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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试阅 ✿] 初醒《夫君你哪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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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9-5-22 15: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9年5月24日

内容简介:

好你个江岘!以为到她家附近的巷子站岗,买个水晶糕给她吃,
她就会原谅他以往的欺骗、原谅他失联这麽久,相信他说要娶她是认真的吗?
况且她爹娘还在气恼他,就连他请了太子少傅的夫人来说亲也不为所动,
她娘甚至更积极的替她找对象,不过不比较不知道,看看那汪二少爷,
送礼送到她娘的心坎里,还说不介意她嫁过人,把她娘哄得多开心啊,
反观他,再一次没消没息,直到她出嫁前,才听说他同一天要迎娶她的三堂姊,
好啊,既然他要做得这麽绝,那她也不必再留恋了,
她相信就算没有他,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只是当盖头被掀起来的那一刻,她真的懵了,新郎……怎麽又换人了?
第二十一章 水晶糕勾回忆

  阮清昱每日清早去谭府,傍晚时分回来。

  谭毓夫很喜欢阮清昱,一是他聪颖伶俐,悟性极好,二也是他懂得珍惜机会的来之不易,发奋用功。

  如此也算对得起阮清晓的付出了。

  阮清让在翰林院备受重视,阮清昱的教育问题也解决了,只剩下两个年将及笄的姑娘。言氏一边为她们准备笄礼,同时又为二人的婚事操心。经历了前一事,言氏满心只想寻个家世清白、踏实稳重的人,相貌、钱财、地位,这些都可以不计较,但必须知根知底。

  阮清晓最近也颇忙,忙着寻阮清妤的底。

  自家姊妹,她不是没同情过阮清妤。之前在祖家被戏弄她都没计较,可她竟然撕了江岘留给她的信,让他们俩误会这麽久。

  如果早知道江岘始终没有放弃她,那段日子她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吧,起码心里还有一方柔软支撑着,不至於绝望透顶。

  想到江岘,阮清晓的心还是有点乱。

  他是靖安侯世子,而她虽然摆脱了罪臣之女的身分,可依旧是一介平民,想到昨日谭府那些倨傲的小姐们,她意识到,有些差距是与生俱来的,不易跨越。

  江岘不在乎,她也可以不在乎,但生在这个时代,想要打破世俗的成见,太难。

  况且阮清让说的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身边充满复杂和未知,可自己盼望的却是安稳平淡的生活。

  而且自己的心结解开了,父母未必也能如此……

  瞧瞧言氏看中的那几户人家,隔壁刘书生家的二儿子,正在科举的路上努力奋斗着,长得是斯文儒雅,一副老实人模样,克勤克俭,可见面时他送了三本书,还说「悉心挑选,小姐必能受益」,听闻此事,她哭笑不得,他想找个「心灵伴侣」,自己可担不起,不如十里坊的吴家,还知道抱两只大鹅来呢。

  蒋氏倒是给张罗了几个条件不错的,可人家哪里瞧得上阮家,不过是为了生意应酬,敷衍蒋氏罢了,这比现代的相亲还不如,在现代起码还能看看对方的长相,可是在这古代,连脸都不露,全凭家世地位财富能力值。

  反观阮清妤挑得可起劲了,有事没事便去找言月见,见天往蒋氏身边贴,好像那是她亲舅妈一般。

  阮清晓坐在西厢咳声叹气,巧笙进门来,一脸茫然道:「小姐,门外有人找您,候了有一阵了,也不说是谁。」

  阮家小院不大,出了二门一拐便是大门,阮清晓站在照壁前张望,确实有一男子。

  男子年不过三十,容貌清俊硬朗,身子挺得笔直,面无表情伫立在门口,堪似门神,让人看着发怵。

  阮清晓没敢跨出去,只探头问:「先生找我?」

  男人猛然抬头,吓了阮清晓一跳,随即他垂目道:「我家主子找您。」

  「你家主子是谁啊?」她不自觉往後退了几步。

  男人未语,目光瞥向对面的巷子。

  阮清晓跟着望过去,提悬的心登时落下了,只见一身锦绣曳撒、英姿挺拔的江岘,正对着她微笑。

  他本就自然散发着高贵脱俗的气质,这会儿又是正午,阳光有点烈,打他身上明晃晃的,像天神,灿烂得人睁不开眼,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阮清晓怔怔地看了他半晌,随即平静地转身,回房。

  「清晓!」江岘急唤一声。

  阮清晓回过头,见他正朝这儿疾步而来,她心一惊,赶紧摆了摆手让他回去。

  见他脚步未停,她只好赶紧迎了出去,扯着他又回到巷子里,她怒瞪着他,嗔道:「谁让你来的?若是让街坊邻居看到,又要议论我们家又出了何事。」说着,她朝他肩头的飞鱼绣纹扫了一眼。

  江岘也侧头看了一眼,明白地笑道:「方才去办差,突然想见你,来不及换衣裳,我下次会注意。」

  「没有下次了。」阮清晓没好气地道,「你别再来了。」

  江岘眉心一蹙,看着她的眸色晦暗。「你还没原谅我?」

  「我何时说过原谅你了?」

  「在谭府池塘……」江岘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小姑娘虽然倔强,却不像之前那麽冷漠,他突然想到什麽,双眼一亮,喉结微抖,沉声笑道:「对,不能原谅,还得跟我算帐呢!说吧,怎麽算?」

  阮清晓瞋了他一眼,她怎麽不知道他脸皮这麽厚啊?她撇嘴道:「今天没心情跟你算。」

  「那你哪天有心情?不然明天可好?」他笑意渐浓。

  「你!哎……」她真不知道该怎麽对付他了,以前吵嘴就吵不过他,现在还是。她乾脆不理他,扭头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别气,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他含笑解释,伸出右手,手掌里托着不大的油纸包。

  看那标记她也知道是什麽。

  「可能和清河的口味不一样,但这已经是最接近的了。」他将油纸包展开,递到她面前。

  水晶糕莹白,和他白皙的手指极为相衬,好看极了,可阮清晓的心却有点凉。她叹了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把往昔的记忆勾起。

  「我不要。」

  江岘的手僵住,「不喜欢吃了?」

  阮清晓摇头,「喜欢,可每次吃,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先是被绑架,然後是他丢下她……

  心突然被刺了一下,疼痛渐渐加剧。看着失落的小姑娘,江岘眼中的疼惜都快溢出来了。他提了提唇角,轻柔道:「吃吧,这一次我绝对不走。」

  阮清晓仰头看他,眼眸水雾蒙蒙,可对上他眸光的瞬间,立即沉溺在他似水的温柔中,水雾散尽,暖融融的。

  总是败给他。她在心里自嘲,无奈地捻起一块水晶糕,咬了一口。

  从舌尖甜到心里,亦如当初。

  「好吃吗?」他期待问道。

  阮清晓笑着点点头,如月光一般恬然。

  江岘看得有点怔,忽而又道:「我也想吃。」

  她一愣了,抬了抬下颔。「你那儿不是还有吗?」

  他眼尾一挑,笑道:「不想吃这个。」

  那想吃哪个?阮清晓看看自己手里的,眉心一蹙,举起来道:「可这个我咬过了。」

  江岘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柔,眸中的笑意像清风似的撩着她的心。怕再次沦陷,她索性低头不看他,继续吃着糕点。

  可糕点还没凑到嘴边,她便感觉到一股压迫感混着淡淡的檀香袭来,接着,她的耳尖被轻轻咬了一下。

  一股酥麻的电流沿着耳尖窜到心底,又扩散到四肢百骸,让阮清晓的脸都红透了,杏眼怒瞪,捂住耳朵喝道:「江岘!」

  她分明是恼,可看在他眼中却似小猫撒娇,甜软的声音挠得他心痒痒。

  江岘唇角一扬,轻声道:「吃到了。」说着,他托起她的手,把油纸包交给她,丢下一句「明天还要」,随即一个转身人便不见了。

  阮清晓呆愣在原地许久,直到心绪逐渐平静,红晕退了些,她才敢走出巷子。

  进家门前,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忍不住摇头叹息,哎,二度沦陷……

  晚饭,见阮清晓吃得不多,言氏忧心问:「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阮清晓摇摇头,笑道:「没,下午吃了些点心,不饿。」

  「姊姊吃点心也不带我们的份。」阮清妤笑道,给阮清晓夹了颗丸子。「再吃点吧,母亲特地给你做的。」

  阮清晓淡定地瞥了她一眼。

  自打离开祖家来到京城,阮清妤没了依靠,便一直讨好卖乖,使得父亲对她的怨气渐渐平息,就连母亲也开始接纳她,毕竟是阮家女儿,宋姨娘再可恶,也不该迁怒於她。

  不过阮清晓很清楚,她可没那麽安分。

  阮清晓没向父母提过阮清妤和周姚女联手害自己的事,之前是因为不想计较,如今是没找到证据。阮清妤既然能模仿江岘的字迹,便说明江岘留给自己的诗她一直留着,就是不知她有没有一起带到京城……

  见阮清晓不知在想什麽,迟迟没动筷,阮清妤眼眸一转,又道:「看来姊姊是真吃不下了,听嬷嬷说,姊姊和巧笙今儿一整日都没出去,什麽时候买的点心啊?」说着,她看看父母,见他们都没反应,又故作无意道:「可是谁送的?」

  这回可有效果了。

  言氏蓦地放下筷子看着阮清晓,蹙眉道:「吴家那孩子又来了?」

  阮清晓喉头一紧,无奈地叹了声,「没有……」

  「没有就好。那孩子不行,以後不管他送什麽来,都不可以接受。」言氏嘱咐完,看向巧笙,巧笙连忙点头。

  「知道了。」阮清晓喝了口茶,压压惊。

  见纤弱的女儿安安静静地坐着,言氏心头一酸。阮家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她曾经也是大家千金,可瞧瞧女儿,来说媒提亲的都是些市井书生,哪有一个名门之後?想起那吴家长子抱着两只鹅的模样,她忍不住叹了一声,沦落至此,她越发觉得对不住女儿。

  自打挑破误会,阮伯麟和妻子心意相通,他知道她在难过什麽,也放下碗筷,劝道:「待我任了教谕,清让有了官职,情况就会好转了。」

  也只能如此了。言氏无奈点头。

  阮清妤不太高兴了,她本是想勾出阮清晓与人偷会的事,怎麽情况会是这样?她不甘心,故意堆笑道:「姊姊生得标致,人又灵秀,爱慕她的人定不会少,不然怎有人给她送糕点?」

  惊能压下去,火可不好压。阮清晓冷看她一眼,她却故作惘然。

  言氏一听,终於察觉到不对劲,问道:「对啊,谁给你送的点心?」

  阮清晓清楚一家人对江岘的态度,她不能说,便微笑反问道:「妹妹,你怎就确定是别人送的呢?咱俩一个住西厢一个住後院,你哪只眼睛看到有人给我送点心来?还是你一直都在偷偷监视我啊?」

  阮清妤曾经害过阮清晓一次,一直偷偷注意着阮清晓也不是不可能,言氏想到这里,眉越皱越紧。

  见状,阮清妤有点慌,忙道:「咱们家小院就这麽大,转个身便看全了,你拿着点心进门,我自然看到了。」

  撒谎!点心分明是候在门口的巧笙拿进来的。

  但阮清晓不能揭穿她,揭穿她就等於承认有人给她送了东西。

  「我是吃点心了,是清昱昨天带回来的,带给我的。」阮清晓故意强调最後一句。

  反正彼此都没证据,谁的可信度高,谁的便是实话喽。

  阮清妤也拿她没办法,她只见到门外有人等着阮清晓,而巧笙守在门口,她没看到她见了谁,也没看到她何时回来的。

  父母没怀疑,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可好巧不巧地,阮清昱偏偏这时候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个人……

  「本想留清昱用晚饭,他怕家人担心便回来了。」谭沅昊的语调不疾不徐,淡定沉稳,和他的笑一般让人极舒服。

  他好似天生就有讨人喜欢的能力,阮伯麟和言氏微笑点头。

  「他自己回来便可,怎还劳烦谭公子送他?」阮伯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谭沅昊微微一笑。「言重了,顺路而已。」说罢,他环视客堂,问:「怎麽不见阮小姐?」

  阮伯麟和言氏皆是一愣。哪有一来便问人家姑娘的。

  见他们神情疑惑,谭沅昊的笑意浓了几分,解释道:「在谭府和阮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今儿祖母还提及,赞阮小姐有见识和毅力,让我传话,请她到寒舍做客。」

  闻言,夫妇二人点头,唤阮清晓来。

  阮清晓看到他,惊愕不已,随即长吁了口气,放心了。

  实在不能怪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中午才见过江岘,晚上阮清昱便领了人回来,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江岘,可冷静下来後又想,阮清昱对江岘有意见,怎麽可能带他回来。

  谭沅昊倒是起了兴致。第一次见到阮清晓,他便觉得她与众不同,还着实是,她见了自己,先惊後喜,意料之外,可非情理之中。

  两人见礼,谭沅昊将祖母的话转达了,便要告辞。

  家人送他,才一踏出门槛,谭沅昊便瞧见檐廊下躲了个小姑娘,正眨着一双桃花眼看着他,含笑福身,从容不惊。

  倒也是个有趣的。谭沅昊微微挑唇,朝她点了点头。

  阮清妤的淡定不了了,心都快跳出来了,脸若烧云。方才在门外听他是谭府少爷,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却移不开视线了,竟不知天下还有这般俊逸的人,脱俗得遥不可及,单那一笑,潇洒不羁,便让她着迷得不得了。

  阮清晓出门,见到羞赧的阮清妤,又看看谭沅昊,冷哼了一声。

  这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哼声,把阮清妤的荡漾春心点醒了,她想到了什麽,拉着跟在众人身後的阮清昱悄声笑道:「清昱,你可是偏心,为何只给大姊带点心,二姊就没有?」

  阮清昱有点愣,清脆地问了句,「什麽点心?」

  这一声,把前面几人都唤住了。阮清晓猛然转身盯着二人。

  「昨日你给姊姊带的点心啊?难道不是你给她的?」阮清妤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身後的阮清晓。「那会是谁啊?」

  「清妤!」阮清晓喊了声,「客人未走,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阮清妤在心里冷哼一声,要是等客人走了,还不知道她会偷偷对阮清昱嘱咐什麽呢。不过眼下看阮清昱的反应,显然不知此事,阮清晓躲不过了。她更加得意地笑道:「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好奇。」

  好奇?这分明是挑衅!

  不管阮清妤是有意无意,言氏都明白过来了,盯着阮清晓,眉心越皱越深。

  阮伯麟也颇是尴尬,讪笑伸了伸手臂,继续送客。

  瞧这一家人的神态,谭沅昊抿唇。宅里院外,女人圈混出来的,别人看不懂,他可品个透澈,这是小姑娘拿着弟弟做掩护被人掀了底啊,看来自己一走,必然是场暴风雨。

  眼见阮清晓的脸色越来越沉,谭沅昊唇角一勾,唤道:「清昱。」

  阮清昱应声上前。

  「昨个祖母特地为你做的点心,你给你姊姊了?」谭沅昊狭长的眼睛微眯,眸光一闪。

  阮清昱先是错愕,而後逐渐淡定,低头不语。

  谭沅昊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给便给了,又不是错事,何必不敢说。」

  阮清昱木然点头。

  这便解释清了,大伙儿的脸色缓了过来,除了姊妹二人,一个愤恨得直想跺脚,一个虽松了口气,表情却仍有些凝重。

  送客後,一家人回到厅里。阮清晓忽然说要询问谭老夫人邀请之事,又走了出去。

  刚上轿的谭沅昊见到她出来,又下来了。

  阮清晓福身。「谢谭公子方才相助。」

  谭沅昊轻笑一声,挑眉道:「看来我猜的没错啊,那你还真要谢谢我。」

  阮清晓没好气地在心里想,这人的脸皮还真是厚啊!

  道过谢,她福了福身便要退下,他却把她唤住了。

  「你要谢的就这一件吗?」

  阮清晓驻足,不明白他这是什麽意思。

  他又笑了,那笑容好像阳光,把晦暗的四周都映亮了。

  「我的绢帕,你不还我了?」

  阮清晓这才意会过来,不过她必须反驳,首先,是他先撞的自己,他给自己手帕时,她已经谢过了;其次,那日情况混乱,手帕沾了泥血,早就不知道被陆家小丫鬟收哪儿去了,所以「谢」和「还」似乎都没必要;最後,他差一块手帕吗,要小气到向她讨要?

  不过,他是客人,且刚才帮了自己,他说什麽便是什麽吧。

  阮清晓勉强笑道:「手帕怕是不能用了,改日嬷嬷做了新的,让清昱给您带去。」

  谭沅昊撇嘴,佯做不满,可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他舌尖点了点下齿,盯着她道:「不若把你的给我吧。」

  他这浪子的名声真是当之无愧。即便她这个从现代来的人,也明白在古代姑娘送手帕是何意,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她内心冷哼,面上却依旧淡定地保持微笑。「抱歉,我没带。」

  谭沅昊瞧着她衣袖露出的绢帕一角,并未戳破。「好,那你记得,你欠我一块绢帕,待你绣好了,我改日来取。」说罢,他朗朗而笑,带着他独有的轻佻和张扬,衣摆一撩,上轿。

  看着远去的蓝呢轿子,阮清晓不免感叹,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得好。

  阮清晓回到厅里的时候,只看见言氏和阮清昱。

  阮清昱见她表情困惑,便主动说她方才一离开,父亲便一脸怒容地把二姊叫去书房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阮清晓点点头,并未多说什麽。

  阮清昱想问问点心的事,可瞧了瞧一脸严肃的母亲,便默默去花厅用膳了。

  堂中只剩下母女二人。

  「他是冲着你来的吧?」言氏冷不防问道。

  阮清晓有点错愕,赶紧摇头道:「母亲说什麽呢,人家不是说了送清昱回来吗?」

  这点规矩言氏岂会不懂,哪用得着他一个少爷送自家儿子回来,况且就算是来邀请女儿去做客,也该下帖子才对,哪有主子亲自传话的。他说两人有一面之缘,当时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只有女儿知道。

  这些言氏没提,只是笑道:「不是就好。和他还是尽量少接触,咱们不是一路人,不要让人家有了误会。」她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以前一直想着要让你嫁个好人家,如今才知道什麽是好。当初是我的错,一意孤行害了你。」

  「母亲怎麽又提这个?」

  「我也是看到谭家公子才想到了。」她抚了抚女儿的手。「知女莫若母,你的心思我懂,你不要再想那个林岫了,况且他也回不来了。」

  「他若是回来了呢?」阮清晓突然问了句。

  言氏一僵,神情忧郁。她就知道女儿还是放不下,厉言道:「回来了也不行,贪生怕死,不能同患难,这种人靠不住。」

  「如果他是迫不得已呢?」阮清晓追问。

  言氏好似意识到了什麽,突然用力握住女儿的手。「他回来了?」

  「没有。」

  言氏紧盯着女儿,见她表情淡定,才渐渐平静下来,松开了她的手,有些疲惫道:「回去歇着吧,这话日後不要再提了,尤其是当着你父亲的面。」

  阮清晓回西厢的时候,父亲的书房还亮着,应该还在训阮清妤。难得他看出阮清妤的小伎俩,不过阮清妤的心思可比他想的要深得多。

  她又想到了母亲对谭沅昊的顾虑,其实根本是多余的,她自然不会和这种人多接触,只是江岘……

  她不得不承认,再见到他,理智上是怨,可心里却是温暖的。这种暖意让她抵抗不了,像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一般自然而然,非人力能抗拒。

  所以她主动远离他,可依旧是逃不掉。

  她突然有些好奇,如果父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是靖安侯世子,会是什麽反应?
第二十二章 自以为聪明

  翌日,谭毓夫入翰林院,阮清昱去了私塾。

  阮清妤也要出门,在照壁前遇到送阮清昱的阮清晓,毫不掩饰地朝她冷哼一声,撇头离去。

  阮清晓注意到她的黑眼圈,心想着她昨晚没睡好,而这会儿肯定又是去找言月见。

  上午倒还好,晌午一过,阮清晓便觉得有点心浮气躁,坐立难安。她想到江岘昨个的话,担心他今天还要来,於是在心里默念着:别来了,别来了,别来了……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是巧笙。

  阮清晓随即问道:「来了?」

  巧笙喘着气,摇头。

  明明不想他来,可是听到他没来,怎麽她的心竟突然觉得有点空呢?阮清晓甚至有点後悔吃那水晶糕了……

  巧笙顾不得她神情落寞,慌忙道:「小姐,私塾方才来人,小少爷和人打起来了!」

  阮清晓大感惊愕,这才几天啊,老毛病又犯了。

  母亲这几日忙着置办田地,父亲一早被吏部衙门唤去了,家里就剩她,正急着,她不经意望向门外,眼眸倏地一亮,展颜唤了一声,「大哥!」

  阮清让难得回来一趟,就赶上这事,阮清晓有点惭愧,好似没教育好弟弟是她的错。

  阮清让摸摸她头,安抚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阮清晓笑了。其实她倒是盼着阮清昱吃点苦头,不然他不长教训!

  兄妹二人赶到时,阮清昱和一名少年正在日头底下站着。阮清昱才九岁,比那少年矮了超过半个头,可那少年脸上的伤,却比阮清昱多得多了。

  来之前还想让弟弟受点教训的阮清晓顿时松了口气,没吃亏就好。

  大致问清楚情况。原是其他学生见新入学的阮清昱年纪小,有意捉弄,阮清昱随了言氏是个急脾气,吵不过,便动手了。

  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打架都是正常的,但是阮清昱下手又准又狠,人家不乐意了。

  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

  正感叹着要去找夫子,就见夫子出来了,笑容可掬地对着身後人道:「您慢点。」

  阮清晓抬头一望,明白了。不正是跟这位仁兄学的吗?

  「世子爷,小孩子吵闹都是常事。我们也不知晓这孩子和靖安侯府的渊源,您多担待。」

  江岘神色平和,笑道:「这话该我说,毕竟他也有错,但我还是不得不提,德者,才之师也。您是夫子,不能重才轻德。学生出言不逊,您也有责任,若非如此,今儿这事也不会发生。」

  「说的是,说的是。」夫子点头,笑应。「老夫失职了。」

  江岘淡淡一笑,左手反剪身後,右手修长的手指搭在刀柄上,看似轻松却让人生畏,靠近不得。他下了台阶,一看见阮清晓,眸色忽而一亮,上前。

  可还未靠近,阮清让先迎了上来。

  江岘笑容一顿,挑眉道:「兄长也来了。」

  「不敢承受你这声『兄长』。」阮清让冷声道。

  江岘不惊,转而对阮清昱笑道:「没事了,跟兄长回去吧。」

  阮清昱虽对他有气,可知道自己也有错,低着头朝兄姊走去,半路被阮清让拦下。

  「道歉了吗?」阮清让声如其人,温润和煦,但神情却带着几分严厉。

  阮清昱拧着眉头看着兄长,愤愤道:「是他先口出恶言污蔑我的!」说着,小拳头又攥了起来。

  江岘敛容,也道:「不是清昱的错,为何要他道歉?」

  阮清让没看向江岘,拉着阮清昱道:「我是让你给夫子道歉,圣人教诲都忘了吗,遇事便要动手?你是读书人,不是莽夫,暴行解决不了问题。」这话带着言外之意。

  「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要端着圣贤礼仪忍让吗?」江岘突然插话,下颔微抬,冷冷地看着阮清让。

  阮清晓突然想到在祖家时不知曾听谁提过,江岘虽生在武勳世家,可他是庶出,原本走的是仕途路子,後因其兄亡故才继承世子之位,又跟了首辅,才弃文做了锦衣卫。

  江岘继续道:「我朝虽崇尚礼教,可边塞屡屡受到外族侵扰,难道也要拿礼仪去和冷刃相搏吗?」

  倒是有点道理。阮清晓看了他一眼,他眸光微动,似有淡淡的笑意,她赶忙错开视线。

  「强词夺理。」阮清让哼道,「那是武将之职,清昱不过是书生。」

  「参军是文官,可他运筹帷幄论的也是兵法。」

  「兵法讲的也是策略,非鲁莽行事。」

  「你怎知清昱没讲究策略呢?他孤身一人抵四个,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说着,他颇为满意地看了阮清昱一眼。

  阮清昱认同,但又不想和他亲近,憋得有些不自在。

  阮清让还欲还口,阮清晓赶紧拉住他。论学识,他二人不分伯仲,可论「歪理」,他辩不过江岘的,自己可是领教过的。

  「大哥,走吧。你难得回来,还没见父亲呢。」

  阮清让看着阮清晓,沉默半晌,随即柔和笑道:「好,走。」

  於是他拉着弟弟给夫子道了歉,三人离开。

  才一走出私塾大门,江岘便跟了上来,贴在阮清晓耳边道:「今儿事出突然,来不及给你买糕点。」

  阮清晓微怔,看来他是临时来处理阮清昱的事,他的消息可真灵通,不过想来也是,他是锦衣卫嘛,怕是连自己的举动都在他的掌握中。

  她想说些什麽,见原本走在前头的阮清让停下脚步,盯着自己,只好福身道:「谢世子爷帮了清昱。」说罢,便往前走去。

  江岘知道她有话要说,一时情急想要拉住她,却被阮清让一个凌厉的眼神拦住了。两人对视,不见火光,但见冰封万里。

  看着远去的三人,江岘俊逸的脸晦暗不明,眸色渐深。不能再等了,必须把她重新带回身边,寸步不离……

  远处蓝呢轿上,旁观看戏的谭沅昊冷笑,修长的手指一甩,撂下轿帘,道了声「走」,轿子稳稳起步,没多久就看不见影儿了。

  谭沅昊忍不住想着,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姑娘果然对江岘意义非凡,还以为他无懈可击,原也有软肋啊,甚至牵扯出一个阮清让,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

  正想着,轿子突然一晃,停了下来。

  谭沅昊皱眉,掀起轿帘朝外看,只见一个小姑娘摔倒在地,无辜地眨着一双桃花眼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谭沅昊微怔,又看了看通往自家的路,忽而一笑,下了轿子,笑容似含了情意,嗓音慵懒魅惑,「阮小姐,可摔疼了?」

  「酌茗,给阮二小姐上茶。」小客堂,谭沅昊吩咐下去,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坐在官帽椅上的阮清妤。

  小姑娘身着桃粉罗衫,头簪金丝海棠,衬得娇艳的小脸白里透红,虽然神情羞涩,却依旧从容淡定不失礼仪,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不过想来也是,她虽是庶出,但毕竟也是出身书香,不过她和阮清晓同样是小姐,行止可就天差地别了。

  谭沅昊扫了一眼她的腿,问道:「可伤到了?要不要寻府医瞧瞧?」

  「谢谭公子,不必了,不碍事。」阮清妤垂目道谢,眼睫轻颤,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好不可人。

  他看着她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像阮清晓,只是比她的气色好多了。

  「阮二小姐这是打哪儿来的?」他含笑问道。

  「我本是要去找表妹叙旧,不巧她随舅母出门了,我只好回来,半路便……」

  「便撞上我了。」谭沅昊带着笑意接了话。

  阮清妤心一紧,忙抬头解释道:「我不知道是您的轿子,怪我,走路不小心。」

  谭沅昊轻叹了声。「这如何能怪你呢?是我府里的轿夫冲撞了小姐,该赔不是的是我啊。」他语调抑扬,尾音魅惑一挑,似他慵懒的笑,把人心都揉得发酸,酸得发甜。

  阮清妤望着他,他五官精致俊逸,像上好的玉器雕刻打磨出来的,温润而高贵,光是看着都是一种享受,让她不禁有些痴了,直到下人把茶水端来,她才回过神来,垂下了眼眸。

  这种眼神,谭沅昊见得太多,他唇角一挑道:「请用茶。」见她端起茶盅,他又柔声提醒道:「仔细烫。」

  阮清妤的心都要暖化了,脸越来越红。

  谭沅昊轻笑,眸色深不可测。

  「对了,想问问小姐,可识得靖安侯世子?」

  阮清妤一怔,随即摇头抿笑。「人家是世子,我如何能识得?不过是听说过罢了。」

  瞧她神情也不似撒谎。这倒有意思了,阮清让他们三人都认识江岘,可她却不知道,莫不是阮清晓和江岘之间都是背着人的?

  阮清妤忽地意识到什麽,目光疑惑地瞟向谭沅昊,反问道:「谭公子怎麽突然这麽问?」

  小姑娘反应真快。他笑了笑,道:「没什麽,只是听闻世子爷和礼部阮主事关系颇好。」

  「嗯。」阮清妤淡笑,「那是我二叔,倒是我家三堂姊和世子爷识得。」

  「阮清芷?」

  「谭公子认识?」阮清妤难掩惊讶。

  谭沅昊笑了,「自然,她常来谭府,祖母很喜欢她。」

  闻言,阮清妤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阮清芷和阮清晓都认识他,她们都应邀来过谭府,独独自己没这资格,就因为她是庶女?越想心里越气闷,捏着茶盅的指尖都因太过用力而发白。

  瞧着她那神情,谭沅昊笑了,语调轻缓道:「日後若是祖母下帖子,你便随你姊姊来,阮二小姐慧心,祖母定会喜欢的。」

  这话说到了阮清妤的心坎里,让她的心泛着甜意。

  天下竟有如此善解人意的男子,谢程昀也曾对她好过,却不及他的只言片语。如此良人,便是折她的寿也要搏一搏。

  她放下茶盅,方欲福身道谢,却突然又听他问道——?

  「令姊,阮大小姐,可有过婚约?」

  阮清妤愣住,心思飞转。他偏要提起阮清晓,还问及婚事……思及他那日见到阮清晓,还帮她开脱,阮清妤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神色凝重,眉心笼了一层淡淡的忧思,樱唇几度开合,却未说什麽。

  谭沅昊不解,敛容道:「怕是我不该问,唐突了。」

  阮清妤忙摇头,好似艰难的做了抉择一般,抿了抿唇,随着一声哀叹,一股脑地将阮清晓如何被退婚、冲喜、另嫁,乃至被抛弃之事统统道来。

  末了,她感喟道:「姊姊命苦,年未及笄便成了弃妇,不然我们一家也不会躲到京城……」

  她以为听了这些谭沅昊会失望,可他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眸色深邃,看不出是什麽想法,但绝不是失落。难道自己揣测错了?他不喜欢阮清晓?还是对他而言,这些都无所谓?

  为了不让他有其他心思,她又补充道:「旁人看不出,但我知道,姊姊还在等他。」

  谭沅昊终於有了表情,他勾起唇,不住地点头,眸色一亮,道:「听你的描述,这个『林岫』倒是像我熟悉的一位故人,你可还知道他的其他特徵?」

  天下竟有如此巧的事?阮清妤想了想,又道:「我临摹过他的字……」

  「酌茗,笔墨!」

  半刻钟,谭沅昊看着纸上的「惜春」二字,便心明如镜了。

  江岘啊江岘,没想到你竟有这样一段。原来那段日子他在清河,如此冯家兄弟和山东巡抚一案都连上了。陆崇谦,你果然有颗好棋子!

  该问的都问到了,谭沅昊唤酌茗送客。

  出门前,他突然唤住了阮清妤,看着眼中隐有不舍的小姑娘,他魅惑一笑,道:「阮小二姐不想知道,我和你姊姊有何渊源吗?」

  阮清妤好奇地点头。

  谭沅昊盯着她袖口露出的藕粉一角,舔了舔下唇,精致的眉峰一挑,邪魅笑道:「她欠我一条绢帕。」

  谭沅昊遣酌茗驾谭府的三驾马车送阮清妤回去,阵仗之大,以致阮家街坊看到挂灯上的「谭」字便明白这马车是打哪儿来的,又见阮清妤从马车上下来,都不禁驻足多看几眼。

  邻居们不禁窃窃私语,莫不是阮家要有喜事了?

  阮清妤也如是想的。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些忐忑,那麽最後谭沅昊向她讨要绢帕,便再清楚不过了。女子的绢帕,可不是说要便能要的。

  酌茗一直将阮清妤送进了阮家正堂。

  听闻谭府来人,阮家所有人一同候在客堂,怎知迎来的却是自家女儿。

  阮清妤心情极好,向父母福身,唤了声「大哥」,也难得给了阮清晓一个笑脸,不过这笑意带着几分轻蔑。

  她如主大方地谢过酌茗,欲送他出门。

  而然酌茗笑了笑,低头道:「阮二小姐不急,我家主子的话还没转达呢。」

  阮清妤诧异,什麽话?难不成……她不禁害羞起来。

  酌茗三十出头,一抹小胡子在下巴上颤了颤,笑道:「阮老爷,我家主子怕误会,特遣我来解释。今儿下午,我家少爷要回府,轿子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偶遇阮二小姐摔倒。其实这事儿吧,时有发生,您也知道我家少爷的名声,换了他人,绕过去便罢了,这不是看在我家老爷和贵府小少爷是师徒的分上,怠慢不得,便接待了。以示重视,还用府里的马车送阮二小姐回来,可是……」

  酌茗瞥了一眼脸色渐渐发青的阮清妤,眉头一皱,佯做为难道:「可是我家少爷说了,他所为不过是为了两家的交情,正大磊落,绝无他想,也请阮二小姐不要误会,还是收回此物吧。」

  说着,他递上一条藕粉色绢帕。

  阮清妤如遭雷击,额角登时渗出了汗珠,脊梁窜上一阵寒意。没想到她千算万算,竟栽在了谭沅昊手里!她急得眼眶都红了。

  「这不是我给他的,是他跟我要的!」阮清妤上前反驳道。

  酌茗皱眉,「哟,阮二小姐,瞧您这话说的,我家少爷可说过一个『讨』字?明明是您自己拿出来的。」

  阮伯麟羞愧得恨不得把这个女儿一口吞下,省得她继续丢人现眼。人家这话他还听不明白吗?摔倒、时有发生、谭少爷的名声……不就暗指阮清妤恋慕谭沅昊,故意摔倒惹人注意吗?如此便罢了,她竟还不知廉耻地送人家手帕,姑娘家的手帕是随便能送出去的吗?

  「说!到底是不是你给的!」他朝着阮清妤吼道。

  「是……不是,是我给……」阮清妤解释不清。

  那时谭沅昊看着她的帕子,突然说阮清晓欠他一条,他这不是打着藉口讨要自己的帕子吗?所以她二话不说便把自己的帕子给他了,不过他确实一个「讨」字都没说。

  阮清妤瞪向阮清晓。「他说姊姊欠了他一条绢帕……」

  「我是欠了。」阮清晓大方承认。「去谭府时我手受伤,他给了我一条帕子擦伤口,不过那帕子後来交给了陆家的小丫鬟处理。即便如此,我欠他与你有何干?用得着你给他吗?」

  阮清妤一惊,冷汗淋漓。

  事实如此,即便欠,也不该她还。谭沅昊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知道他出此言,她一定会给,他还真是「善解人意」啊!她後悔极了,不再言语。

  这事可大可小,谭沅昊完全可以和阮清妤私下解决,但他非要挑到明面上,阮伯麟不糊涂,他得给谭家一个说法,不然还道他阮家无家规,教出的子女竟这般不懂礼数。

  「说!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去的谭府?」

  「不是,我是去……去找月见。」

  「言家在十里坊,一东一西,你是如何绕到官帽街的?」言氏冷哼,补了一句。

  除了在清河宋姨娘被揭穿时,阮清妤还没如此紧张过,她都快哭出来了。一是面对父母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心虚;二是酌茗在场,她撒不了谎,还要让他看笑话。她完全想像得出酌茗向谭沅昊回报时,谭沅昊那清冽鄙夷的笑。

  阮清妤咬着牙不肯承认,阮伯麟气得真想直接用家法教训她。那日他将她叫去书房,苦口婆心劝她收心,她怎麽就是不肯安分?

  气头上,阮伯麟也顾不得许多,颤抖着手指着阮清妤道:「你以为你如此便攀得上人家吗?你也就配给人家做个妾!」

  「做妾又如何?」阮清妤直直回视,愤恨道:「一个廪生不过月六斗米年四两银,十年都置不来一亩田,做这样的正室还不如做妾!」

  阮伯麟猛然一惊,竟被她堵得胸口发窒,随即青筋暴突,手一扬,搧了她一巴掌。

  「鬼迷心窍,不知廉耻!」

  这一巴掌,把众人都惊了。

  阮清晓暗暗摇头,阮清妤真是无药可救了,她甚至愧对宋氏对她的苦心,宋氏最怕的就是她做妾。

  情况闹得有些出乎意料,酌茗尴尬,不想再多留,於是讪讪一笑,又将谭沅昊让他转交的纸笺递给了阮伯麟,道此物亦是阮清妤所有,便赶紧告辞溜了。

  阮伯麟将纸笺展开,「惜春」二字挑衅似的刺激着他的眼。此情此景,这二字想不让人误会也不可能了。

  「惜春。」他冷笑念道,随即猛然甩手,将纸笺甩在阮清妤脸上,吼了句,「你怎不乾脆书『思春』呢?」

  误会越来越深了,阮清妤彻底慌了,她拿着纸含泪解释,她写这两字并无此意。

  阮伯麟却不相信,气得一把推开了扯着自己衫裾的阮清妤。

  阮清妤急得放声大哭。

  一旁的阮清晓看着那纸笺,漠然道:「她确实无此意。」

  阮清让一惊,愕然看向阮清晓。

  阮清晓不慌不忙,解开了身上的锦囊,从里面捻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展开,又捡起地上的纸笺。

  两者比对,字迹一模一样。

  阮清让眸色骤深,凌厉的瞪着阮清妤,「祖母大寿,是你设计害的清晓!」

  此话一出口,大家都明白了。阮伯麟深吸一口气,再吐出的气都是颤抖的;言氏恨得咬牙,有其母便有其女,她竟然还相信宋氏的女儿会转性,从清河压抑到现在的暴脾气再也耐不住了,她喊来了嬷嬷,当着众人的面行家法。

  阮清妤被打得大声哭喊求饶,可言氏不发话,谁也不敢多言。

  阮清晓看着阮清妤那双手,原本嫩白细腻,此刻肿得像熟了一般,纤纤指尖充血,不停地颤抖,不要说再捏针拿笔,怕是连碗筷都握不住了。

  惨,却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打完,言氏吩咐嬷嬷将阮清妤关入後罩房,嬷嬷搀着阮清妤,她有气无力,走到阮清晓身边时,通红的双眼瞪着她,表情狰狞得似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半晌,她突然冷笑,嘶哑着声音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几个字是从哪儿来的吗?」

  阮清晓冷若冰霜。「不想。」

  「你就是想也没机会,我不会让你知道的!」阮清妤咬牙道。

  「我已经知道了。」

  听着阮清晓把江岘留的那首诗低声道来,阮清妤瞪大了眼睛。「不可能,那纸我早就毁了!」

  「你毁得了纸,毁不了人。」说罢,阮清晓没再多看她一眼,回了西厢。

  为什麽总是赢不了她?阮清妤怔了半晌,大哭起来。

  言氏听了好不心烦,看了看丈夫,问道:「接下来如何?」

  阮伯麟抚着八仙桌,重重叹了口气,「不然送回去吧。」

  「送哪儿?清河?还是宋氏那儿?」言氏皱眉问道。

  阮伯麟正要回话,就听小厮来报,「来客了,谭老夫人来了。」

  谭家人一个接着一个来,让阮家上下有些措手不及。

  阮伯麟整理好衣衫,带着言氏去迎。两人心中不免嘀咕,谭老夫人该不会是因为阮清妤的事而来的?如此就闹得有点大了。

  谭老夫人今年六十有二,但精神矍铄,英姿飒飒,丝毫不输给年轻人。她笑容和气地拉着言氏的手入了正堂,言氏恭谨,衬得倒像个小姑娘。

  「我今儿来是受人之托,说媒的。」谭老夫人爽直,开门见山道。

  这可把阮伯麟夫妻二人吓了一跳。

  谭老夫人亲自提亲,不为他家孙儿还能为谁?莫不是阮清妤还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要人家非娶不可?

  见二人迟疑,谭老夫人和蔼笑问道:「清晓可在?」

  夫妻二人更是糊涂了,木然点头。

  「那就好,我是受靖安侯世子之托,来向清晓提亲的……」谭老夫人聊了些许侯府的事。

  可夫妇二人仍是许久不能从惊愕中缓过来。靖安侯世子向女儿提亲,这可能吗?两家天差地别不说,他是如何认识女儿的?他们又怎会有交集?

  谭老夫人料到他们的反应,笑说她自己和谭老也是有着门第之差,但仍是走到了一起,相伴一生,且阮清晓是个有主见的好姑娘,若说匹配,她反倒觉得世子配不上她。

  两人知道谭老夫人是抬举了,勉强扯开微笑。

  谭氏夫妇的事他们都听说过,也着实钦佩,可换了自家女儿,免不了忧心。毕竟谭老夫人是下嫁,自家若是和侯府联姻,没个有实力的娘家撑腰,谁知道日後女儿会不会受气?况且有些事是掩不住的,女儿毕竟曾嫁过一次……
第二十三章 阮家要出运了

  直到送谭老夫人出门,阮柏麟夫妇也没应下这件事,只表示再考虑考虑,问问女儿意见。

  阮伯麟让人将阮清晓叫来正堂,这一问,便成了质问——?

  他们不相信阮清晓会做出像阮清妤那般不知羞的事来,但她究竟是如何与靖安侯世子识得的,必须问个清楚。

  阮清晓听闻提亲之事,愣住了,父母问了半晌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来提亲了?

  他还是要娶自己……

  她说不出是喜是怒,她都还没想清楚和他的未来,他怎麽就来提亲了?太快了……

  惊讶甫定,她心里正盘算着要如何同父母解释,才能让他们更容易接受,怎料阮清让突然闯了进来,厉声道:「清晓不能嫁!」

  阮伯麟和言氏正感到两难,阮伯麟便趁机问问儿子的意见,「为何不能嫁?」

  「门不当户不对,清晓嫁过去怕是会受委屈,况且靖安侯世子在朝毁誉参半,清晓嫁给他,只会受人冷眼。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要朝火坑里跳?」

  「这我们也考虑了,只是谭家……」

  「父亲!」阮清让疾声打断,「此事关乎清晓的一生,不能错了主意。」他眉头紧拧,拳头紧握得连指节都泛白。

  他向来是个温煦淡定的孩子,何尝见过他如此激动?想到祖家发生的事,以及入京後他对阮清晓的态度,阮伯麟脸色略沉,想了想,说道:「清让,你随我去书房一趟。」

  阮伯麟都走到门口了,阮清让还是动也不动。

  明日他便要回翰林院了,没有时间讨论其他事。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慌过,如果父母态度坚决倒还好,万一他们心软……

  「父亲,靖安侯世子便是曾经的林岫!」

  有如惊雷,一句话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阮清晓不可思议地看着阮清让,眉心皱起,怒喊了声,「大哥!」

  这一幕,不管是阮伯麟还是言氏,都懂了。

  怪不得靖安侯府会来提亲,言氏也明白阮清晓那日为何会突然问林岫若回来了怎麽办,原来他真的回来了,而且他们见面了。

  他竟然还敢回来!

  眼见着言氏怒气腾起,阮伯麟叹了声,赶紧遣兄妹二人下去。这事得再好好商量……

  出了正堂的门,阮清让快步跟上唤了她一声,阮清晓没理她,他拉住她。

  「你生气了?」

  能不气吗?虽说长兄如父,可她父母双全,岂轮得到他做主?再者,那话是他该说的吗?他凭什麽忽略她的感受,当着父母的面直言江岘便是林岫,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嫁不嫁江岘,喜不喜欢他,与他何干,他干麽非要一次次搅和进来?

  阮清晓娇美的小脸白得吓人,她深吸了口气,用从未有过的冷漠神情看着阮清让,道:「大哥,我和他的事,你以後还是不要管了。」说罢,她扔下怔愣的阮清让,回了西厢。

  阮清让的心像被人猛然摔落,狠狠泛着疼。

  自幼生活在一起,阮清晓是他黯淡生活中唯一的光亮。从他知道二人非亲兄妹的那日起,他对她的感情就变得复杂了。他努力告诉自己,即便不是至亲血缘,他们依然是兄妹,直到言氏让她嫁人了,他才意识到失去了什麽,於是这种感情便不再按捺了。

  老天庇佑,林岫的失踪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再不想放弃。从进了翰林院开始,为了能够获得权力,他违心地应下了主动笼络他的首辅,甚至用尽心机挤到了皇帝身边。

  他认为,只要有了足够的能力,他便可以自立门户,光明正大地娶阮清晓为妻,他不会负了阮伯麟对他的养育之恩,阮伯麟永远是他的父亲,他也会把阮清晓捧在手心里,疼她一辈子。

  他本想着一切势在必得,不料却被江岘抢先一步……

  直到第二日阮清让要回翰林院,阮清晓都没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过了二门,阮清让转身,看着牵着阮清昱的阮清晓,想为昨天的事道歉,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牵过阮清昱道:「我送他吧。」

  阮清晓含笑点了点头,嘱咐阮清昱早点回来,自始至终都没看阮清让一眼。

  阮伯麟和言氏几乎一夜未睡,他们作梦也没想到「林岫」居然是靖安侯世子。

  如此一来,在清河的事,阮伯麟都想明白了。站在为官的角度,他扳倒了冯氏兄弟,解决了一大贪污案,他支持他。可站在为父的角度,他一声不响地离开,惹女儿伤心,他不能接受。

  为官的事言氏才不管,她只心疼女儿,靖安侯府就是再好,她也不会让女儿吃第二次亏。

  他想走便走,想回便回吗,把清晓当什麽了?靖安侯世子又如何?除了他,清晓便嫁不出去了?清让如今前途无量,待他任了职,看谁还敢小看清晓。知道他们搬来京城,前儿个阮家大房还遣人送了东西来,还不是看在清让的面子上!有兄长如此,还怕她嫁不进好人家?

  可言氏越是这麽想,阮伯麟忧心越重。

  如果自己没猜错,阮清让对阮清晓的感情绝不止是兄妹之情,比起江岘的事,这更棘手。他们即便没有血缘,可依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他绝不能让这种荒唐事发生在阮家。

  如此,嫁与不嫁都是个问题。

  阮家烦心,靖安侯府也没消停——?

  东院客堂,二夫人林氏看着这个庶出的儿子,语气冷冷地问道:「你昨日请谭老夫人去提亲了?」

  江岘神情清冷地回道:「是。」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连家人都不告诉一声,就自作主张请了谭老夫人去提亲,你可把这个家放在眼中了?」

  江岘微微吸了口气,眸色深沉,俊逸的脸波澜不兴,心底却凉苦无奈。他若不把这个家放在眼中,只怕这个家早就散了,到底是谁不把谁放在眼中。

  「我向母亲提过,您一直不肯接受,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胡闹!娶亲大事,哪有不仔细商量的。你是世子,将来的侯爷,你的妻子可是未来的一品诰命夫人,能说娶便娶的吗?」

  「我娶妻,我自己说了算。」江岘声音似水,幽沉淡定。

  林氏捏紧了帕子,努力保持平静道:「好,你说了算,即便不是门当户对,也不至於找一个如此不堪的,她父亲的案子我可都听说了。」

  「阮大人是被冤枉的,他为人清正耿介,我敬他,况且吏部已下了文书,要起复他入户部。」

  林氏冷哼道:「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吧,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若非当年通州一案,以他的能力,早就该坐到这个位置了。」江岘面不改色,一句话堵得林氏无言。

  她咬着牙咽下这口气,话题一转道:「你不是想娶阮家姑娘吗?阮清芷,我同意,但阮清晓,休想!江岘,你不要以为我今日与你说这些是为了你,曾经的事,我不会原谅你,若不是因为你是世子,若不是为了这个侯府,我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江岘侧眸扫了一眼林氏,果然除了恨,他什麽都没看到。这麽多年来,她始终直呼他的名字,从未喊过他一声「儿子」,可见自己在她心里是何等地位。

  他知道,不管过去多少年,原谅这个词没那麽容易得到。如果他不是继承了世子之位,如果不是他一手将侯府撑起,可能全府上下都懒得看他这个庶子一眼。他对这个词已经不奢望了,就犹如不奢望亲情一般。

  可就算整个侯府都不原谅自己,这话也轮不到她说。

  江岘微抬起下颔,傲然盯着林氏,唤了一声「母亲」,这两个字他咬得极重。

  「我需要您的原谅吗?您别忘了,您身上的二品诰命是我赚来的,而您逆贼之母的身分,是兄长留的!」说罢,修长的手指在衫裾上一挑,淡定自若。

  林氏怔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迈出正堂,走入了血色的夕阳中,曾经凄惨的一幕好似仍在眼前,让她脊背发凉。

  才下了两步台阶,江岘顿足,悠然转身,背对着光,瞧不清他的神色,但他低沉嗓音却清楚的传进了堂内——?

  「母亲,阮主事给您送的东西,您最好退回去,免得结亲时尴尬。」

  天都快黑透了,阮清昱还没回来,阮清晓担忧地守在二门外,忽而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她赶紧出门,一见是阮清昱,她有些不悦地问:「你怎麽现在才回来?」

  阮清昱应道:「和谭少傅辩论,忘了时辰。」

  听到是为了课业,阮清晓心情放松了,笑问道:「你还能和谭少傅论?论的什麽?」

  「继统不继嗣。」阮清昱答道。

  谭少傅倒是胆大,皇帝的事他也敢跟个孩子论。她又问:「那你可赢了?」

  阮清昱咧嘴笑了,「输了,不过心服口服。」

  「服了就好。快进去吧,嬷嬷给你留了饭,再不吃就凉了。」她拉着弟弟要进门,就在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好似看到了什麽,一顿,对弟弟笑道:「你先回东厢换洗,我去让嬷嬷给你备饭。」说着,她给了巧笙一个眼神。

  巧笙会意,领着阮清昱走了。

  确定弟弟入了二门,阮清晓这才转身,缓步朝对面的巷子走去。

  巷子口的店铺映出些光线,一道颀长的身影隐在晦暗中一动不动,直到阮清晓一迈进阴影中,一只长臂将她揽过来,扣在了怀里,紧紧不肯撒手,似夺得了世间珍宝,只怕稍稍一放松,她会便被其他人给夺去……

  「江岘!」阮清晓低喊一声,挣扎着,可抱着她的人却纹风不动。

  「抱会儿,就一会儿。」他语调极低。

  阮清晓本想质问他为何不先知会一声就突然请人来提亲,可是一闻到他喷吐出来的淡淡酒气,便赶紧抚着他的背,难掩担心地问道:「你喝酒了?」

  江岘将下巴抵在她肩头,点了点点。「高兴。」

  「高兴就好……」阮清晓喃喃道。

  江岘突然松开了手,望着她,眸子里似有水光,一闪一闪的,掩住了清冷,带着柔柔笑意。「你不问问我为何高兴吗?」

  阮清晓顺势问道:「为什麽?」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他真不知该拿她该如何是好。他笑着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道:「因为你啊!」

  阮清晓捂着额头愣住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後,她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在暗光中轻轻颤动,而後扬起头,脸上却带着沉郁。「其实你不必如此。」

  江岘神色微顿。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欠我什麽。你假装是林岫我不怨你,毕竟当初母亲一意孤行将你绑来也不对。虽说因你招来了祸事,但父亲执意揭发冯家,没有你,他们也一样不会放过他。父亲的事,一直有人在背後帮他,既然不是祖家,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其他人了,况且也没人有这个能力,我反倒要谢谢你,所以我们真的不相欠了。我嘴上说不原谅你,可反思,如果我当初嫁的是真的林岫,只怕如今会更糟吧,所以,你不必为了弥补而娶我。」

  她想要的不是弥补,更不想两人总是因为感情之外的纠葛被捆在一起。

  江岘挺直了脊背。他太高了,以致於大半张脸都掩在墙壁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她只看得见他轮廓完美的下颔有点紧绷。

  半晌,那条紧绷的弧线动了,他浅笑道:「算得可真清楚啊!」

  他握刀的手扣在胸口,低头凝视着她,让她感到慌乱无措。

  「疼。」他低哑道了声,似有隐忍。

  阮清晓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骨节分明,极是好看,却白得让人心颤。她眉心一蹙,拨开了他的手,盯着他胸口问道:「又受伤了?」为什麽就不能保护好自己呢?

  他另一只手抬起,将她的手扣在胸口。小手柔软,手心出汗带着凉意,却捂得他心暖。

  「伤了。」他笑道,「心伤。」

  又捉弄自己!她不悦地拢起眉心,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拇指在她手心摩挲,小心翼翼,他叹了声,「这麽久了,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意,我怎能不伤心?弥补的方式千万种,我为何非要选择娶你?」他兀自一笑,又道:「况且我早就娶了你了,你我是夫妻,这笔帐你真能算得清吗?」

  算不清,所以她不想算。

  「那是曾经。现在重新开始了,你若真有心,就不该一声不吭便来提亲。」她还没准备好。

  其实他也没准备好。

  他早已认定她是他的妻子,从再次相见的那一刻起,他就恨不得把她带回家,再不让她离开。可是,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了,毕竟外人不知道他曾经娶过她,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成的亲,冒然迎她回府,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人在背後指指点点。

  他想要向全天下人宣布她是他的夫人,就必须以江岘的身分将她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迎她入门。这是他欠她的。

  但是在这之前,他要把所有的障碍都扫清,阮家的、靖安侯府的……可如今他等不了了,因为阮清让。

  他看得出阮清让对阮清晓的感情不单纯,况且他身上还背着一个秘密,待秘密揭穿那日,他担心他们之间的阻力会更大。

  越想得到的东西越怕失去,即便势在必得,也会患得患失。往昔生命中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都是烟云,连生命都无所谓,偏偏出现一人让他牵肠挂肚,即便近在身边,也总是放不下心。

  他时常问自己:江岘,你为的是什麽?可是这超出理智范围,他真的厘不清答案……

  「你父母怪你了?」他心疼道。

  阮清晓摇了摇头,「没有,不过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是个打击,他们不会同意的。」

  看着她眉间的隐忧,江岘眸色深沉,又是一笑,温声道:「你同意就好。」说着,长臂一伸,再次将她拉入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又道:「其他都不要管,有我在,都交给我。」

  不管是阮家还是靖安侯府,他都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谁也别想碰她一下……

  送走江岘,阮清晓回到房里,正想着江岘方才说的话,就听到下人通传,父亲来了,在西厢明室等她。

  她以为父亲会气恼她隐瞒江岘便是林岫的事实,可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怒意,反倒更在意她对提亲的看法,甚至说「毕竟始终都是一人,」让她好生惊讶。

  至於提亲的事,阮清晓说不清自己是什麽想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她不晓得该不该接受。她总是觉得两人差了什麽,好似明明在一起,都能望见彼此,但就是触不到。

  於是她回道:「容我再想想吧。」

  阮伯麟点头,临走前又回身,沉默须臾,劝道:「不要和你兄长计较,他那日冲动也是为了你好,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兄长。」最後那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只是阮清晓无暇细想,她的心因为江岘而乱纷纷……

  过了几日,谭府的人又来了,询问提亲结果。

  还用问吗?自然是不同意,当初就该一口回绝!言氏正要打发来人,却被阮伯麟阻止。

  阮伯麟想着阮清晓那日的话,淡淡道:「容我们再想想吧。」

  还想什麽想?言氏不解地瞪着阮伯麟。

  自打来了京城,寻了名医问诊,言氏的身子好多了,可精神一足,那股子急躁劲儿又上来。她说到做到,开始联系蒋氏和曾经的旧识,打算给阮清晓另外说亲。

  阮家这边惊天动地,江岘那儿倒是极安静,连着几日都没来。

  阮清晓听闻淳亲王因为套贼的事和首辅在朝堂上大闹了一场,首辅面上谦让,私下里他可不是轻易能咽下这口气的人,如此,江岘怕是要忙了吧。

  直到一日,吏部下了文书,阮家人皆感到欣喜庆幸,阮伯麟的案子终於告一段落,他的县学教谕申请终於批下来了。

  然而敕书展开,一家人又难掩震惊。谕旨朱批,皇帝竟然起复阮伯麟,封任他为户部主事。

  主事虽只是正六品,可这是掌管财政的户部啊,二伯虽也是主事,可是是在算是闲职部门的礼部,孰轻孰重,可见一斑。

  封任的理由正因冯氏一案,父亲刚正清廉,不畏淫威冒死揭发,如此清风峻节,正适合户部这种对品行要求极高的地方。

  阮清晓对父亲还是有信心的,这可谓是人尽其用。不过,能引起小皇帝重视,还不是得通过首辅,更何况他可是吏部尚书。

  阮伯麟却显得犹豫,阮清晓正想劝,倒是言氏悠然来了句「不接便是矫情了,还想折人家皇帝的面子吗」。

  说的好,一语中的。

  敕书风光而至,街坊邻居皆来道贺。阮家许久没这麽热闹了,连两位伯父都遣人送了贺礼来,不过都被言氏拦在了门外,生祖家的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即便是想修复兄弟之情也得亲自来一趟,既然不值得他们「屈尊」,那自己何必自掉身价。

  不过不久,两位伯父便悔了,因为阮清让的敕书也来下了。

  阮清让连观政的过程都没经历过,便直接封任都察院经历司正六品经历,而且大家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个跳板。左佥都御史致仕在即,阮清让接任有望。

  左佥都御史正四品,比阮伯麟地位还要高,众人皆赞阮家青出於蓝,更羡慕他们好运连连。

  阮清晓明白,其实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进度有点快。

  一家人高兴,唯独阮伯麟的喜悦中隐隐带着郁色,真不知道他究竟在忧心什麽。

  阮家起势了,上门说媒的人便多了,言氏都快应付不过来,大都是给阮清让说亲的,毕竟他身为长兄,年纪也到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连阮佩兰一家人也到了。

  姑父周剑平来给阮清让道贺,而阮佩兰提起祖家的事,要周姚女向阮清晓道歉。

  瞧着周姚女那极不情愿的模样,阮清晓没应声,但还是勉强勾起微笑。毕竟周剑平对阮清让的帮助不小,而且是出於真心,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吧。

  三个男人在客堂论起为官之事,而阮佩兰藉着赏花,将言氏拉到了庭院中,阮清晓也跟去了。

  聊了几句小花圃中的月季,阮佩兰忽而问道:「方才听街坊道,有人来向清晓提亲了,还是谭家做的媒?」

  言氏闻言,眉头微蹙,点了点头便唤阮佩兰去看那盆茉莉,显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阮佩兰有意,自然不会放弃,追问道:「是哪家公子,竟能让谭家来做媒?莫不是谭家少……」

  「不是。」言氏截了她的话,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朵斜出的月季,「是靖安侯府。」

  这话一出,阮佩兰登时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若不是看着言氏气定神闲,且一般人家也请不动谭氏,她真要以为言氏在扯谎。

  连一直无视阮清晓的周姚女也惊得瞪大了眼睛,盯着阮清晓。

  靖安侯府世子?江岘吗?怎麽可能!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谭家两人的互动,莫不是那时候便生情了?

  这阮清晓一家到底是走了什麽运!

  「那婚期可定了?」阮佩兰迫不及待问道。

  言氏瞥了她一眼。「推了。」

  阮佩兰更惊了。「三嫂,那可是靖安侯世子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怎能推了?您说笑的吧!」说着,她笑了两声,但见言氏神情依旧,不似玩笑,神情顿僵。「三嫂,您可不能错了主意啊,若是嫁了靖安侯府,那清晓在阮家可是一等一的地位啊,她大堂姊也不过就嫁了个七品郎中。」

  言氏不应声,也不知从哪儿寻了把剪刀,「嚓」的一声将那朵斜出的月季剪掉了,递给阮清晓道:「一会插在客堂的花瓠里。」

  阮清晓知道母亲生气了,什麽都没敢说,接过花捏着。

  阮佩兰尴尬,偷偷撇了撇嘴,不提了。三嫂脾气不好,她可是知道的。她讪讪一笑,又接着道:「不管嫁不嫁,清晓和清妤就要及笄了,总是要说人家的,可长兄不娶,妹妹如何嫁?我倒是觉得清让的婚事才是主要的,眼下他也出仕了,亲事拖不得了,不知三嫂可有中意的?」

  姑母这话说的在理,可是阮清晓见周姚女的脸越来越红,娇得堪比自己手中的月季,她懂了,姑母今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言氏也猜出几分,可想到祖家的事,她心里还是憋闷,不过看在周剑平的面子上,她淡淡一笑,温婉却疏离,「清让大了,也出仕为官,他的事我做不了主。」

  「瞧三嫂这话说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就算不是亲生的,不也得你们做主,好歹你们养他这麽大……」见言氏的眉头骤然蹙起,阮佩兰喉头一紧,余光瞥了阮清晓一眼,尴尬一笑,不再说了。

  她是听女儿说起才知晓这件事,只是她也不确定真假,所以这麽说,也带了点试探的意味。这一顿,和一瞥,再加上姑母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大哥是庶出,自然不是母亲亲生,可他是父亲的孩子,阮清晓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可是一时又厘不清,只当是姑母说太快的口误。

  「想什麽呢?」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後响起,吓了阮清晓一跳,她手一抖,捏在月季的茎刺上,她不由得「嘶」了一声,回头看去,正是阮清让。

  见她指尖渗出血珠,阮清让眉头微蹙,赶紧接过花枝放在石桌上,拉起她的手,疼惜道:「想什麽呢,这麽出神,疼不疼?」说着,朝着她指尖吹了吹。

  阮清晓身子一颤,赶紧抽回了手,急促道:「没事,我去把花插上。」她一把抓过花头,都没敢回转身便走了。

  阮清让不解。纵使之前阮清晓生他的气,可自从他这次回家,两人已经和解,她不至於还要躲他。莫不是她听说什麽了?

  他的目光转向阮佩兰和周姚女,见两人慌乱错开,他温润的脸登时蒙上了深沉之色,他冰冷地看着二人,道:「姑父要走,父亲让我来请姑母留下用午饭。」

  周姚女欢喜,低着头,唇角忍不住上挑,可还没等她母亲开口,又听阮清让接着道——?

  「我方才去後院,嬷嬷说厨房的婆子今儿有疾,告假回去了,怕留不得姑母了。」

  母女二人神情一僵,不知该如何应,便瞧向了言氏。

  言氏把剪子朝石桌上一扔,笑道:「那还真不巧,改日吧。我去看看清晓,你替母亲送客吧。」

  说罢,再没多看母女二人一眼,入了正堂和周剑平说了两句什麽,转进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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