗!王爷必然在那里!」

  苏雪遥一边流泪,一边点头,面纱皆被她的泪水沾湿了,一时心情激动竟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二章 苏雪遥的决定

  城堞下的黑甲人看着后面迎风招展的晋王旗帜,他在马上略一犹豫。

  此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丢盔弃甲,从士兵人群中钻了出来,一头扑在他面前,「山下皆是兵马,晋王……晋王来了!」

  黑甲人低喝道:「不可能,他哪里来的人马?」除非他跟自己一样,一直积蓄实力,准备逼宫?

  黑甲人恶狠狠地道:「调一队人马去拦住晋王!大队人马进攻,给我先攻破学宫!攻进去了,学宫里有粮食有水,我们守住学宫,居高临下,再来收拾晋王!」

  一声令下,当下流匪的箭如飞蝗,朝学宫高大的院墙上射去。

  亦苒、亦慕两个低声喊道:「王妃速退!」便左右两边一夹,运起轻功,架着苏雪遥一起飞了起来,瞬间便到了楼底。

  她们刚一离开城堞,方才所待的地方便已经插满了极粗大的攻城箭枝,箭枝深入青砖,威力惊人,看上去十分可怖。

  只听下面乱兵一边攻城,一边派人大声鼓噪道:「交出晋王妃、交出晋王妃!」

  眼看箭矢凶猛,书院学子虽然平时也操演过,可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皆有些畏首畏尾,人心浮动。

  陆莫繁站在高高的箭楼上面,他知道未经战火考验的新兵都会胆怯,书院学子亦然。

  袁腾义站在他的旁边,既监视又保护着他,也是皱着眉头,本来学宫高墙坚实,抵挡住进攻没问题,但他们士气不足,已经有乱兵架起了云梯正在攀爬,虽然目下被王府卫兵一阵轮射,像下饺子一样掉下去,眼下情势仍旧十分危险。

  山脚下,王爷那一杆晋王大旗在缓缓摇晃着,推进十分缓慢,此时竟是比谁更顽强、更凌厉,也不知道是学宫先破,还是晋王援兵先至?

  苏雪遥见那箭枝如雨,喊声震天,她浑身一颤,轻声道:「罪过,今日这般惨状皆是我的罪过。」

  绿绮吓得发抖,但还是说:「小姐,与您何干?恶人作恶,无辜的人怎么能揽上责任?」

  墨染知道苏雪遥心软见不得这些,看着她目光散乱、摇摇欲坠的模样,急忙道:「王妃,那皆是鬼话!他们分明是冲着学宫来的,要交出您,只是他们的藉口而已!」

  苏雪遥一震,还未说话,却听得箭楼上响起了袁腾义的声音,声音浑厚,显然用上了内力,传遍了城堞。

  「书院山长陆莫繁有令,学宫三千弟子听好了,你们皆怀着鸿鹄之志进入书院,如今危机时刻,不思杀敌,只想以一弱质女子换取自己安全,怯懦无德怎堪大任?今日学宫之战便是你们建功立业的第一步!听我号令,放箭!」

  苏雪遥没想到陆莫繁会说出这样的话,令她想起前世自己在普善寺所认识的几位书院学子,他们热情开朗勇敢,有他们在,连普善寺的囚室都不再冰冷。

  陆莫繁的话由袁腾义用内力传达出来,响彻城头,书院学子们闻之,顿时士气大涨,学宫要被攻破陷落之势立时稳住了,然而此时的厮杀也更加激烈了。

  苏雪遥前世时,在最终之战中也曾见到这样可怕的场景。

  她微微抖着,望着远方书写着晋王的那杆不断摇动的旗帜,知道晋王的兵马一时突破不了敌人的防线的。

  城堞上的秋风吹得她衣袖飘扬,她抬头望望晴朗的碧空,被黑烟笼罩,她心中有了决断。

  苏雪遥转身对亦慕道:「王爷走时候,吩咐了你们什么话?」

  亦慕和亦苒虽保护她几天了,却是十分沉默,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此时两人听她询问,一起躬身道:「王爷吩咐我们,万事皆听王妃差遣。」

  墨染焦急地望着远处的晋王旗帜,就听身后的苏雪遥道:「如此便好,你也学袁统领那般帮我传话吧。」

  墨染猛然回头道:「王妃,您要做什么?王爷说了,要是王妃有闪失,我们便不要再回王府了。」

  亦慕、亦苒两个功夫虽高,为人却不知变通,既得了王爷的命令,说要听苏雪遥的,便只记得这一句。

  于是苏雪遥说一句,她们跟着说一句,她二人内力虽不及袁腾义,但是二人合力,足够声传三里。

  众人正在厮杀中,忽听得城堞上传来了冷冷的女音,「晋王妃传令!城下的人听着,你们立刻停止攻城,后退一里,晋王妃自会出城,不要再多杀伤人命!」

  袁腾义和陆莫繁在箭楼上正在指挥厮杀,观察敌阵,闻言皆大惊。

  袁腾义的头都要炸了,他们的王妃看上去十分温柔,不似传言中那般,然而这行事……一旦任性胆大起来,倒是跟传言中一模一样。

  袁腾义不及跟陆莫繁多说便纵身跃下,运起轻功,朝王妃所在的城堞奔去。

  交战中的双方听到了从城堞上传来的冰冷女音,一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厮杀也变得不那么激烈了。

  黑甲人看了看远处的晋王旗帜,心中估算了一下,他冷笑了两声,高声道:「好!晋王妃以大局为重,我等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全体后退一里,等晋王妃一刻,一刻之后,晋王妃若食言,学宫破后,屠尽男女,鸡犬不留!」

  他的话音十分冷酷,学宫众人皆听得有点胆寒。

  只见下面的乱兵们已经开始缓缓退却,而晋王爷那边,因乱兵们从学宫这边得了增援,他们的前进之势更加缓慢了,一时被阻挡在远处了。

  城堞上的学宫众人皆利用这短短间隙,开始清理墙面的箭矢,为受伤的伤患包扎。

  袁腾义已来到苏雪遥近前,这是他第一次直视着苏雪遥,依然不免心中一颤。苏雪遥虽然轻纱遮面,但那绰约的体态,依然显出她是位倾国佳人。

  袁腾义耐着性子低头行礼道:「王妃万万不可!」

  苏雪遥看着大家,轻轻问:「王爷临行之时,是否说过让你们遇事要皆听我的话?」

  众人一时语塞,绿绮忍不住低声喊了起来,「小姐,那乱兵何等可怕,小姐,您是个弱女子,落在他们手里哪有好的。万万不能去送死,小姐!」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莫繁终于气喘吁吁地从箭楼上下来,他俯身扶着膝盖,喘着气道:「世侄女不可!那流匪头目只是寻了个藉口,你切不可因心中不忍便上了他的当。」

  苏雪遥垂目柔声道:「山长开门吧,如今我夫君便在山下,那黑甲人不会伤我性命,他们无非想要用我要胁王爷。」

  陆莫繁和袁腾义皆道:「王妃既然明白,怎么还要去?」

  苏雪遥望着城堞上染着血的人们,她柔声道:「山长,若妾身今日不来,他们也不会想到攻打学宫,这是妾身的因果,自然由妾身来了结,山长高义,苏雪遥铭感五内,然妾身却不能安心见人为我牺牲。」

  在黑甲人等得不耐烦,要下令攻城的时候,学宫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出现一人一马,马上坐着一位蒙面的佳人,她头上钗环皆无,以发簪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秋风拂过,她月白的裙裾飞扬,望去轻盈而美丽。

  她出现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似乎将空气中的血腥和残忍皆消弭于无形。

  城堞上王府的所有人手中皆拉满了弓,扣着重箭,做好了一切准备。

  苏雪遥骑着马,从容地缓缓朝黑甲人的方向走去,她握紧了袖子里一把锋利的短剑,这是她向亦慕讨来的。

  黑甲人头盔下的眼神变得异常灼热,他只觉此时的苏雪遥与他认识的完全不同,他心里不由得愤恨地想着,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小女子耍了,原来她一直伪装着自己。

  他的声音闷闷的响起,「王妃识时务!」他命令他的士兵们让开一条路,让苏雪遥走上前来。

  却见学宫大门又开了,亦慕、亦苒和袁腾义皆骑马缓缓走了出来。

  袁腾义高声喊道:「我们是王妃的随从,要追随王妃!」

  苏雪遥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跟了出来,几人眨眼便拍马赶到了她跟前。

  她焦急地低声道:「他不敢随意伤害我,可是你们的安全就不一定能保证了,你们速速回去吧。」

  三人在马上躬身行礼道:「王妃在哪里,我们在哪里。」竟是下定了决心。

  那黑甲人心中一喜,袁腾义是谢衡月得用的干将,若能一举成擒,也是断了他的臂膀,他喊道:「王妃莫非是后悔了?那我便要万箭齐发了,不要磨蹭,快点过来!」

  苏雪遥知道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她再次握紧了袖中的匕首,缓缓催动马匹朝黑甲人而去。

  他们穿过虎视眈眈的乱兵,逐渐靠近了黑甲人。

  黑甲人手一挥,他的近卫将袁腾义三人拦在了后面,不让他们继续靠近。

  黑甲人沙哑着嗓子道:「过来!」他望着马上的绝世佳人,心里涌起一阵灼热的快意,脑海中已经闪过种种令谢衡月蒙羞的主意。

  朗朗的秋阳照着她,她显得那么温柔纤弱,似乎风大一点儿便会将她吹下马来。

  黑甲人催动马匹上前去迎接她,与她马头交错之际,他忽然伸出手,将苏雪遥一把拦腰抱住,抱上了自己的马鞍。

  他的士兵们一时皆哄笑起来,而苏雪遥心里却十分平静。

  那黑甲人美人在怀,心一热,便立刻便伸手来扯她的面纱,而苏雪遥望着他的眼睛轻轻道:「谢清商,你为什么戴着面具伪装乱兵?」

  黑甲人大吃一惊,去扯她面纱的手定在了那儿。

  苏雪遥在城堞上的时候就认出他了,这一套盔甲是谢清商最爱的盔甲,五年后他黑甲杀神的名声将传遍宇内,不想原来他今日便穿着它四处作恶了。

  这时,周围士兵发一声喊,混乱间,人影闪动,半空中飞过一个人,带着一道极细的剑光,夹着迅疾的风声,朝谢清商的头盔直劈了过来,只听一声大喊——?

  「你的对手是我!」

  竟是谢衡月杀到,那剑光灼灼,正是落梅剑法的刺杀绝招,一招定胜负的幽香暗影。

  众人皆大惊,苏雪遥更是心尖一颤,紧扣着短剑的手中满是汗水,竟来不及攻击谢清商。

  只见空中谢衡月威风凛凛,细剑如一道闪电,谢清商躲避不及,一把将苏雪遥拉过来挡在身前。

  苏雪遥见那剑光闪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没想到噩梦会变成现实,夫君,此时我却不想死。

  谢衡月早就料到谢清商会如此,他剑尖一挑,细剑穿过苏雪遥的腋下,直刺入了身后谢清商的黑色盔甲上。

  谢清商啊的一声,他的盔甲那般坚硬,竟依然被谢衡月的细剑穿透,一阵剧痛袭来,他不禁松开了抓着苏雪遥的手。

  而谢衡月此时也跃到了马前,俯身单手抓住苏雪遥的胳膊,单腿飞出,正好重重踹在谢清商的头盔上,谢清商被这一脚直接踹飞到了半空之中,而谢衡月已经一提气跃上了马背,将妻子抱在怀中,他便这样硬生生地把她从谢清商手里抢了过来。

  谢清商重重摔在地上,他的头盔在空中已经碎了,他伏在地上,浑身剧痛,口鼻皆是血,却不敢抬头。

  他的侍卫们已经将他围了起来,谢清商低吼道:「没用的东西,给我追,格杀勿论,一定要在这里结果了谢衡月!」

  苏雪遥紧紧抱着她的丈夫,只见谢衡月眼神坚毅,他脸上的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脸上不再光洁,被硝烟熏得有点黑。

  谢衡月回头甩出了一把暗器,也不管能不能打中,便狠命一夹马肚子,催动马儿奔跑,同时朝袁腾义三人所在的地方喊道:「突围!」

  谢衡月方才杀进来的时候凭的是他的剑招凌厉、出其不意,而救人耽搁了一瞬,现在已经陷入重围。

  身下是谢清商的宝马,十分神骏,他一提马缰,马儿四蹄凌空便跳了起来,飞过了一段乱兵仓促搭起来的路障,却又陷入密密麻麻的兵士的包围中。

  谢衡月对怀中的娇妻急促地说一声,「抓紧了,不要抬头,不要看。」

  苏雪遥忙埋头在他怀里,却听一阵气浪,谢衡月从怀里掏出了霹雳弹,朝前方的敌人扔过去,他一口气又冲出了十几丈。

  敌人们几乎全朝他们而来,袁腾义三人皆压力大减,从敌军手里抢到了马匹,他们本应该遁逃,却一意想和谢衡月会合,可惜他们始终冲不破敌军的包围圈。

  谢衡月心里一沉,他从山下突破上来的时候,觉得对手不过尔尔,然而到了此时才发现,围绕着谢清商大帐的皆是精兵。

  他的细剑无比锋利,然而也有渐渐挥不动的感觉,他想莫非今日要死在这里,可一想到怀中抱着他的软软小娇妻,真气在体内疯狂运转,无论如何他要冲出去。

  学宫的众人见此变故皆大惊,展宇立刻点齐了王府所有的侍卫,让陆莫繁打开大门,他们要去接应。

  山下,谢衡月的晋王旗帜终于动了起来,谢清商调动精兵围攻谢衡月,终于露出了破绽,晋王大军立刻撕开了口子。

  陆莫繁在箭楼上眼见晋王的王旗晃动,最多三刻便要来到学宫之下,可是看那密密麻麻的刀剑丛林将谢衡月围在中间,他们绝撑不了三刻。

  学宫大门打开,展宇的王府骑兵列队,待要迎战,忽然一骑飞快地从旁边冲了出去。

  展宇吃了一惊,正是他们前日擒住刺杀静慈师太的杀手。

  因为他伤得很重,他们将他带回去本是想审讯,可静慈师太为他医治,他们一时也没有进行拷问,现在看他那灵活的身手,他的伤大概早好了,不过一直在迷惑他们。

  展宇看那前方战场,喊杀声震天,他心里只有救王爷这一个念头,也无暇再去管那黑衣杀手脱逃的事情,他朝王府卫队大喝道:「出发!」王府铁骑催马鱼贯而出。

  那边谢衡月身陷重围,正在奋力搏杀。

  苏雪遥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只觉谢衡月的汗已经浸透了衣衫,他全身的肌肉皆绷得紧紧的,宛若坚石。

  苏雪遥认出谢清商的时候,心里就升起了死志。

  她原谅了所有人,唯有谢清商不能原谅,谢清商也是如此,他驾崩之时都没忘记要杀死在普善寺里的她。

  但此时见到谢衡月可能会因为救自己而死,她不由得痛悔起来,她修佛无成,无法放下仇怨,却要害了她最心爱的人。

  她绝望地抱紧了他,在心里默念经文,求佛祖保佑谢衡月,该死的是她,不是她的丈夫。

  谢衡月已接近力竭,敌人却越砍越多,他累得眼前皆有点重影了。

  好不容易逼退了一波敌人,谢衡月喘息着低声对苏雪遥道:「娘子,若我有不测,敌人不会杀你,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记仇,我这都是命,成王败寇与人无尤。」

  苏雪遥一听,只觉得心肝俱裂,她重活一世,不是要看这悲剧再来一次的。

  她忍不住抬起头,她紧紧搂着谢衡月的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凄然道:「夫君,没有你,我一刻都活不下去。夫君,妾身已属夫君,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夫君不要将妾身抛却。」

  谢衡月没想到会在此刻听到她这样的誓言,他在山下听到苏雪遥要自请出降的时候,他差一点儿被气炸了肺,可到了此刻,他心中再无猜疑。

  原来他的小娇妻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即使在这种绝境,他还是微笑起来,他轻轻吻了吻苏雪遥的发,说:「娘子,你这般,我一时竟舍不得死了,怎么办?」

  他说着,也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手指悄悄拈起金针,打算用金针刺穴大法,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实力,可之后,他面临的却可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武功尽失,疯癫痴傻。

  他本来宁死也不愿如此,然而她的话让他明白他竟不能死。

  看周围的士兵又要扑了上来,他正要下针,忽然左面一骑黑马劈开了人群杀到了近前。

  马上那人手持乌剑,三尺之内,无人能近,正是断剑谷的头号杀手厉芜尘。

  厉芜尘的乌剑剑光映着太阳,发着冷冷的乌光,夹带着劲风朝谢衡月劈了过来。

  谢衡月忙挥剑抵挡,然而他只觉自己手脚酸软,心里一阵绝望,这剑……他挡不住!

  正这么想着,却见厉芜尘的剑光闪过,谢衡月身后有人痛呼一声,这一剑竟是为了救谢衡月。

  厉芜尘经历了艰苦的厮杀才杀出一条血路,冲进了这包围圈,他望着苏雪遥低声道:「跟我来!」说罢,他调转马头,重新杀了出去。

  刚才他在乱兵中砍杀出的血路还未合拢,谢衡月见状,立刻抱紧苏雪遥跟着杀了出去。

  他们两人皆是高手,这下兵合一处,犹如如虎添翼,一时间硬生生地将包围圈冲出缺口,眼看便要杀出来了。

  那边谢清商已经在侍卫亲兵的包围之下裹好了伤,他的头盔碎了,便戴上了斗笠遮掩面容,眼看包围圈松动,要让谢衡月逃出去了,他恶向胆边生,「放箭!一定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刚才他不放话,他的心腹皆知他欲得苏雪遥,是以不敢放箭,怕误伤苏雪遥,现在他松口,他的侍卫长便下令,「放箭!」

  而此时乌剑、细剑两把名剑寒光闪闪,似乎能劈开山河,迎头终于跟展宇等人相遇。

  展宇接到谢衡月之时,还没来得及放心,便见敌方变阵,他立刻知道不对,忙下令道:「盾牌手!」

  王府侍卫立刻举起盾牌结成战阵,只听箭枝射在盾牌上,犹如骤雨,这一波飞箭被挡住了。

  谢清商咬牙道:「上攻城弩,我不信你还能挡住!」

  然而三刻已到,山下晋王大旗招展,大队人马已经冲了上来,硝烟阵阵,他们竟然有红衣大炮。

  谢清商见自己的战阵被冲击得一塌糊涂,一时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侍卫长忙扶着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废物,皆是废物!」他红了眼睛,不见平时的儒雅英俊,此时望去宛若恶鬼。

  他的侍卫长心一惊,低头劝道:「王爷,我们还有安排,不可在此处恋战。」

  其实他们这一支本来该去参与围攻皇城的,鲁王却非要先出城将苏雪遥带回来,他的侍卫长在心中叹气,英雄难过美人关,绝色佳人就是要祸国殃民的。

  谢清商被他一劝,清醒过来了,他克制着自己,恢复成他平日里儒雅大方的模样,道:「我想左了,我们先去皇城。」

  然而他心里却咬牙切齿地想,待我登基为皇,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十三章 以身诱敌的惩罚

  那边展宇接到了谢衡月、苏雪遥和厉芜尘三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央,保护且迅疾地向学宫退去。

  与此同时,晋王大军在王府长史罗振康的带领之下,如同黑色潮水,卷过收割过后的稻田,将乱兵扫荡。

  他们回到学宫,谢衡月眼睛一闭,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苏雪遥被他一带,也跌了下来,半空之中却落入一人怀抱。

  原来是厉芜尘见她掉下来,出手救她,而她忙回身看,谢衡月也被袁腾义接在怀中。

  袁腾义把上了谢衡月的脉,道:「王妃莫要担心,王爷只是脱力。」

  他们见那杀手抱着王妃,心里皆十分震怒,然而刚才却是此人救了王爷,是以大家只怒目而未开口。

  苏雪遥毫无知觉,她推开厉芜尘,颤抖着抚上了谢衡月的脸颊,泪终于流了下来,轻声道:「你怎么如此傻……」

  王府众人忙着将他们两人皆抬进书院为苏雪遥准备的院里。

  这个院子是招待贵客的,两进小院十分清雅,而此时院里人仰马翻,虽有静慈师太这位医中圣手为谢衡月诊疗,但苏雪遥依然不放心,衣不解带地陪在他身边。

  罗振康与袁腾义站在院子外面,罗振康眉头微皱,问袁腾义,「你跟着王爷,你如何看待王妃?今日之事……」

  袁腾义心中一颤,低声道:「王爷为王妃涉险,那是丈夫在保护妻子,罗长史若成家,自然就明白了。」

  罗振康十分惊讶,他拈着他的三绺胡子,眼里闪过精明的光,「袁统领你要成家了?居然说出如此温柔话语,不知道是哪家姑娘,也不曾听你提起。」

  袁腾义暗骂罗振康奸猾,不由得出了点冷汗,打了个哈哈,「罗长史真会取笑人。」

  罗振康见他不愿意说,微微一笑,出口的话却很冰冷,「我们都是提着脑袋跟着王爷,不成功则成仁。你我为何不敢娶妻?不过怕今日的情状,若被人拿妻儿威胁,我自然舍得下他们。」

  袁腾义心中一冷,呵呵一笑,「罗长史一个单身汉,就不要先想着妻儿如何了。」他抬头看正在整饬学子们的陆莫繁,又叹道:「汾阳书院,天下三大学宫之首,经此一战,已归心我晋王府,大事可图!」

  罗振康知道袁腾义在敲打他,不要觉得王妃无用,还害王爷为她冒险,若无王妃,便没有苏皓的人脉,没有甘泉山庄,更不会有汾阳书院。

  罗振康笑了,捋着长须道:「袁统领说的有道理,此次虽然凶险,倒是收获良多。」

  此时内院一阵嘈杂,墨染跑了出来,十分惊慌。

  罗振康手疾眼快地一把拽住她,「怎么了?」

  墨染扯自己的袖子,瞪着罗振康道:「放手,不然拽你胡子了。」

  袁腾义见内院里一阵乱,不由得有点紧张,「可是王爷的情势不好?带我进去,让我给王爷以内力疗伤。」

  墨染这才看见他,急忙抓住了他,「袁统领在此就好,王爷和王妃皆不见了!我出门给王爷熬安神汤,里面几个丫头婆子皆在,可谁也没看到,人就凭空消失了!」

  袁腾义大吃一惊,就听里面一个婆子大哭起来,「小姐啊,小姐命苦,自打嫁进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小姐啊,我们回宰辅府吧!小姐您在哪儿啊!」

  墨染一听,里面哭的正是王妃的奶娘冯嬷嬷。

  袁腾义飞跃而起,上了院墙,沿着院墙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果然在东面瓦片上发现了一个极细的痕迹,一块瓦片上的青苔被蹭了些许。

  他看了看内院乱成一团的丫鬟婆子,对墨染喊了一声,「王爷应该是自己走的!」

  此时,谢衡月紧紧拉着苏雪遥站在书院最高处,不远处便是极为陡峻的悬崖,此处亦是甘泉山的最高处。旁边有一藏书阁,阁分三层,依着悬崖而建,檐牙高啄,十分壮观。

  苏雪遥望着谢衡月,他洗干净了脸上的尘沙,脸色却十分苍白。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夫君刚睁眼便将人皆打发出去,然后将她一把横抱而起,从房顶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此处。

  她轻声道:「夫君今日劳累,不若我们回去休息吧……」

  谢衡月这一路抱着她,始终规规矩矩,与往日毫不相同,倒跟前世十分相似。

  苏雪遥心里虽然忐忑,然而望着他严肃的模样又觉得十分怀念,她经常恍惚,那个待她百般热情的谢衡月,好像并不是她前世的夫君。

  谢衡月早察觉到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了一路,若是往常,他定然将所有事皆忘了,只想与她温存。

  可是今日不同,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她来到悬崖边,一座高大的秋千架旁,他肃容道:「王妃可知道这里亦是甘泉八景之一吗?」

  秋风飒飒,已近黄昏,从这高峰望去,只见山间云雾缭绕,夕阳西下,将那山间云海皆染红了,瑰丽无比。

  苏雪遥本无心欣赏美景,然眼前云蒸霞蔚,松涛阵阵,她也不自觉被吸引了。

  忽然间,身子一轻,谢衡月竟抱着她朝悬崖飞掠而去,她下意识抱紧了他,他却不是要跳崖,而是抱着她站在了秋千架顶端。

  秋千架顶端十分狭窄,半只脚都放不下,然而从此处望去,更觉远山茫茫,夕阳火红,云海翻腾,竟似天上宫阙。

  苏雪遥虽心惊胆战的,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如斯美景。」

  忽然间,谢衡月又抱着她腾身而下,苏雪遥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放在竹制的秋千座上,他注视着她,「抓紧秋千绳索。」

  苏雪遥不懂他要做什么,可看他这般严肃,她便乖乖照做。

  谢衡月见她脸颊被夕阳照得既柔和又美丽,一时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苏雪遥虽然羞涩,依然抬眼望着他,那般乖顺可爱。

  谢衡月心中一颤,却忽然一掌轻推,将这高大的秋千荡了起来。

  这一举动让苏雪遥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就见秋千高高荡起的时候,她整个身子皆飞出了悬崖之外,而下面就是万丈翻滚着的云海。

  云海金黄又透着红,诸多颜色混在一起,霞光万丈,她却紧张得不敢睁眼睛。

  这时谢衡月在她耳边道:「王妃今日单骑出城,胆色过人,男儿不及,本王佩服。」

  苏雪遥早知她今日所为谢衡月心中定会不悦,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着她,偏偏她只能紧紧抓着秋千,闭上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秋千从悬崖边荡了回来,苏雪遥睁眼正要求他,谢衡月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又轻轻一推,秋千重新飞了出去。

  苏雪遥的衣裙在悬崖边上的风中飞了起来,好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美丽得让谢衡月皆有点愣神。

  可他却眼眸一沉,接着说:「王妃不想见学子为你伤亡,不想见生灵涂炭,那王妃想过我吗?王妃仁厚,爱世人,我却只想要王妃爱我一人。」

  苏雪遥虽然害怕,此时却不得不开口,她闭着眼睛轻声道:「夫君,妾身亦挂念王爷……」

  「挂念吗?我临行之时,如何说的?我一再叮嘱你要注意安全,一切小心。结果你却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落入……那贼子手中,我们该当如何?」

  苏雪遥猛地睁开眼睛,秋千回到了崖内,她轻声道:「不会落入他手,我……」

  「你在袖中藏了短刀!」谢衡月一把拽住秋千,将她从秋千上拉了起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充满痛楚,低叹道:「王妃,你明明看到我王旗已近,你却等不及。你说你愿意跟我生同衾死同穴,可你却更恨他,恨谢清商。」

  谢衡月一直在回避这个名字,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可是她今日所为,却逼得他走投无路,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恨不得将谢清商立时碾碎。

  看着苏雪遥浑身一颤,面色苍白,她张张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告诉他谢清商如何毁了她的一切,即使她在佛前诵经四十年,都放不下这份仇恨?

  谢衡月拽着她跳上了秋千,足一蹬,秋千高高地荡了起来,苏雪遥一边抓着秋千索,一边紧紧拉着他,只觉足底生了云雾,晚霞道道映花了她的眼睛。

  谢衡月右臂一伸,将她搂了过来,紧紧抱在胸前,苏雪遥双脚已是悬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吓坏了,只能紧紧抱着谢衡月。

  谢衡月低声道:「抬头,睁眼。」

  苏雪遥只觉悬崖上狂乱的山风要卷起云海将她吞没,她紧紧抱着谢衡月,坚决不抬头。

  谢衡月叹道:「王妃若不抬头,我便松手了。」

  苏雪遥闻言大惊,急忙抬头看他,却被他重重吻上了唇。

  他一边近乎贪恋地吻着她,一边道:「王妃,你忘了谢清商吧,不要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你恨他,我更恨他!我会杀了他,你从此就忘了他吧!」

  谢衡月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敢提起,今日他得了她同生共死的诺言,他心中终于有了底气,敢在她面前说出这句话了,那是他在新婚之夜就想说的话——?

  「你如今是我的妻,陪你白头偕老的是我,生儿育女的也是我。你忘了他吧,不要再想着那些危险的事情了,好吗?那些都交给我,交给你的夫君。」

  苏雪遥只觉云海翻滚,将她也笼罩其中,不辨南北,她什么都不能思考,心魂皆被这个别后狂乱的吻而吸引。

  她也开始热烈珍惜地回应着她的丈夫,说:「妾身会放下一切,只想着夫君一人……」

  谢衡月终于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不由得心花怒放,他一松手,便抱着她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在空中,他双手搂紧了怀里的娇妻,更加用力地吻着她。

  苏雪遥的惊叫皆被他热情的吻吞没了,他不容拒绝地扫过她的唇舌,吸取她唇间的津液,她什么都不能想,耳畔只能听到风声。

  彷佛在无限沉沦,直接从天上坠落。

  她同样紧紧地拥着谢衡月,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今生总算与他一起了,他们紧紧相拥,彷佛两人再无间隙。

  苏雪遥只觉人在半空中飘飘悠悠,似乎已离开此世。

  她紧紧攀着她的丈夫,被他吻得物我两忘。

  她紧紧抱着他,好像万物化为虚无,这世间只有一个他。谢衡月一边辗转吻着她,一边看着他怀中的小人儿。

  他终于明白了,小娇妻并不是性情大变,她还是那个骄傲的姑娘,自己能得她温柔以待,只是因为她不再视自己为仇寇,而是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她的夫君,若能得她依托终生,可说此生无憾,然而此刻他的身心皆在呐喊着不满足,远远不够,要再多一点。

  他的吻变得更加激烈起来,苏雪遥只觉他抱得越来越紧,好像要将她压碎在他的身体里一样,她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苏雪遥只得喘息着轻声讨饶,「夫君,妾身不成了……」

  谢衡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差点失控了。

  刚才他抱着她从秋千上一跃,便跃上旁边藏书阁的阁顶,如今霞光越来越红,照着怀中人的脸,绝色佳人,难以描画。

  他轻轻唤她,「娘子,睁眼吧。」

  苏雪遥长长的睫毛微动,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清楚眼前时又不免吓了一跳。

  谢衡月将她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屋瓦上。

  苏雪遥不由得伸出手去握紧他的手,谢衡月对她轻轻一笑,经过今日激战,又如此大喜大悲之后,他的清心诀似乎又要突破了一层了,以这样的速度来看,他也许会成为百年来的武学天才,成功地把清心诀修到第九重。

  其实谢衡月有很多话想问她,可是临了却觉得无须再问。

  他握紧了苏雪遥的手,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里,抚着她被山风吹乱的长发。

  感受着他温柔的手,苏雪遥望着眼前那艳丽夺目的云海,玫瑰色的太阳在云海上失去了热度,温暖地普照万物。

  山风如此猛烈,让她的衣袂飘扬,然而她被搂在怀中却觉十分温暖,这几日他不在,她竟然觉得罗衾寒冷,每夜辗转难以安眠。

  她脸又红了,她不由得伸手环着他的胳膊,道:「夫君,都城之围境况如何?夫君此来,是否为了妾身更改了计划?」

  谢衡月并不瞒她,「父皇发勤王诏令,各地诸侯皆在往京城来。东大营守将投敌,叛军攻城,战况激烈。」

  闻言,苏雪遥叹了一声,道:「王爷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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