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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秋浓林意《相府出甜妻》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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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9-30 16:30: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相府出甜妻》
作者:秋浓林意
系列:蓝海E753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02日

【内容简介】

晋王谢衡月觉得自己对小妻子的认知可能有大偏差,
先前苏雪遥不想嫁他,特意在皇祖母寿宴献舞想求解除婚约,
但现在洞房花烛夜,盖头一掀她为何抱着他哭得像找回了宝贝,
还跟他许了白首不相离的誓言,整个人又娇羞又甜蜜?
他也听说她娇蛮任性,是岳父岳母宠着的宝贝,
但看看这个三朝回门的情况,他家王妃要处置个姨娘,
一堆人跑出来质疑她胡闹不说,连庶姊都敢对她大小声,
等她揭穿那姨娘长年对她下毒,那些人还想和稀泥……
这分明就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他怎么也要宠她护她挺她,
更别说下毒事件的幕后黑手了,哪怕是他兄长他也不会放过!
可谁知这人又生一计,居然趁着他们出城时安排流民袭击车队……


  第一章 洞房花烛夜

  睁眼之时,苏雪遥入目嫣红一片,原来是头上盖着一块沉甸甸的红色锦缎,垂目只见金丝绞花穗子在微微颤抖。

  她一时不知道身在何方,周围暖意融融,丝毫不见刚才荒郊古寺的彻骨寒冷和凄凉。

  两刻钟前,普善寺中丧钟声声,皇帝驾崩了。她还没来得及思量,皇城缇骑便径直闯入了佛堂。

  她被囚普善寺已经四十年了,亲朋故旧纷纷离世,本以为她已经被世人遗忘,没想到还是有人牵挂,看着满寺缇骑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她微微一笑道:「我等这天等得太久了。」

  檀香嫋嫋,古佛威严,她缁衣芒鞋,并无华服大袖遮面,但是依然端坐着,礼仪周全地服下了皇城缇骑带来的穿肠毒药。

  口中默默念诵往生经文,不断敲击木鱼,额上渐渐渗出了汗,木鱼声开始乱了节奏,然而她始终面色平静,直到她坐在椅子上,眼睛逐渐闭上,手一松,木槌落到了青石方砖上,她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在普善寺这四十年里,她敲破了两个木鱼,但始终不曾剃度出家,静慈师太说她六根未尽。如今死去,她多半不能往生极乐,无法再见到他了,他在天上,而她却在地府……

  她不是舍不下三千烦恼丝,是勘不破情关,舍不下他。

  想到此处,苏雪遥想原来死后的去处是这般模样吗?竟然并不阴森恐怖。

  她正要伸手去掀头上的锦缎,却听到了一个犹如金石的清越声音——?

  「王妃别动,新娘掀盖头不吉。」

  苏雪遥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他的这句话,四十年来,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

  原来那时候他的语气不是轻佻,不是漫不经心,而是这样含着笑意,带着一丝柔情啊。

  方才在剧痛之中,她在佛前许愿,若她能有机会重活一世,她一定不会再犯下大错,她要好好珍惜眼前人,佛祖便给了她这场美梦吗?

  好梦易醒,朝露易消,苏雪遥一时唯恐这梦境消散,不再敢妄动。

  她察觉到头上的凤冠沉沉的,压得她额角微微发疼。

  若这是梦,未免太真实了,据说一个人在垂死之时,会忆起自己最盼望见到的人。这就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吗?

  当年洞房花烛夜,听了他那句话,她十分不耐,一把扯下了盖头,对他冷笑道:「没有比嫁给你更不吉利的事情了!」

  他也立刻反唇相讥,而她年少气盛,紧接着喊了陪嫁丫鬟绿绮、红鸾进来,大闹一场,把桌子都掀翻了,从此开始了他们彼此怨怼、吵吵闹闹的不幸婚姻。

  红烛爆了一个灯花,在静夜里十分真切,把苏雪遥从沉思中惊醒,只见乌沉沉的喜秤伸进来,挑开了盖头。

  她眼前一亮,满目繁华,床前挂大红缎锦绣百子帐,房中遍贴双喜,桌前一对龙凤红烛高照,烛台上堆满了烛泪。

  她对上了他的眼神,此时的他,眼神里没有冷漠心碎和愤怒,一双细长的眼睛含着笑,映着红烛,眼底里都是惊艳。

  繁复隆重的大红新郎礼服,衬得他面如冠玉,是好一个清隽无比的少年郎。

  明明当年所有人都说他姿容举世无双,他们兄弟六人,他风姿最盛。可是她却鬼迷了心窍,非觉得他太过俊秀,不够阳刚。

  他望着她,她也直直望着他,见到他大惊失色。

  原来苏雪遥从听到他的声音起就开始在眼眶里蓄积的泪,终于滚了下来。

  红烛摇曳,她本来就是位绝色佳人,这一哭,犹如芙蓉带露,凄绝艳绝。

  谢衡月神色变幻不定,最终粲然一笑,说:「王妃,可是肚饿?丫鬟准备了一点儿小食,未知王妃喜好,甜口的如何?王妃不如先尝尝这红枣莲藕香芋粥?」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端过来一碗香芋粥,依然热气腾腾,在烛光下看上去细软晶亮。

  她的眼泪不由流得更厉害了,她以前并不曾听到他用这样软和的语气跟她说话,再者,他嘴上说不知道她的喜好,然而这粥,正是她日常爱喝的。

  一时苏雪遥又有些恍惚,愣愣望着眼前的谢衡月,他正举着调羹,将满满一勺粥,送到了她嘴边,脸上泛起一点微红。

  此刻的他,并不像一个风流名满京城的纨裤子弟,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

  她低头吃下了这勺粥,本以为在梦里一定辨不出滋味,哪里知道这滋味还跟当年一样,红枣饱满,香芋甜糯。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再一次感叹生死之间的这个梦太真实了。

  苏雪遥抬起头来,这些年来她镇日枯坐诵经,都快忘记了该怎么表达心情,但是她还是努力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夫君,你唤我阿遥便好。」

  说完这句话,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四十年前,他望着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阿遥,不可再这样任性,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你多保重,好好活下去。」

  为了他这一句话,她捱了四十年光阴。本以为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都不会再相见了,没想到一碗穿肠毒药,竟送了她这等美梦。

  她这一哭,落在谢衡月眼里,只觉彷佛山河变色,红烛无光,忽然,窗外惊起了一群鸟雀,传来一阵嘈杂,有人喊道:「贼人哪里走!」

  谢衡月倏然变色,腰上玉佩轻响,转身就要出门查看。

  苏雪遥泪眼蒙胧中想,怎么连这件事都会梦到?察觉他的动作,她忙低声说:「不要去,并没有大事。」

  那不过是一个毛贼,看王府披红挂彩装饰华丽,想来碰运气,很快就被侍卫们擒获了。

  谢衡月的背影微微一颤,最终还是没有出门,低低说:「王妃说的是,此时的大事唯有王妃。」

  洞房里一时寂静,她的脸上忽然飞起红霞。

  原来这还是个春梦,当年他们龃龉不断,从未有水乳交融的时候,莫非连这件事,她也要在梦中补上不成?

  她羞涩的一低头,那珠翠环绕的沉重凤冠便扯得她头皮更加疼了,这一疼,她突然想到,不是说梦里疼就会醒过来吗?

  那为何她还未醒?眼前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苏雪遥不由得站了起来,不防久坐腿麻,她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花容失色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却正好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身上有皂角的清香和淡淡的酒味,她这才发现他的鬓发半湿,原来他从酒宴上离开,是沐浴过才进了新房。

  他搂着她的触感如此真实,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眼前的一切没有淡去,相反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不对,这不是梦!

  苏雪遥望着同样羞红了脸的他,眼中有着激动也有着感伤。

  三千世界本无穷,原来她这是重回了她出嫁的时候!原来这是四十五年前,是隆庆三十五年!她不再垂垂老矣,她还是当年明眸皓齿的女孩儿。

  天可怜见,她居然会有此机缘!

  苏雪遥不由得抱紧了他,像抱紧了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她的反应让他不知所措,他脸上的羞意更重了,然而怀里的小娇妻眼泪无声奔涌,又烫得他胸中一阵酸楚。

  哭泣的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任谁看到这样的她,都无法硬起心肠。

  谢衡月的鼻端都是她身上兰花的幽香,温香软玉在怀,他的心起起伏伏。

  他不禁抱紧了娇妻,想她年纪这样小,千金贵女娇养闺中,一时不察,竟被存心不良的登徒子蛊惑,也难怪此刻会这般哭泣。

  想到这,谢衡月的脸上霎时闪过厉色,随即又变得平静。

  然而纵使她哭得这般伤心,却不忘抱紧他……无论如何,从此之后,怀中的佳人便是他共度一生的妻了。

  他看着女孩儿烛光下温润细腻的脖颈,心里一动。

  两年前那日浓荫树影荷塘之旁,他见她身着轻纱绣罗天青色衣裙,衣摆上绣着一朵极为精致的鹅黄芙蓉,臂上是嫩粉披帛,她踮着脚尖站在栏杆旁,笑着拍手喂鱼,粉黛不施已然国色天香,那一派天真浪漫的模样,让他难以忘怀。

  如今他得偿所愿,佳人在怀,不禁思绪万千,难以言表。

  苏雪遥不知谢衡月的心思,脑海中关于这一年的记忆逐渐涌现。

  隆庆三十五年,去年寒冬未曾下雪,而春季亦无雨,正是大旱之年,到秋季,各地渐有流民出没。彼时没人知道,这正是三年大旱的开始,也是皇朝由盛转衰之时。

  四年之后,遍地饥馑,而皇朝里皇子夺嫡,越演越烈,内忧外患,各地烽烟骤起,从此皇朝风雨飘摇,再不见往日盛景。

  而那时候的苏雪遥,并不关心这些国事。

  同样是隆庆三十五年,她最看不顺眼的保国公府庶出的三小姐周轻烟,居然嫁给了她心仪已久的四皇子鲁王谢清商做侧妃,而她不仅没能做周轻烟的主母,反而嫁给了最不成器的六皇子晋王谢衡月。

  她出生之时,父亲请人为她算了八字,只说她命中极贵,她无意之间偷听到了姨娘与她庶姊苏清婉的议论,才得知了这等机密大事。

  从此她便觉得自己是极为富贵的皇后命,把父母兄姊祖母的溺爱都当成理所当然,尤其是她越长容貌越盛,她便更加不可一世了。

  哪里知道她居然会嫁给最没有希望继承大统的晋王。

  别人都说晋王生得好,恍若谪仙,当时的她却冷笑道:「他容貌再好能好过我吗?我若想看美色,为何不揽镜自照?」

  而此时的她从夫君怀里抬起头来,望着他那清华俊逸的面庞,她心中一颤,悲喜交集。

  谢衡月半搂半抱地将苏雪遥扶回了床上,百子图锦绣缎被面上的各色百核桃果瓜子等等,皆已经被收拾起来,放在床尾的绣筐里。

  他望着她,轻轻说:「夜深了,我们安置吧。」

  她心里一阵慌乱,低头不语,耳垂都红得像小巧的玛瑙。

  羞涩无言半晌,她还是伸手去卸头上的凤冠,谢衡月见状连忙唤墨染进来伺候。

  她到此时才想起来,她又回到了那十分富贵惬意的生活里了,丫鬟仆妇围绕,不再是在那清冷的古寺,万事皆需亲力亲为。

  墨染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身段嫋娜,面貌十分标致,带着点儿轻浮之色,若是一般的新娘子见到这样的丫鬟,定然不喜,可苏雪遥却知道,这样的她义胆忠肝。

  前世谢衡月死后,墨染一直千方百计地偷偷接济自己,即使在她远嫁鲁地之后,依然没有断了贴补自己的银粮。

  墨染早知道王妃是位难得的佳人,然而此时一见,仍不免被苏雪遥的绝世容貌所慑,所谓肤光胜雪,国色天香,指的就是她了。

  墨染低下头去,规规矩矩地给苏雪遥请了个安,才上来给她卸妆。

  站在一边的谢衡月,看墨染居然有点缩手缩脚的模样,腹内颇觉好笑。

  墨染的动作轻巧又俐落,很快就为苏雪遥卸去了那些沉甸甸的装饰,一头乌亮的长发蜿蜒在胸前,好像一匹缎子一般。

  「王妃您头发真好。」墨染赞叹道。

  苏雪遥感觉到了谢衡月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眼神十分灼热。过去这样的眼神只让她浑身不自在,而此刻,她心里却半是酸楚,半是甜蜜。

  待她以水净面,闭着眼睛伸手要乾巾子擦脸,却觉有人轻轻用丝帕帮她拭干了水珠。

  她低声说:「墨染,这丝帕上的熏香是什么?很好闻呢。」

  她睁开眼睛,却看到是谢衡月站在面前,他手里一方淡青色的丝帕,水迹点点。

  墨染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谢衡月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珠亮如点漆,在烛光下,他的眼里似有万语千言。

  谢衡月将帕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依然一脸清冷地说:「这帕子有味道吗?」

  苏雪遥脸色微红,为她的倾城国色更添几分颜色,谢衡月不由得看呆了。

  等他略回过神来,苏雪遥已经宽去了外衣,只见她只穿着雪白的丝缎中衣坐在黄梨木雕莲花妆台之前。

  丝缎柔滑贴身,勾勒出了她少女的窈窕曲线,她坐在那里拿着一把羊脂白玉梳在梳着她一头乌亮的长发。

  她的表情很镇定,可是她雪白肌肤上的红晕,却分明在无声地诉说她的紧张,她看起来是那么娇柔、软软的,让他想起刚才拥着她的感觉。

  谢衡月发现自己不该把墨染打发出去,现在竟让王妃亲自梳妆,他心里也有几分纳闷,他总觉得今夜的苏雪遥有点陌生,跟他印象中的她,有点不一样。

  他眸子一沉,走了过去,从苏雪遥柔软的手中拿过了梳子,替她梳理长发。

  苏雪遥的长发虽然浓密无比,却十分顺滑,手指随着白玉梳在发间轻柔地穿过,谢衡月颇有爱不释手之感。

  苏雪遥只觉得谢衡月的目光似乎变成了实质,越来越热,她的头也越垂越低,心跳微微加快。

  谢衡月清越的声音响起来,「王妃,我们饮了合卺酒吧。」

  他放下了玉梳走到了桌前,斟满了两杯酒,琥珀色的酒在烛光下闪闪,他回身牵着苏雪遥的手,让她坐到桌前。

  她虽然入过一次洞房,然而合卺酒却是第一次喝,而此时年深日久,她也早已忘记了出嫁之前,嬷嬷教导过的事情了。

  苏雪遥只能亦步亦趋,他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

  谢衡月看着他的小娇妻怯生生的,明明很害羞却非要作出一派从容的样子,早已心痒难耐,看着坐在桌边的她露出白嫩后颈,不禁朝她俯下身来,把她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他将她半抱在了怀里,端起一只金樽,将另一只放到她柔嫩的手里,酒液微微晃动,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

  谢衡月忙一低头,俯身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合卺酒,接着微微转过头来望着她。

  他们之间呼吸可闻,他只觉得鼻内都是她身上馥郁芬芳的气息。

  谢衡月抬起手来,也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了她的嘴边,低低地说:「来,饮了这杯合卺酒,从此我们白首不离。」

  苏雪遥听到白首不离这句话,瞬间眼眶里又涌上了眼泪。

  重生前她苍雪满头,而他却盛年而逝,他们皆未曾见到对方白首的那一日。

  谢衡月看她泪光盈盈,心里一紧,几乎要问出口,你这泪是为了谁而落?

  却见苏雪遥低下头去,浅浅啜饮了他掌中的合卺酒,低声说:「夫君,白首不离,切莫失约。」

  谢衡月大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只觉得她没有什么分量。

  苏雪遥低呼一声抱紧了他的颈项,才发现他的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散开,长发垂落,此时在红烛映照下,两人乌亮的长发交织在一起,正是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他将她抱上了床,凝视着摇曳的烛光下她小巧而饱满的唇瓣,直接压了上去。

  唇齿相交,耳鬓厮磨,仅仅亲一个嘴儿,便有万般旖旎,千分缱绻。

  谢衡月一时气息不稳,毕竟是初次与女子亲昵,只觉险些便把持不住,而他的小娇妻早已软成了一滩水一般,只能攀着他的肩膀不放。

  谢衡月低喘一句说:「真是个小妖精,你这是要了为夫的命了。」

  苏雪遥听了却浑身微颤,方才脸上意乱情迷的红晕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睁开了含情美目,目光里却是一片惊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莫非他看出了自己不对吗?还魂重生,自己听起来也十分不可思议,而市井志怪故事里,还魂重生的人,都被当做了妖孽。

  谢衡月看到她倏然变了脸色,心下十分怜惜,此时只觉得坊间传说他的小娇妻十分剽悍,显然是在造谣诋毁。

  谢衡月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为夫失言了,王妃莫怪。王妃你便是要我的命,拿去便好。」

  她闻言眼中的惊恐之色不见了,却又笼上伤感,前世谢衡月可是真的为了她丢了性命。

  她微微颤抖着说:「夫君可是忘了刚才白首不离的誓言?既与妾身结白首之约,夫君怎能不长命百岁?」

  谢衡月听到她这样说,此时此刻,他心里那一点芥蒂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不由得紧紧搂了她一下,她的鼻端满满皆是他身上好闻的男子气息,这让她莫名心慌意乱,再见烛光下他的中衣凌乱,露出大片精壮的身子,他骨肉停匀,肌肉微微隆起,散发着蜜色的光芒。

  苏雪遥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而脑海里却异常鲜明地印上了他此时的模样,心想原来他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弱不禁风。

  她红透了脸颊,将头转向窗幔,眼前喜庆的红色让她眩晕,她低声说:「灯太亮了。」

  谢衡月回身劈出几掌,掌风过处,将洞房里高照的所有烛火全部熄灭了。

  出手之后,他心里微微有些后悔,他的功夫极少在人前显露,但转眼看着微微捏着被角的妻子,他又觉得无须对她避讳,这是他的妻。

  房里陡然一黑,淡淡的月光从窗纱透了过来,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只见他放下了罗帐,转身便躺在了她的身边,手臂一伸,便十分自然地将她搂进怀里,彷佛他们之间曾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他们第一次合卺同床。

  肌肤相贴之处,一片炽热,她被他的臂膀箍得紧紧的,半点不能动弹,他重又吻了上来,让她头脑晕晕的,只觉世界重回混沌。

  她攀着他的肩膀,趁自己还未曾完全失去知觉,在他耳边婉转颤抖着低声恳求道:「且望夫君怜惜妾身。」

  谢衡月苦苦忍耐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入洞房之前,他的教头教了他一个新法门,一脸神秘地说他一定用得着,还真是用得着。

  他低喘一声,运起功来,真气在丹田中转了三圈,他身上已经微微出了点儿汗,但是好在紧要关头,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的气息还是有点不稳,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声说:「王妃我都知道了。你今夏落水,到如今寒症未愈,身子尚虚,避子汤又伤身。我已答应岳家,此时不会与你圆房,你且安心吧。」

  苏雪遥心中又一颤。原来如此,前世他们洞房花烛夜大打出手,从此他便搬去了书房,这一住他就再也没搬回来,她竟不知当时还有这件事。

  只是……虽然今夜如此美满,可她还是有几分担心,害怕那些莺莺燕燕又会找上门来。

  她眼底有些黯然,心里很想对他说,她的身子并不妨事,他们不如今夜圆房吧。

  可是直到她在他的怀中睡过去,她都实在太过羞赧,开不了这个口。

  第二章 不同于往常的她

  苏雪遥实在太过困倦了,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下午。

  睁眼的刹那,她还有些恍惚,身边的罗衾已经没有了谢衡月的温度,但是依然留着他身上清雅的味道。

  她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昨夜她本以为自己会魂归地府,没想到却重生回了四十五年前,想到这儿,她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了,便坐在床上,努力地回想着。

  听到她的动静,一直候在外面的大丫鬟绿绮和红鸾,急忙走了进来。

  昨夜大婚之夜,小姐居然没有唤她们伺候,她们心中正十分忐忑,早上自然格外殷勤。

  苏雪遥看着这一对大丫鬟,她终于想起来了。

  新妇第二天需要进宫去向皇帝、皇后与皇太后请安啊!她怎么能把这件事情忘了!

  她前世胆大妄为,不管不顾,一心想着大不了不过,丝毫不顾及谢衡月的体面,竟托病不去拜见,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想想随之而来的种种麻烦和祸事,苏雪遥心中一凛,低声问绿绮,「王爷可从宫里回来了?」

  绿绮摇摇头说:「并未。晌午,跟着王爷的人送了话来,说圣上留饭了。」她看看架上的珐琅自鸣钟说:「这个点儿,王爷应当快要回来了。」

  绿绮偷眼看着苏雪遥,心中又觉困惑,小姐在轿子里还咬牙说,今日定要王爷好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王爷收服了。

  她想起王爷的容色,心里也是一热,不免又有点想入非非。

  苏雪遥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心里一叹。

  此时却没有余裕跟绿绮谈谈,她匆匆爬了起来,差一点就又自己动手了,才总算想起来自己该吩咐这些丫鬟,她暗暗管住自己的手,一边唤一众丫头来梳妆,一边心中七上八下,唯恐当年的事再次重演。

  然而已经来不及,门口忽地传来一声,「王爷回来了!」

  只听一阵哗啦啦响,水晶帘子被掀了起来,晶莹剔透的水晶荡漾着,反射着秋日下午和煦的金色阳光,那碎金般的光,照在苏雪遥的脸上,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谢衡月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这样的动作,只觉得她此时的表情十分可爱。

  他从宫中回来,衣服都没有换,就直奔这里,来看他的小娇妻。

  墨染几个赶紧从后跟了进来,捧着谢衡月的衣物,还有水盆等物。

  新房里并没有放他几件衣服,谢衡月昨日说,成婚之后他要住书房,因此他的日常用具皆在书房,只是墨染眼下看他急匆匆地直奔新房,一进屋目光就黏在了王妃的身上,平常的挑剔都不见了,她心里就有了数,立刻决定马上将王爷的东西从书房搬过来。

  墨染看他们小夫妻对视着,两人脸上又都浮起了红晕,她心里倒十分欢喜,这样才好嘛,新婚燕尔便要分居,王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她们井然有序地给谢衡月除冠宽衣,解玉带、玉佩,为他换了件常服。

  苏雪遥觉得此刻的丈夫,神色如常,眉宇间甚至透着几分喜气,刚才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当下两人,一个穿衣,一个宽衣,彼此对望。

  苏雪遥目中水润,她柔声说:「王爷,妾身昨夜……」说出昨夜二字,她不由得一阵羞赧,脸上微红的薄晕颜色逐渐转深,竟差一点忘记了自己下面要说什么。

  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昨夜的旖旎风光。

  谢衡月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忍不住说:「昨夜怎样?」他最后一个字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暗示。

  墨染听谢衡月竟然出口调戏王妃,一时为他理衣领的手都惊讶地停了下来。

  谢衡月在外面有纨裤之名,众人皆言他眠花宿柳十分风流,然而外人不知,他们家王爷是最规矩不过的一个人。爱慕他的名门淑女如过江之鲫,他若真的浪荡,恐怕王府再大十倍都装不下那么多女子。

  墨染看到一起进来的几个王府的丫鬟内侍也面露惊异之色,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垂眸,手脚却放慢了,各个竖着耳朵,只想多听听好戏。

  墨染瞪了他们一眼,可自己也不由跟着放慢了动作,今儿个的王爷太过稀奇,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一定得好好看戏。

  谢衡月一心只在他的小娇妻身上,并不管他们的那些小心思,见王妃因他的问话,脸上的羞涩转浓,心里倒十分开心。

  然而苏雪遥到底心中焦急,当下不管她夫君的调戏,还是抬起头来望着他说:「王爷,妾身没有去宫里请安……」

  谢衡月看出了她的惶惑,知道他的小娇妻误了新妇的规矩,正在忐忑,他心中一阵怜惜。

  「早上我见你睡得那般香甜,便吩咐了她们,不许她们扰你,让你好好补眠。我跟皇上皇后和皇太后说了,昨夜疏狂,菡萏娇红,浑欲不胜,只能告罪了。」他想起了今早大家听他这么坦荡地说出来,大家那惊诧而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模样,就不免眼中带笑。

  苏雪遥惊呆了,他的这般说辞比前世更加不堪,恐怕惹的祸也更甚了,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话一落地,房内众女儿都羞红了脸颊,心中也一凛,知晓这可不是小事,急忙加快了动作,迅速地退了出去,唯恐一会儿听到什么更了不得的话,更唯恐他们夫妻吵起来,会被迁怒。

  墨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王爷疯了。

  绿绮却吓了一跳,她偷看自己小姐,只见苏雪遥一脸羞恼忧惧,她露出来的脖颈手腕上红梅点点,艳丽无比,的确是一副雨疏风骤被摧折的模样。

  没想到王爷看上去那般斯文,手段竟然这般厉害,原来他花中圣手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连她们娇蛮任性的小姐都整治得服服帖帖,变得这般温柔。

  绿绮打个激灵,心中的妄念,不由得打消了几分。

  谢衡月看他娇妻脸上的羞恼震惊,知道自己着实孟浪了,吓到了她,于是走上前去,揽着她柔软的腰肢,在她白玉一般的耳边说:「圣上念我新婚燕尔,年纪轻不知轻重,责骂了几句,并无大事。」

  苏雪遥只觉得手腕上一凉,她如同新雪一般的纤细腕上,已经套上了一双清得像秋日碧空一般的玉镯。

  谢衡月笑着说:「这是皇后额外赏的,你且戴着吧。」

  苏雪遥并不知道她的夫君会这样促狭,不过想到一场大祸居然就这样消弭于无形,自己丢个脸,倒也没什么。

  她含嗔望着他,并不说话。

  谢衡月只觉得她那小巧的贝耳让人越看越爱,不由得张口微微含了含。这一下,她眼中的嗔意尽去,只余羞涩,身子微颤,说不出的可爱。

  谢衡月发觉自己本来是想调戏她,可彷佛坑了自己。

  再玩下去,他恐怕又要运起玄功才能平息,只能恋恋不舍地直起腰来说:「皇上皇后体恤你,免了你三个月的请安。一会儿还有厚赐,你只管领旨谢恩,好好在家将养便是。旁的自有我在,你无须挂怀。」

  苏雪遥不明白为什么他几句荤话就能混过去的事儿,前世却闹得那样大,然而这原由如今也无法弄清了,便不再多想。

  现下她心中不再有前世那些念头,不必进宫正合了她的心意,若免去了人前抛头露面,自然最好不过了。

  她虽然羞赧万分,还是声音极低地道:「王爷,此事不足与外人道,莫再提了……」

  她的话音被谢衡月随之而来的热吻吞没了。

  苏雪遥只在昨夜喝了几口红枣莲藕香芋粥,腹内空虚,此时被他压在妆奁台上亲个没完,不免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才等到谢衡月放开她,她调匀了气息,才勉强微不可闻地说:「夫君,且住……」

  美色误人!谢衡月看她脸色变得苍白了一些,显然是娇不胜力,这样下去,他跟父皇的妄言,恐怕要成真了。

  他忍下心中渴求,问她道:「早起可曾用饭?」

  苏雪遥摇摇头,正要吩咐传膳,却看谢衡月的脸沉了下来,低唤一声,「墨染!」

  苏雪遥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忙接过话头说:「墨染,传膳吧。」

  墨染在外头听到谢衡月的口气,就知道要糟糕,入内后本以为免不了一番训斥,却见王妃朝她微微颔首,她不禁心中一喜,看来王妃的脾气竟是十分好,也肯体恤旁人。

  于是不等王爷发火,她立刻退了出去,去厨房道:「王妃传膳!」

  墨染这一声,让早已恭候多时的厨房李管事大大松了口气,也忙吩咐下去,没多久,热腾腾香喷喷的各色菜肴,流水一样地端了上来。

  李管事偷偷问墨染,「墨染姑娘,这以后传膳事宜,王妃可有话吩咐?」

  墨染眼风一扫,李管事心头一跳,却咬牙没有退缩。

  王府治下极严,规矩分明,李管事也知道自己这算逾矩了,只是他真的急了。

  这一餐可是新妇在王府的第一餐,王府的上上下下早已听闻王妃剽悍的名声,又哪里敢怠慢?这一应饭菜,厨子们使尽了平生解数,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至于王妃的喜好,则不需他们打听,早就吩咐了下来。

  他们看上面都那般小心在意,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各种费时费工费料的精致吃食,晨鸡未鸣之时便已经预备妥当,用银霜炭火炉温着,只待里面一声令下,立刻便传了进去。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这位新王妃果然了得,他们都这般小心了,还吃了她个下马威。

  厨房的众人眼巴巴地从天色未明等到晌午过后,换了无数次菜品,都不曾等到里面传唤,他们心下忐忑,着实不明白王妃这是怎样个章程。

  尤其是王妃还从家中自带了几个厨子与杂役来。

  李管事昨夜婚宴上跟他们略略交谈了几句,发现那二十几个人胡吹乱侃,言行无状,再问下去,恐怕要出事,便赶紧息了跟他们打听的念头。他们自有王妃保驾,说什么都好,自己项上人头,可只有这么一颗啊。

  再者,他们昨夜喝酒打牌,直闹了个半宿,今朝一个都没有来厨房点卯,也令李管事十分头疼。

  想打探情况却没地方打探,厨房的众人可是忐忑了一整日了,李管事自然顾不了什么规矩,赶紧趁机询问。

  墨染看着李管事脸上的难色,也知道他在烦恼什么,然而王妃高卧未起,连进宫请安都没有去,这等内帷中起居之事,岂是他能打听的?

  墨染脸一板说:「你是王府老人,规矩不消我说了,不要欺王妃新妇脸薄,你们就想趁机胡来!」墨染看他惊惧起来,心中不忍,想了想又提点道:「你只管小心当差便是。」

  李管事得了她这句,知道此次应该无碍了,却不由得腹内苦笑,他们的这位新主母,宰辅的爱女,艳名远播,更是悍名远播。

  圣上赐婚之后,她那句「我若想看美色,为何不揽镜自照」在京中疯传,流言纷纷的那几个月里,王爷每日黑着脸,他们厨房的杯盘都碎了无数,他为了让王爷多用几口饭少发点脾气,可谓费尽心思。

  新妇脸薄?哪个新妇?何人脸薄?

  李管事心中哀叹着,朝墨染拱拱手,谢过她之后,急忙退了下去。

  这里正是内院外院的照壁前,虽不犯忌讳,也不是他能久待的地方。

  他离开的时候,王爷正贴心地给他的小娇妻夹菜,他一眼扫过去,只觉得这桌菜,处处都是毛病。

  他的脸色变化虽然极微,但是坐在对面的苏雪遥却看个分明。

  四十年青灯古佛,她每日除了诵经,便是回想他的一言一行,体会其中被她忽略的深意。虽然他们死别已经四十载了,但在她心里,他的音容笑貌却随着时间推移更加清晰,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苏雪遥虽不明白谢衡月为什么不满,但是她不禁柔声说:「夫君,这些菜色样样都对口味。」

  谢衡月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苏雪遥就知道他已经不再生气了,果然他便淡淡说了一声,「王妃赏!」

  李管事尚未走远,便有人追上他说传赏,他赶忙回头,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看着那比往日丰厚两倍的赏赐,一颗心更加七上八下起来。

  他愁眉苦脸地想,到底这是什么意思呢?

  而李管事的烦恼,也是王府众人的烦恼。

  他们都打听过,他们言行无忌、肆意妄为的王妃,若说有一桩好处,那便是她爱恨分明,从不虚与委蛇。如今这般,他们到底是得了心,还是恶了意,众人都一片茫然。

  为今之计,只能更加小心了。

  谢衡月见王妃低头细嚼慢咽,她一段雪白的脖颈上,昨夜的点点红痕,在脂粉下依然若隐若现,惹人心痒。

  苏雪遥并不知道夫君此刻的心思,她慢慢说:「夫君,我要给普善寺捐点香火钱。」

  她随随便便就将普善寺三个字说了出来,却不料引来谢衡月强烈的反应,她的手腕被一把攥住了,谢衡月脸色极为凝重。

  「谁告诉你普善寺的?」他差一点就要问出口,可是有人拿普善寺恐吓你?那个人可是我的好四哥谢清商?

  苏雪遥自重生以来就知道自己与往日的自己绝不相类。新婚之时十分忙乱,众人未必察觉,但时间一久,她的性情大变,自然遮掩不住。

  而她也不想遮掩。

  这四十年囚于普善寺,在佛前诵经,她早已心思空明澄净,看淡一切是非恩怨。

  若非她心中始终对谢衡月未能忘情,一缕情丝系在心头,刻骨相思,痛悔难当,无法超脱红尘,她早就做了静慈师太的衣钵传人了。

  此时被谢衡月质问,她神色波澜不惊,抬眼看着谢衡月,谢衡月被她这一眼望过来,不由得心中大惊。

  她这一眼,似万般繁华如流水,千重锦绣皆成灰,竟有几分寂灭之意。

  他心中着急,不自觉将她的腕子攥得更紧。她这般眼神,比她在洞房里哭个不停,更让他心痛。

  她的腕子都被他攥红了,然而她却眉头都不曾皱过,她望着他轻轻说:「不曾有人告诉我,是我在梦中梦到的。」

  「梦?」谢衡月再一看,他的娇妻已经垂下眼睛,还是那般娇弱可怜,他手一松,放开了她的皓腕。

  她手一缩便要将腕子缩回衣袖里去,可谢衡月立刻看到了她腕上的红印,他心里又后悔又着急,于是轻轻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他捧着她的手腕心痛不已,轻轻吻上去,好像这样能帮她赶走疼痛,「你刚才为什么不喊痛?」

  苏雪遥只觉得他的唇瓣吻过处,刚才的热痛全消。

  她抬眼望他,眼里不见刚才的寂灭之意,却满溢柔情,不由得怔怔地说:「梦里我在普善寺诵经四十年,醒来便觉得世上诸苦皆不再是苦。」

  唯有不得与你相见,爱别离,求不得,是真苦。

  谢衡月只觉心中一痛,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他清雅的男子气息笼罩了她,「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你真是个小女孩儿,便这样将这梦当真。」

  苏雪遥知道他并不尽信,然而她却不能再多说了。

  谢衡月沉吟片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色,「普善寺这三个字,你还跟谁提起过?」

  苏雪遥摇头,谢衡月看她眼神清澈,仔细分辨,确定她说的是真话。

  因他们俩在饭桌上你侬我侬,谢衡月不仅亲自给妻子布菜,不假他人之手,还嫌弃众人碍眼,早将一干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此时屋子里就剩他们相对而坐,他倒不担心走漏风声,于是慢慢道:「普善寺事关一桩前朝秘闻,其中颇多忌讳,并非普通寺院,他们也不需要善男信女布施。你要想礼佛,便在王府里给你布置一间佛堂吧。」

  苏雪遥并不知道普善寺还有这等秘辛,在她眼里,那就是一间普通寺院。

  灾年亦施粥赈济灾民,有大疫祈求安康。她虽然被禁足不能外出,亦不能参与寺里的救助,却看惯了这样的事。

  「怎么会有寺庙不缺布施呢?」她望着他,目光颇为不解。

  前世苏雪遥前半生娇生惯养,后半生伴着清寂古佛,到如今心性亦如孩童一般,未经世事侵扰。

  谢衡月只觉她眸光澄澈,被她这么一看,他心里又一动,「你说你梦里去普善寺诵经四十年,那你梦里可有我?我在哪里?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那里受苦?」

  苏雪遥不想他都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居然还肯再问她的梦。她垂下眼睛,并不敢看他眼里的关怀,一滴眼泪却慢慢从长长的睫毛下溢了出来。

  她心中只想,若你还在,自然不会让我受苦。

  前世的她最终众叛亲离,父母皆将她视为耻辱,抛却了她。唯有他被背叛出卖,生死一线之时,依然站在大殿上,将她护在身后,对众人厉声说:「她的错处便是我的错处,夫妻一体,我一力承担!」

  谢衡月看她又哭了,心中一乱,将她搂在怀中,只觉得她身子颤抖,显然是怕得狠了,他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狠意。

  他一时不察,竟让人将手伸到了她身上,他以后定要慢慢查问出来,到底是谁拿普善寺来试探威胁他的小娇妻。

  谢衡月搂着她,一点点地吻着她,让她舒展开身子,不再像刚才那么颤抖。他心中十分怜惜,咬着她的耳垂,满意地感受着怀里的她由忧惧的颤抖变为喜悦的沉沦。

  谢衡月抱着她,觉得她的身子那么软又那么热,他慢慢地说:「一个梦而已,不要当真。下次你作梦,要记得将我也梦进去。若梦里有人欺侮你,你就想我的模样,我立刻便会出现在你面前,把妖魔鬼怪都赶跑!」

  他的小娇妻伏在他怀里,反手抱紧了他,她那般用力,整个柔软的身子都紧紧贴着他,让他不由得又心浮气躁起来,却听她低声说:「若真如此,那便好了,有夫君在,我自然是什么都不怕了。」

  谢衡月索性让她坐在了他腿上,抱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

  第三章 出乎意料的态度

  他们俩这一顿饭,就这样吃到了日影西斜。

  苏雪遥刚刚重生,脑海中除了他的事情,别的事都变得极为遥远黯淡,一时竟难以想起,便不知道该跟丈夫说些什么,而谢衡月也不是个多言的人,两人就这样无声缱绻着。

  忽地,门口一阵喧哗,墨染喊着,「拦着他!」

  接着却是一个男子扯开嗓门喊道:「王爷!王爷,您别娶了媳妇忘了我,外面诸事还等着您裁夺,您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在谢衡月怀里的苏雪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认出这声音属于他的长史罗振康,谢衡月听到了罗振康大喊,脸色却是一沉。

  苏雪遥只觉得这半日已经被搓揉得浑身酸软,她这不是吃饭,倒是被人吃,轻轻推他一把说:「正事要紧,莫让罗先生等。」

  王妃开口,谢衡月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一打帘子走了出去,水晶帘子晃动间,罗振康似乎看到了一个绝色佳人,又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罗振康留着三绺胡子,高高瘦瘦黑黑的,并不像个读书人,倒更像个买卖人。

  他今日本来有要事跟谢衡月相商,他也知道如今王爷娶了妻,从此便内外分明,他不敢再随便闯进内院来,便只在外院书房等王爷出来。

  没想到王爷从皇宫回来,一头扎进了内院,他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家王爷出来,心中焦急,又向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牛脾气,便直接闯了进来。

  谢衡月并未动怒,淡淡地说:「记下你三十大板。我们出去说。」

  另一边,苏雪遥看谢衡月离开,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心里总想一刻不离他,但是又有点吃不消他的热情……她竟不知道谢衡月这般黏人。

  唤来丫鬟替她整理仪容,她自己坐到妆台前,她朝镜里望去,脖颈上遮掩的脂粉皆被蹭掉了,而她身上的痕迹更甚,她心里一跳,脸上不由得一热。

  绿绮和红鸾看王爷急匆匆地离开,又听见叫唤,就都走了进来。

  她们其实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昨夜小姐分明在花轿里还咬牙切齿地说,定要给她的小白脸丈夫好看,她要大闹一场,要能被他休回去就更好了!

  哪里知道小姐一夜起来,原先说好的通通不算数了。现在的小姐眉目含春,一脸疲倦的餍足,再没有了出嫁前那张扬的怒意。

  红鸾一边给她理妆,一边大着胆子说:「小姐,王府的管事大娘们,您陪嫁的管事们,一直在西跨院候着,等您的示下呢。」

  自己竟然把这件事忘了,苏雪遥点点头,便说一会儿唤她们进来。

  红鸾贪财,她知道红鸾必然是收了银子才来回报的。

  红鸾只觉得苏雪遥淡淡的一眼,好像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她不禁心虚地移开眼睛。

  苏雪遥也没揪着此事不放,等整理好了仪容,就让人传话叫管事们过来,在丫鬟随侍之下去了小厅,端坐在主位上。

  一会儿地下便黑压压地站满了丫鬟婆子管事,王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皆在此了。

  他们在西跨院等了整整一天,到天黑才等到了召见,心里也是十分不安,再见上首的新王妃端坐着,明明看上去那般娇柔,却自有一种沉静的气魄,跟传言中绝不相似,不由得都屏息静气地垂手站着,不敢多言。

  苏雪遥看着王府的一干人等训练有素规矩分明的模样,又看看自己带来的人如此散漫,不免心中一叹。

  她慢慢开口道:「你们很好,日后一切照旧,好好当差。我有一句话送给诸位,诸位要常记心中,万事要心存善念。若有龃龉,切不要私下斗狠,摊开来说便好。」

  众人只觉这位王妃年纪轻轻,但极有威严,她说得越少,大家就思量越多。当下众人得了赏赐,就此便要谢恩离去。

  苏雪遥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着每一个人的模样,发现自己竟有大半不认识。当初王府抄没,下人们也皆树倒猢狲散,到头来,整日蝇营狗苟不过一场空。

  就在此时,她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人,心下一惊。

  她怎么把这个人,这件事忘了!

  苏雪遥当下就目视那人说:「且住,你留下。」

  昨夜苏雪遥未按照原计划行事,他就已经觉得不妙,现在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喊住,他脸上不由得冒汗,跪下来低头道:「小人给小姐请安。」

  他叫冯力,是苏雪遥的陪嫁管事之一,一时惊慌竟没有改过口来。

  苏雪遥看冯力神色慌张,只轻轻说:「绿绮,拿一串佛珠给他。」

  她的神色十分柔和,目光也很慈悲,但跪在下面的人却抖得十分厉害。

  王府众人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哪能不害怕。虽然王妃的做派跟他们打听到的不一样,但是看那管事抖得像筛糠,怕极了的模样,不知道座上那娇弱美艳的女子到底有多心狠手辣,才会把他吓成这样啊!

  众人一时都不敢再抬头,垂首立在一边,没有人敢走了。

  苏雪遥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院里的众人说:「还有谁跟他一起,都站出来吧。」

  她话音一落,她的陪嫁里有几个人不禁面如土色,直接便软倒在了地上。

  苏雪遥看他们那般惊恐,心中颇为不解。她前世傲慢,从未曾将下人看在眼里,自然不曾故意折磨他们,何至于一句话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她细细思量了一番,才明白过来。

  果然木鱼敲多了,对世事人情皆有些钝了,她和谢衡月是御赐婚姻,他们竟然敢内外勾连,为外男传递消息,这可是欺君大罪。如今自己眼见要反悔,要处置他们、将他们推出来顶缸,东窗事发他们又怎么能不害怕?

  苏雪遥心里念了一句佛,她能重生到新婚之夜,真是上天保佑,此时大错皆未铸成,一切都能挽回。

  苏雪遥见他们一个个面无人色,不禁叹了口气说:「每人拿一串佛珠,我这里不需这么多人伺候。不要忘了我的话,做人当心存善念。你们自去我的陪嫁庄子上吧。过些时日我得闲,也要去庄子上走走,你们且仔细伺候庄稼吧。」

  他们一听居然还有一线生机,立刻跪倒谢恩,东西都不敢收拾,就仓皇出东门往苏雪遥的陪嫁田庄子上去了,唯恐跑得慢点儿,大小姐又改了主意。

  以前大小姐眼高于顶,但她的心思极好揣摩,现在她不打不骂、温温柔柔起来,倒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书房里,谢衡月冷冷地看着他的长史官,「查出来昨夜那人是谁派来的吗?」

  罗振康捋了捋他的长须说:「小贼嘴很严,身上也没有可供辨识的东西或记号。」

  谢衡月咬牙道:「谢清商欺人太甚!本王的新婚之夜,他都敢派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件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罗振康看王爷眼里的厉色,心下十分满意,急忙说:「一切顺利,正按计划进行。」想了想,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贼人,是王妃的陪嫁偷偷打开东花园的角门放进来的,也是王妃带来的人一路上为他遮掩,让他一直闯到新房附近。该如何处置,请王爷示下。」

  谢衡月听了罗振康的话,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罗振康倒是脸上笑嘻嘻的,娶妻娶贤,他的主子被美色所迷,非要娶个花瓶回来,还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瓶,以后可有他受的了。

  忽然门开了,侍卫首领袁腾义道:「那几个人要走。」

  罗振康冷笑一声,「他们把我们王府当做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袁腾义看着王爷迟疑地道:「是王妃刚才突然打发他们走。」

  谢衡月心里却一松,罕见的笑了起来,他本来就风姿卓越,这一笑几乎要耀花了大家的眼睛。

  「本王可是新婚。鸡毛蒜皮的事儿,你们俩见机行事便可,莫要再擅闯内宅!」

  最后一句谢衡月说得十分严厉,狠狠瞪了罗振康一眼。

  掌灯时分,苏雪遥歪在榻上,正闭目细思她结婚前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只希望她不要遗漏什么重要关节,却觉鼻尖一阵清雅的男子味道,紧接着她的唇就被含住了。

  「王妃可曾想我?」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一个热吻之后,她便娇喘细细,白皙的脸上都是红晕,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连忙轻轻推着他的胸膛说:「不成了,我真不成了。」

  谢衡月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喜爱更深,捏着她的鼻子说:「你要懂得换气。」说着不由分说将她压在榻上,便又吻了上去。

  苏雪遥懂了换气,这个吻便变得极为缠绵悱恻。

  灯下看美人,更比平常美几分,谢衡月望着云鬓散乱,双唇被他吻得有点微肿,红润可口,只觉平生所见美景,莫过于此时。

  躺在榻上的苏雪遥却望着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身影,心中暖洋洋的。

  谢衡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红烛烨烨,铜镜模糊地映出两个人影,虽看不真切,却十分相配,真是一对璧人。

  他扭头看娇妻,脸上似笑非笑地说:「今日方知王妃说若想看美色,为何不揽镜自照的真意。」

  苏雪遥一听只觉得要糟糕。谢衡月一直没提,她只当他已经忘记了,没想到这是要跟她秋后算帐啦。

  说话间,谢衡月已经欺身上来,按着苏雪遥的肩,将她牢牢按在榻上,半分也动弹不得。

  苏雪遥脸上红晕更深,她只觉得他的目光越发灼热,而他在红烛下也越发显得眉目深邃,英俊无比,她心中一动,低声道:「夫君,且饶恕妾身则个。妾身年幼无知,坐井观天,竟不知道世上有王爷这般美男子,才敢说那番大话。」

  谢衡月眸子一沉,没想到他的小娇妻此时此刻还不忘调侃他,不给她个教训,怎么能振夫纲。

  他俯身压了上去,只淡淡在她耳边说:「这是王妃自找的,莫怪本王无情。」

  这下子,两人榻上纠缠,她嗓子都差一点失声,她无论如何娇喘求饶,而他却始终冷静自持不为所动。

  第二天,天蒙蒙亮,谢衡月看着苏雪遥在他臂弯里睡得那么沉,心里也是一叹。

  昨夜他竟有些癫狂,在那之前,他不知自己胸中爱意居然已经如此深。而她即使对他哭泣求饶,也依然对他全心信任,总不忘抱着他的臂膀不放,真是可怜又可爱。

  他不由得轻轻吻上她的唇,浅尝辄止,便觉心情激荡难以自抑。

  他叹了口气,看来那清心诀也救不了他了,圆房之前,为了她好,也为了自己好,他还是搬去书房吧。

  苏雪遥两世为人,也未曾经过这样的阵仗,她这一觉便又睡到了晌午过后,再睁眼时,却看到她的夫君坐在书桌前批阅案牍。

  秋日的阳光,如碎金点点从窗外映进来,照在书案前的地上,树影晃动,满室安宁,阳光下他越发显得姿容秀雅,举世无双,坐在那里提笔疾书,身姿挺拔,仪态潇洒。

  苏雪遥不由得看得一呆,又不禁回忆起昨夜来,她一时羞不可抑。

  谢衡月是习武之人,她刚醒来就察觉到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却见她急忙拿袖子掩面,柔声哀求道:「夫君,妾身再也不敢了。」

  谢衡月脸上微笑说:「如此便不敢了吗?王妃你夸自己丈夫颜色好,乃天经地义之事。王妃以后务必要时时夸,日日夸才好。」

  苏雪遥不料前世不是冷冷清清就是对她一脸不屑的丈夫,厚起脸皮来,居然这般难以消受,她啐了一口,便翻转过脸不去理他。

  谢衡月见她又要入睡,知道她这是体弱不胜,但也不可这般一味贪睡,于是斟了杯茶走到床前,哄她起来,她便就着他的手,低头饮了一口。

  他见她一脸困倦,眼皮又沉得抬不起来了,心里有几分后悔,昨夜不该一时忘情。

  他还是连哄带吓地将她从床上弄了起来,她觉得十分疲惫,却不胜其扰,只能一边打呵欠,一边从被窝里伸出一双雪足来。

  谢衡月心中爱怜,照例传膳之后就将人都赶了出去。她一应起居,都由他亲手照料。虽然他动作生疏,难免笨手笨脚,但是自有一番小心翼翼的温柔。

  而半睡半醒之间的苏雪遥,也眯着眼睛,半打着盹儿,由着他折腾。

  王妃两日都是如此作息,别人不敢说什么,却惹急了她的陪嫁乳母冯嬷嬷。她听得里面传膳之后,又将人全部都打发了,便不管不顾地要进来。

  然而自从昨日罗振康差一点直闯内室之后,谢衡月就加强了此处的守卫,冯嬷嬷立时被拦在了门口,几个高大的武婢,手往她腋下一插,便把她提了起来,冯嬷嬷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差一点被吓晕了过去。

  墨染看她们闹得不像话,急忙上前制止。

  王妃虽然看上去脾气不错,可是看她这么快便将她们王爷迷得晕头转向,显然是有几分手段的,这些武婢憨直,得罪了王妃的乳母,万一惹怒了王妃,大家可都吃不消。

  她将冯嬷嬷领进外间,正要好言安慰,冯嬷嬷却趁她不备掀了水晶帘子,一头闯了进去,大喊道:「姑爷,您可不能这样!」

  内室里的谢衡月早就听到了嘈杂,他并没放在心上,想着自有人替他挡驾,没想到居然是一群废物,连个老嬷嬷都拦不住。

  冯嬷嬷以为会看到什么凄惨景象,哪里知道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小姐一双莹白的玉足踩在姑爷的膝盖上,她家姑爷正在给她穿袜子,一脸温柔缱绻。

  冯嬷嬷愣了一愣,但看到苏雪遥那浑身的痕迹,顿时又「嗷」的一声扑了过去,眼泪掉了下来,「小姐,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谢衡月略一迟疑,便已经被冯嬷嬷一屁股挤到了一边。

  苏雪遥望着她的乳母,冯嬷嬷虽然一根筋,但对她极好,可恨她前世混帐,竟连累冯嬷嬷也晚景凄凉,死时只有草席一张。

  此时乍见冯嬷嬷,苏雪遥心中一痛,泪珠也忍不住滚滚而下,唤了一声「冯嬷嬷」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冯嬷嬷抱着苏雪遥,对谢衡月怒目相向,「姑爷!我们小姐身子娇弱,可不能这样了!从今以后,老身要在外间值夜!姑爷你要知轻重!」

  苏雪遥一听便知道她误会了,不由含羞拉拉她的袖子,低声说:「嬷嬷莫要如此。这里是王府,他是王爷,你要有规矩,不可鲁莽。」

  冯嬷嬷眼睛睁大了,不禁又哭喊一声,「小姐何曾讲过什么规矩,你来了王府才两日,便变得这样胆怯?」她怒视着谢衡月,「明日三朝回门,老身定要将这一切禀明老爷!让老爷为小姐做主!」

  谢衡月早已脸黑得不像样子,听到这句话,他和苏雪遥一起焦急道:「万万不可!」

  谢衡月积威甚重,他不传唤,墨染就不敢进来。眼见里面闹得厉害了,她着实也顾不得了,一头闯了进来。

  只见王妃抱着冯嬷嬷,目中带泪。而冯嬷嬷则一边怒视着王爷,一边像母鸡护着鸡仔一般将王妃护在身前。而平时无所不能、杀伐决断的王爷,却一脸无奈地拿着一双雪白的女子布袜站在床边,颇有点不知所措的茫然。

  若只看当下的光景,这明明是登徒子偷香窃玉,忠勇老嬷嬷奋力救主。

  墨染呆了一呆,虽然极想多看几眼王爷窘迫的样子,但是王爷的目光已经冷冷地朝她扫了过来。

  她只好将满腔笑意全数吞回了肚子里,上来劝开了冯嬷嬷。

  而苏雪遥见状,也顾不得垂泪,忙极力对冯嬷嬷柔声相慰。

  她看了一眼夫君,含羞用极微细的声音对冯嬷嬷说:「他待我很好,并无不周之处,嬷嬷,这次是你太莽撞了。」

  她这一眼,眼波流转,明明十分羞涩,却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媚意,加上她的倾城之色,剩下的三个人都不由得看呆了。

  墨染纵是女子都不免心中一跳,心中只道:今日才知什么叫倾国倾城,什么叫绝色尤物,无怪乎王爷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娶到手。我家王爷真是英明神武,眼光太好了。

  好不容易她们才连哄带劝地安抚住了冯嬷嬷,将这尊大神送走。

  苏雪遥羞涩地低眉向夫君求情,「冯嬷嬷年老性情强。夫君你大人有大量,且宽恕则个。」

  谢衡月还沉醉在她刚才那一眼的风情里,顿了顿,才回过神来,他的王妃到底在求他什么事情。

  不管是在皇宫还是王府,谢衡月所见的下人们,都对他十分谨慎恭敬,即使墨染有点小调皮,也不敢公然这么呵斥他,他的幕僚们也从未有这样跟他说话的。

  他其实对冯嬷嬷的态度是新奇多过恼怒,但见他的小娇妻这样含羞告饶,岂能不抓住这大好良机?

  谢衡月故意将脸一板,冷冷道:「岂有此理,这般冲撞,怎能轻易饶恕!」

  苏雪遥见他动气,不禁有些着急,她坐在床前,伸出小手,轻轻拽着他的外衣长袖,微微摇一摇,柔声道:「夫君,且宽宥则个。」

  谢衡月被她这一晃一摇,早晃得心都要化了。

  他不禁顺势坐到了床沿,伸臂搂着她,心中一阵满足,却依然装出冰冷的模样道:「王妃要赔罪,得有赔罪的模样。」

  苏雪遥被他搂在怀中,只觉得他臂膀坚实,气息好闻,也不由得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轻轻蹭着他的月白色冰纨便袍说:「夫君欲如何,才肯原谅无礼呢?」

  谢衡月一时心里一热,再也绷不住脸色,低头吻上了怀里娇妻软软的唇,在唇间含糊地说:「我这便告诉王妃,你该如何向你夫君赔礼。这可是王妃自己求来的,莫要后悔。」

  苏雪遥见他目光灼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此刻她还真有些后悔了。

  她急忙告饶道:「夫君,妾身着实不能再……」

  谢衡月看她当真着急了,又知她着实娇弱,他心下怜惜,便放软了声音安慰她道:「莫要害怕。是我不好,今夜我便搬去书房,王妃且好好将养身子吧。」

  说着谢衡月却依然不放松她,似乎为了之后的离别,这一个吻,变得更加深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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