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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试阅 ✿] 唐梨《初夜告白》(谋婚系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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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5-9-1 09:41: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初夜告白》(谋婚系列之一)
作者:唐梨
出版社:喵喵屋
出版日期:2015年1月15日
女主角:季筱云
男主角:季泽语

【内容简介】

男人对女人讨好,除了动心,还想将她占为己有;
女人对男人软言,除了征服,还想要他以身相许。

从小季筱云就被抱回家当养女,父母当她是公主宠着,
很宝贝地捧在手心,只有季泽语对她,怎麽看都不顺眼,
不但老是跟她唱反调,还总是对她冷嘲热讽。可只有他知道,
其实他不但喜欢季筱云,那份喜欢还多到想将她狠狠占有。
为了得到她,他不怀好意的哄她哄上了床,不顾她的反抗,
把她压上床侵犯了。他这人从来没追求过女人,
也从来没有对女人甜言蜜语,更不用说讨女人欢心。
可看着哭得委屈的季筱云,他一时没忍住吐露他喜欢她时,
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敢摇头拒绝。既然软的行不通,
那他不介意将人囚禁,让她好好明白,她的男人是谁。





  楔子

  那是个五官生得相当漂亮的女婴,她被包裹在被子里,小小的四肢兴奋蠕动着挣脱不出来,被窝里的那份暖和让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蛋红润得彷佛一掐便能滴出水。

  她连周岁都未满,却不哭也不闹,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透亮,彷若最上等的黑曜石,对眼前一对年轻夫妇充满好奇。

  「真的不会有人来认领她吗?」美丽的年轻少妇脸上挂着一抹小小的担忧。

  「不会。」女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官腔地回答着。

  这个女婴在三天前的雨夜被放置在孤儿院门外,她远远地在二楼瞧见了那个人的模样,是个年轻女孩,应该还是名学生,年轻人不懂事,玩出人命又想不到怎麽解决,乾脆把孩子丢弃到孤儿院来。

  这种事她见得太多,早已无感,像那种人是不可能回来认领孩子的,又不是小说里出现的情节。

  「太好了,我们就领养她吧。」美丽少妇激动地看向丈夫。

  「好。」

  「那麽请季先生和季太太跟我去办一下认领手续。」院长认得这两个人。

  季氏集团的总公司虽远在英国,在台湾同样十分有影响力,眼前这位季先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季氏集团的总裁。

  分明夫妇两人都很年轻,却来孤儿院领养小孩,而那个女婴便是被他们看中的幸运儿。

  「你说我们要为她取什麽名字?」

  激动与迫不及待,写满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他不在意之前从医生那里得知的恶耗,她也许不孕,为了那样明媚,连看着都感觉熠熠生辉的笑容,他什麽都愿意做。

  「筱云,季筱云。」

  「我喜欢这个名字。」乾净又纯粹,「云云,以後你就是爸妈的乖宝宝了,宝贝,妈咪爱你。」

  看着她俯身,满是怜爱地亲吻在婴儿粉嫩的脸蛋,他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他伸出双臂把她和那个小小的女婴圈进怀里,唇角逸出多日来由衷的一抹笑,眼神投落在那团令她展露笑颜的小玩意上,「爸爸也爱你。」

  第一章

  「姐姐,这个送给你。」

  男孩跑过来,把手上的花环戴在女孩头上。

  「谢谢。」

  他的手好巧,一同学习的事情,不过片刻就能编织出这麽美丽的花环,反观她奋斗了半个小时,搁置在粉嫩裙摆上的仍是一团松散的杂草,连一朵朵美丽的花儿都有些被弄散弄皱,思及此,她伸手抚摸着头上的花环,流逸出幸福又骄傲的浅浅甜笑。

  「姐姐。」小小的手抓了过来,这次换了一样小小的物件套在她同样小小的左手无名指上,「等你长大就嫁给我当新娘。」

  「嗯!」

  小时候两小无猜的时光总是令人怀念,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那些曾经的天真烂漫早已不复存在,仔细想想那时候的自己也真是够傻够天真,她怎麽可能嫁给他呢,他们可是姐弟呀,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帮忙整理好最後一页教材,季筱云向教职员室里的老师礼貌道别,拿起书包推门出去,准备回家。

  别人总感叹岁月如梭,物是人非,这句话用在她家弟弟身上刚刚好,小时候那张纯真可爱的脸庞在现在那张酷帅的冷脸上,连个模糊的影子都找不到,是的,他冷待她,不知从何时起。

  「泽语?」经过三楼走廊时她愣了一下,从这里的窗户望去,勉强能看到平时不易看见的死角,此时在那个角落里跟几个男生纠缠干架的人,不是她的弟弟季泽语还能是谁?

  他居然在跟人打架,关於他的恶性,她从老师和爸妈那里没少听到过,上课睡觉或明目张胆地翘课也就算了,可打架让她亲眼目睹还是头一回,他们也太大胆了,要是被老师和警卫看见那要怎麽办?而且他们有五个人,他只有一个。

  季筱云咬了咬牙,转身跑下楼。

  「臭小子,敬酒不喝喝罚酒,打,打死他!」

  季泽语想要反抗,可他们人太多,还是比他高两个年级的,身体早已得到很好的发育,身强体壮,就算挡得住一双拳头,下一双又重重朝他落下,几个人对他拳打脚踢,令他躲闪不及。

  「老师,快点、快点,这边有人在打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焦急的叫喊。

  「靠,算你走狗屎运,快跑!」幸好对方也怕受罚,立刻一哄而散,很快便逃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泽语,你没事吧?」季筱云跑过来,急着看他的伤势。

  虽然他脸上挂了彩,手臂上也有不少瘀青,但也不至於按到哪个部位就痛苦呻吟,看起来应该没有什麽大碍。

  「老师呢?」季泽语擡起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开口就是这麽一句。

  「没、没有老师。」那是她急中生智掰出来的,起初完全没有把握能吓跑他们,但毕竟对方是三年级的学生,处於即将毕业的阶段,也怕受到处分,因此落跑。

  「你撒谎?」

  「总、总比你要受到处分要来得强。」季筱云的脸色有些难看,分不清心脏那慌乱的韵律是瞧见他被人围殴时的担心,还是出自於被他拆穿後的心虚。

  她认得他脸上那个表情,一点点的不屑,一点点的怪她多管闲事,还有……许多冷漠。

  她从不对人撒谎,几乎,只是为了他,她偶尔会那麽做,然後独自一人内疚、心虚。

  「我那品行优良还是优等生兼校花的姐姐竟然会撒谎。」这样的言辞听起来充满满满的嘲弄,唯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叫发泄。

  她太优秀也太漂亮,总是远远走在他前方,让他遥不可及,更让仍是懵懂少年的他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她一定不会知道有多少男生对她表面上赞美奉承,背地里就偷偷对她无限觊觎,甚至拿她来意淫,刚才那几个不良学生就是威胁他约她出来,想要对她不轨。

  当时他简直气疯了,就算睁着眼睛也分不清哪里是东南西北,立刻就出拳痛殴离自己最近那人,然後就换来被围殴的下场,可他并不後悔,他才不要让那些思想污秽肮脏的男生碰她!

  「泽语,有没有哪里受伤?」她误认为他怪她多管闲事,他二话不说捡起掉在一旁的书包就走,她急得追上去,「你为什麽要打架?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有老师或警卫经过,被发现了你就会被退学。」

  「跟你没有关系。」季泽语淡淡睨了她一眼,再次迈步向前,完全没有要配合她放慢脚步的意思。

  她不需要知道,那张美丽单纯,偶尔会因他流露出担忧的脸蛋,只需维持原状就好。

  「我、我是你姐姐!」就算知道这个理由在他看来有多麽脆弱得禁不起打击,她仍追上去拉住他。

  忘了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对她就是这个模样,冷淡得像是个陌生人,孩童时候的他完全无法跟现在的他重叠,害她经常会想,她原来可爱的弟弟是不是被外星人绑架虏走了。

  「姐姐,那你帮我个忙。」即使那声姐姐喊得没有多少诚意,即使他并不愿意跟她有任何碰触,还是反手抓住她。

  「什麽?」

  「挡住我,别让丁叔看见。」

  丁叔是家里的司机,从来都是由他负责送他们上下学。

  她要怎麽挡?就算他比她小一岁,也始终比她高一个头。

  「大小姐、少爷。」

  抢在丁叔要为他们打开後座的车门之前,一直低着头走在她身边的季泽语就忽地打开车门,一头钻进去,动作太乾净俐落,害她和丁叔有些措手不及。

  「少爷?」

  季筱云对丁叔摇摇头,跟着上了车,「我以为你跟丁叔已经先回去了。」

  现在早就过了放学时间,让丁叔等这麽久,他却一脸鼻青脸肿地出现,难怪要躲藏,被丁叔看见了,就算不汇报给爸妈,他也得被丁叔念死。

  可季泽语没有说话,对她爱理不理,甚至还在长长的座椅上放松全身,闭上了眼睛,让她除了寂寞和尴尬,再也无法体会任何情绪,这种感觉真不好受,每回他摆出这种态度,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并非爸妈真正的孩子,爸妈却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为了回报这份恩情,她只是很纯粹地想要做到他们所期待的那般,然而说不定这份纯粹在他看来有些炫耀,令爸妈的宠爱和注目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以致令他感觉自己被冷落了也说不定。

  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对,他不曾做出任何别扭的撒娇举止,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对她如此冷漠。

  「我在等你。」

  「啊?」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那确实是季泽语的声音。

  下一刻,她还来不及开口问他什麽意思,车就停在宅子门前,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没等丁叔来开门就迳自打开,头也不回地走向宅子大门。

  她记得自己有好几回被老师抓住帮忙整理教材和试卷,出来时都会看见他倚在校门口好似在打瞌睡,丁叔也没把车开走,她一直以为他是有什麽事不想回去,就站在校门口发呆,丁叔也不好开口打扰,就在那里傻等他家脾气叛逆的少爷。

  结果他却是在等她?每次都在等她?今天跟那几个不良学生打架也只是意外?

  季筱云有些焦急,忙抱起书包追出去,「你刚才说的是……」

  她进屋时他已经忙着在楼梯下面的收纳柜里翻找东西,一看就知道他想找药箱。

  这个时间冯妈该在厨房准备晚饭,才没看见他这一身狼狈。

  「幸好爸妈今天没那麽早回来,很疼吧?先进房里,我帮你涂点药。」家里的东西她平时也有帮忙收拾,不像他翻找起来手忙脚乱。

  季筱云转身想要给他一个笑,安抚他表示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他却站在那里维持着面无表情许久,久到她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他默默伸手夺过药箱,走了几步,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在她呆眨着眼眸无法反应之时,「砰」地关上门。

  不管如何,这个举动在她看来都只是隔绝了她的关心以及她的本身,在他来说却是最大的努力,努力地拒绝她,努力地想要把她从自己积聚许久,快要崩溃的慾望边缘狠狠推开。

  ◎             ◎             ◎

  「季筱云、季筱云。」

  「怎麽了?」季筱云从作业堆中擡头,对着走到面前的人露出一抹惊讶。

  喊她的人是一个经常跟她上同一门课的女同学,不太熟,考上大学这麽久,除了看见会微笑着打招呼,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你弟弟是不是季泽语?」

  「是的,请问有什麽事吗?」

  「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你弟弟?」她把一个很可爱的粉红色信封放到季筱云面前,从表情看得出她自己也十分尴尬。

  「这是……」情书?除了这个,季筱云想不出别的了,大脑中足足有十秒失去思考能力。

  「不是,你别误会啦,我妹现在跟你弟弟在同一个班级,她暗恋你弟弟很久了,就托我把信给你,请你帮帮忙。」

  「原来是这样。」什麽叫原来是这样?心里有个声音在反抗,一种好似原来是自己专属,却快要被谁抢走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没有把握季泽语会愿意收下,却不好意思说不帮忙,这种东西要不要看,是否愿意接受,全看他的意思,就算她是他名义上的姐姐也无权干涉。

  季筱云拿着那封可爱到越看越恶心的情书站在季泽语房间门外,好几次想擡手敲门,终究还是没有敲下去。

  要不乾脆从门缝底下塞进去给他算了?反正他一定会打开,看了就知道是什麽东西,但是如果他当作是一团废纸,糟蹋了别人的心意怎麽办?她又该怎麽向那个女同学交代?

  她犹豫不决,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房门却倏地被打开,里面的季泽语脸色好臭,看见她就问:「你有什麽事?」

  外面是黄昏,他的房门对面就是一扇窗,有谁在外面走动都能看见影子,他还以为是谁把他的房间当成厕所,以为里面有人,只能在外面抽筋似的来回踱步,扰得在写作业的他也心神不宁。

  「呃,我……那个、那个……」倒是季筱云被他突然开门吓了一跳。

  「没事我就继续写作业了。」他不认为她是来喊他下去吃饭,这种事都由佣人或者冯妈来做。

  「泽语,你等一下。」她用手顶住房门,没让他将门关上,她当然不知道那是他大发慈悲。

  「到底有什麽事?」除了上下学,他已经很小心地避免跟她独处,他没有看轻她的意思,可他很早就没把她当姐姐,而是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孩。

  是的,他喜欢她,不是亲人或朋友的喜欢,而是男女的感情,那种念头是很肮脏的,他不否认,而且每看见她一次就加深一分,他觉得好折磨却无法摆脱,所以他宁愿离她远远的,免得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後变得无法挽回。

  「这是给你的。」

  「这是情书?你写的?」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她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是我班上的一个同学,她妹妹跟你在同一个班级,请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别人叫你拿过来你就拿过来?」他早就知道不是她写的,心里该死的兴奋还是忍不住发作了一下,当听见她乱当滥好人之时,莫名变成有把火在烧,「我在你心里就这麽不值钱?」她要把他给别人,他只能在她脸上读出毫不留恋,除了弟弟,他对她来说什麽都不是。

  「什麽?」季筱云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麽,一阵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他当着她的面重重甩上房门。

  「泽语?泽语!」她在外面拍打房门喊他,他不应声,也没把房门打开,她更看不见他转身就满脸憎恶地把那封粉红色的情书揉成一团,当垃圾一样随手丢进垃圾桶。

  她……做错什麽了吗?不,应该是说,她又做了什麽令他感到厌恶的事了吗?

  季筱云无从得知,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总躲着她,而且他们上学的方向不同,自从她上大学以後,他就跑去挤公车,让丁叔只去接她一人上下课,他们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交流也越来越少,除了跟爸妈在一起吃晚饭,能躲着他就绝对不会愿意看见她,她还真的是被他彻底讨厌了。

  真正确认到这一点,还是在某天晚饭时的事,这晚爸妈也在,她陪他们聊天,说说笑笑,他只有在被提问的时候才会愿意开尊口,丢出适合的只字片语。

  本以为这顿饭又会如往常般在平和又有点古怪的气氛中结束,却因他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犹如遭受晴天霹雳。

  「高中毕业後我要去巴黎读书。」

  不同於以往令季家夫妇有些扫兴又有些担忧,冷淡得不得了的「我吃饱了,先回房」那句,这句话简直就像炸弹爆炸前的倒计时,令饭厅陷入片刻死寂。

  季筱云也在他郑重地宣布下,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紧接着是身为爸爸的季叡航的怒声发问:「你再说一次!」

  「说多少次都一样,你没有听错,我没有说错,毕业以後我要去巴黎读书。」

  真怕跟儿子怒目相对的丈夫会突然摔筷子掀桌,妈妈曾淑窈忙出声劝说:「泽语,如果你真想出国读书,到英国也不错,季氏的总公司在英国,你爸也经常往那边跑,怎麽说也有个人能照应,你先冷静一下,跟我们好好谈谈,不要一时意气用事。」

  他很冷静,冷静得很想离开这里,离开季筱云,英国不行,如果真像妈说的那样,他仍能时常能得到她的消息,这样的藕断丝连跟他没离开台湾没有任何差别,他真正想要的是到一个没有她,没有她消息的地方,好好生活,然後忘记她,忘记那份不该对她存有的非分之想,他们是姐弟,既然她只把他当弟弟,那他就只当她弟弟!

  「巴黎就很好,我对甜点师这个职业很有兴趣。」

  「你……你是我跟你妈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你日後能继承季氏。」

  「你们有她就够了。」季泽语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季筱云。

  这句话听起来好似在责怪,责怪季家夫妇对她投以过多关爱,而他不屑去抢夺,宁愿远走高飞,到她阴影所不能及的地方好好尽情展翅翺翔。

  他果然讨厌她,季筱云顿时觉得好委屈,眼泪没忍住,眨眼的同时,就这麽在爸妈面前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你马上跟你姐姐道歉!」

  「抱歉。」他道歉了,不是因为爸的怒喝,而是怕她误会,然後不再多说一句,转身出了饭厅。

  在家人看来他真是个糟糕的混蛋,在她来说或许也是,他不喜欢虐待自己,那些自寻烦恼的男女主角是在八点档里才会有的情节,何必那麽痛苦?其中一方退出就好,他选择当退出的那一方,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

  一回到房里他就坐到书桌前强迫自己专心解答数学题,约莫过了两个小时,他才觉得脖子有点酸,终於放下笔,起来伸懒腰,打算去楼下拿水喝。

  走出房间的时候季筱云竟然站在门外,她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现在肿得像核桃,还有应该名为泪水的物体不停从里面渗涌出来,看得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你不会在这里哭了快两个小时吧?」

  他第一次跟人打架,多亏她在一旁贡献泪水才逃过一劫,不用被爸打得屁股开花,可那都是几岁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到底几岁?

  「我想跟你聊聊你去巴黎的事……」她吸着鼻,语音带着哭声。

  她知道他要读书,马上就要大考了,刚才他在里面她在外面,从头到尾她都压抑着没发出半点声音,只是为了不让他更讨厌她。

  「那件事我说得很清楚,我想去,原因不是出在你身上,你不要想太多,跟你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又是这句话,好像急着想跟她撇清关系一样,太教人难过了。

  「我只是关心你。」是她怕他胡思乱想才对。

  「以姐姐的立场?」

  她点头,除了这个,她不知能用什麽立场表以关心,而他冷冷扯出个笑,算是彻底死心。

  「跟我来。」

  季筱云跟他去了厨房,看着他从冰箱拿出西瓜切成块,丢进果汁机里,最後把一杯西瓜汁递到她面前,「喝。」

  他记得冯妈今天有买西瓜,不忘指了指她的眼睛,让她知道西瓜汁有消除浮肿的功效,就用这个将就一下吧,等会再顺手拿条热毛巾给她热敷,不然还真不知道明天她要怎麽顶着那双核桃似的眼睛上学。

  「谢谢。」这种状况算是姐弟吵架後的和好吗?虽然他不像有想要跟她和好的意思,但是西瓜汁好甜,他刚才好像还加了点蜂蜜,即使许多年过去,她也一直无法忘怀这杯西瓜汁的味道。

  第二章

  「糟糕!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冯妈你快帮我看看我做的早餐是不是做得很糟,卖相很差,看起来让人很没食慾?」季筱云从厨房跑出来,边脱下围裙边拉住替花瓶换花换水的冯妈求救。

  六年了,自从季泽语离开台湾去了巴黎读书,已经过去整整六年。

  这些年她从爸妈那里断断续续听过他不少消息,也从网路和杂志上偶尔看见关於他的报导,他在巴黎读书时的成绩十分出色,现在已经是法国知名的甜点师了,以前那个叛逆又冷淡的少年跟现在这个认真又有成就的他完全像是两个人。

  今天季泽语就要回来了,因为上个月爸打电话给他,说给他安排了一个家世很不错的相亲对象。

  六年了,她也有了不少变化,从一个对一切事物都懵懂未知的少女踏入社会,在获得许多知识的同时,成长得亭亭玉立,只是没有季泽语的这六年,不管再怎麽忙碌,总觉得身边像是缺少了什麽。

  「不会,看起来很好吃,大小姐你放心,少爷一定会很开心的,而且你们这麽多年没见,他一定很想你。」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季筱云拚命想压下心中那份雀跃的感情,轻快的脚步却泄漏了这个秘密。

  她的确很想念他,一想到相隔了六年的重逢即将到来,心脏就随着各种各样不安和兴奋的情绪狂乱地跳动起来,只是当她开门的时候却僵在原地无法作出反应。

  「请、请问你们是不是走错门了?」她甚至怀疑是否该改用英文询问。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戴着墨镜,从发色、肤色看来该是中国人;女的几乎把男人的手臂卡在自己胸脯,看样子是他的恋人,一头金色波浪卷长发,轮廓很深邃,整体来说算长得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只是看不出属哪国。

  季泽语是一个人回来的,所以这对情侣绝对是走错门了,止不住的失望向她袭来,基於礼貌,她用英文向两人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是我。」赶在她呼喊冯妈,准备跑回屋子里拿纸笔要画地图给他们之前,男人用标准的中文说话,摘下墨镜。

  「泽、泽语?」季筱云傻了眼。

  多亏他拿下墨镜她才能看清他的脸,他长大了,变得成熟,脸部的线条也变得更刚硬冷酷,不过少年时的相貌仍依稀有迹可循。

  「Bonjour,姐姐你好,我叫Edwina。」金发美女用有着很重口音的中文跟季筱云打招呼,用法语叽哩呱啦的跟季泽语说了句什麽,讨赏一般凑过去给季泽语一个热情的湿吻。

  面对这个状况,季筱云直接僵硬成化石,季筱云也是成年人,她当然知道亲吻拥抱不算什麽,可那位叫Edwina的女性……刚才季泽语进门的时候有介绍过,Edwina是美法混血儿,性格十分热情奔放,也有点太随性了,她就是不太喜欢外国人那种热情和随性,冯妈在帮她做出第三份早餐後就躲到後花园去了。

  而且光是聊到一件Edwina没听说过的小事就能引来她的兴奋尖叫,顺带附上一个香吻,整顿早餐下来,都快数不清她已经亲了季泽语多少次了。

  本来季筱云想跟他聊聊这六年的事,聊他在巴黎过得好不好,听他对她诉说这些年的快乐和心酸苦劳,然後她会告诉他这六年来她的状况,让他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麽。

  她也有准备好会是相隔六年,他仍对她爱理不理的情形,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模样……真是坐如针毡。

  吃进嘴里的食物苦苦的,甚至嚐不到它们原来该是什麽味道,这份早餐是她做的吧?这麽难吃,她就知道冯妈只是哄她开心。

  坐在对面的他们,不知道哪一个也正嚐着这份难以下咽的苦涩,只是基於礼貌,一直没有开口?

  「姐姐,你怎麽了,不舒服吗?」那声姐姐一直都不是真心的,季泽语把她古怪的脸色变化全看在眼里,突然故作关心地问。

  很意外六年过去了,她居然没有多少变化,刚才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险些愣住,起初他以为无论一个人的外貌再怎麽不改变,这麽些年过去了,性格一定会改变,可完全不是那回事,他太高估她了,她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从刚才在门口看见Edwina的热情之举开始,她几乎是一路红着脸过来的吧?

  可惜他已不再是以前的他,实话说现在他的脑子里有一个非常邪恶的念头,很想扑倒她,把她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这麽青涩,也想知道当那张纯真的脸蛋沾染上情慾该是什麽模样。

  「不、不是,我只是……跟你太久没见了,你好像长大了,让我有些紧张。」不是紧张,是折磨,是他带给她的。

  她从来不知道吃一顿早餐会这麽难受,看着别人亲热,双颊好像火辣辣的,心中莫名一阵无法喘息的苦闷。

  「姐姐倒是没变多少。」爸妈对她的教育到底有多封建保守?连看别人亲吻拥抱也能像她这样羞得不知所措。

  「怎麽会。」是说从她说话的语气、动作表情,还是长相看得出她至今仍像没长大似的,因为他对她不理不睬就急得呜呜地哭?季筱云有些懊恼,不想被他看轻,故意装出成熟的口吻,「这几年你在巴黎过得怎麽样?我听说你已经是个很有名气的甜点师了,爸妈和我都为你感到很高兴。」

  「还好,我说过兴趣就是兴趣,只要有兴趣,谁都有办法办到别人觉得困难的事。」季泽语有些好笑,不明白她突然的伪装到底是为了什麽,「你呢?这几年你过得怎麽样?」

  「我?还好呀,我的生活比较单调,没什麽好说的。」

  这会轮到季泽语稍稍变了脸,如果是记忆中的季筱云,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跟他叙述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为他担心,害怕他闯祸,过得有多不安,可是没有,该死的没有,她只是微微摇着头摆手,那张依然纯粹白皙并更加清妍如百合的美丽脸庞上,浮现着一抹含蓄而浅淡的平凡幸福,那是即使失去他,她也不会感到任何不便的安稳快乐。

  他是想见她才回来的,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对她的那份执着,结果没有,再次见到她的现在,他更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想要她,疯了一样地想把她占为己有。

  「是吗?对了,因为工作的关系爸妈都还在英国,我才刚回来,关於那件事,许多细节还要你帮忙。」他说的那件事指的是相亲。

  「啊,不要紧的,我本来就是那麽打算的。」她是他姐姐,爸妈不在台湾,由她来帮忙处理那种事很应该。

  「谢谢。」季泽语第一次露出一个称得上爽朗的笑容。

  她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全被他看穿。

  「对方是什麽样的人?」季泽语问道。

  「你不知道?」季筱云看了看Edwina,不认为现在是聊那种事的好时机,而且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分明就快要相亲了,还带着女朋友回来,到底有什麽打算,「爸没跟你说?」

  「那时我朋友的商业大楼办开幕,我只顾着帮他的忙,没有仔细听,只记得爸说对方身家、相貌和性格都很不错。」他并不介意对方长相如何、性格如何,会答应那种无聊的相亲,不过是找藉口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回来见她。

  「是很不错,对方是顾氏企业董事长的掌上明珠。」季筱云不知道Edwina的中文好到什麽程度,有点心虚地看向她,却看见她满不在乎地喝着鲜榨橙汁,彷佛没听懂他们在说什麽。

  这麽看来倒像是她弟弟欺骗了人家,纯粹只是玩弄人家感情,所以当季泽语送走女友再折返回来,她马上就挡在他面前,「泽语,我们有必要谈谈。」

  「你想谈什麽?」他猜她要跟他谈的,不是他想要谈的那些。

  她挡在二楼的楼梯口,看他的模样有些居高临下,虽然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而他一派泰然自若,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好整以暇地擡头看着她,他这样毫不回避的直视倒让季筱云莫名有点心虚窘困。

  「你知道什麽叫相亲吗?」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季泽语轻轻挑眉,只是表情没表露出来,看不出半点好恶。

  「不是,我是说你马上就要去相亲了,对方还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假如你们一拍即合,步入礼堂这种事恐怕不会拖太久,到时你要怎麽跟Edwina交代?还是说你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

  她对男女感情之事的见解和表现都非常纯粹,喜欢就是喜欢,然後从一而终,牵手一生;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令对方有所期待,以委婉的方式明白拒绝,绝对不耽误对方。

  「这麽说来,原来你是在为我着想啊。」他笑着,竟附上两声冷哼,显然对她的说法不以为意。

  「泽语。」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她只是我的玩伴。」被逼得有些无奈,他乾脆实话实说,只是不知道他这个单纯的姐姐会不会被真相吓到。

  「玩、玩伴?」季筱云呆眨着黑耀石一样透亮的大眼睛,脑子一时没能运转起来。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应该明白我是什麽意思,如果你在这个方面有些迟钝,我也可以明白告诉你,那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任何感情交流,毫无顾忌地享受对方的肉体,只要自己爽了,感觉得到了安慰就好。」

  「你……这麽说你跟她上、上……」一想到那种事她就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下去。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跟她做过了,我很满意她的技术,她很满意我的身体,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没有别的了。」他说着像解释,蕴含了一丝丝不想令她误会的私心,虽说分明是故意说出来想看她着急,要她窘困的。

  「你怎麽可以做这样的事?」她终究没忍住斥责他。

  「为什麽不可以?像她那种女人我身边还有很多,都是大家玩着爽就好。」他隐瞒了真相,说是令自己得到满足,倒不如说是麻痹自己,藉以得到心灵的安慰,因为他找的女人每一个都有像她的地方。

  原以为跑得远远就能忘记她,他对她的感情是错误的,只不过他参与了她人生那麽多,她那麽优秀美好,蒙蔽了他的双眼。

  可他错得离谱,他忘不了她的,他对她的感情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幼稚儿戏,她已占据了他心里唯一一个用来摆放一生挚爱的位置,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走进来。

  这几年他就好像变态一样,每看见一个动作、神韵、五官、气质,只要其中一样神似她的女人,他就会把她们收集起来,摆在身边,但是赝品始终是赝品,收集得再多,终究无法变成真正的她。

  不行,他无法跟她独处,光是这样看着她,跟她说着话,想要占有她的意念就会更为失控一分,季泽语不想再作解释,直接往二楼走。

  以为她已死心放弃才会自觉地让开一条路,从她面前走过时她却蓦地拉住他。

  「放手。」他的声音好冷,就好像在大冷天里虐待自己,跳进河里冬泳,欺骗自己也顺便欺骗别人这样有助身体健康的那种彻骨冰冷,他不相信她听不出他话里的拒绝。

  「那样是不对的,那种事爸妈听了会生气、会难过,被你将来的妻子听到也不好……」以她的身高已经不是稍稍擡头就能与他四目相接的等级了,他比她高太多,她的视线只能到他胸口,出於真的害怕他毫无感情的冷漠,她也只敢把视线锁定在他胸口。

  「我不知道我将来的妻子好不好,我只知道你管太多了,你只是我姐姐,别人都不介意了,你凭什麽对我评头论足?」

  「我……」是呀,她凭什麽呢?看着他跟别的女人一起动作亲昵,看着别的女人每亲吻他一下,给他一个热情拥抱,心里就会莫名受到打击,她对自己说那只是因为被那种大胆豪放吓到,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他罢了。

  「再说现在连双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滚上床去的人可多着呢,我和Edwina起码还知道对方的名字,别告诉我你的思想还停留在那麽封建腐儒的年代,连在外面跟人牵个手、亲下嘴都要斤斤计较,想要抱着自己的贞节牌坊希望它万年不倒。」季泽语微微眯起眼,突然笑着反抓她的手把她压到墙上,「还是说你还是处女?」

  他故意贴近她颈侧嗅闻她的气味,他对气味很敏感,特别是有做过还是没做过的,而她身上很明显地源源不绝地传来属於处女才有的甜甜馨香,他早该猜到了,如果她不是,他才要抓狂。

  「泽语!」她被吓到了,他突然贴好近,人对危机的本能,使她的身子开始不住轻颤。

  「看来你真的是处女,真是可怜,不过看你连穿着都这麽保守就知道你肯定没有男朋友。」现在都什麽年代了,他还真没见过有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在盛夏酷暑还会穿着不露臂膀的衣服与长度在膝盖以下的裙子。

  「你好过分!」她是有男朋友的,交往了好几年,一直对她很温柔,是她太害羞,连吻都没跟他吻过几次,但她不认为现在是澄清的好时机。

  「姐姐。」他故意往她耳朵里吹气,看她一恐惧得宛如惊弓之鸟,逃不开他的禁锢又不敢碰触他,突然在她耳边笑声恶劣。

  「什、什麽?」好可恶,她不想开导他了,只想他赶快走开,而且她不认识这个他,他根本就不是她弟弟。

  「你戴耳环一点也不好看。」

  她整个人僵住了,而他像是奸计得逞那般,飞快地摘下她双耳上的耳钉,转身进房,在呆若木鸡的她的面前,一派泰然地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那一瞬,季筱云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呆眨着眸贴着雪白墙壁滑坐在地。

  ◎             ◎             ◎

  下午季泽语接了通电话就出去了,季筱云本来还想过要问他去哪里,可他当时那个眼神和态度实在不像会愿意跟她倾吐心声的样子,唯有默默看着他离开。

  他六年没回来,不知道这里的变化有多大,他能去哪里呢?还是说打电话给他的是今早的Edwina?很有可能,也就是说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季筱云一个人吃着晚饭,有些食不知味。

  自从两年前爸妈去了英国,家里就剩下她和冯妈、丁叔,还有每天来打扫的女佣,虽说她早已习惯了几乎只有一个人的生活,但季泽语才回来半天,她已经开始感觉到住在这麽大的屋子里到底有多寂寞。

  晚饭她是草草地吃完,完全不知道放进嘴里的都是些什麽,是什麽味道,没等冯妈过来她就把一切收拾乾净,回房看了些工作上的设计方案,洗完澡准备睡的时候,楼下却传来一阵吵杂。

  她跑下去查看,刚好瞧见丁叔扶着季泽语进屋,如果没猜错,他那个满脸红扑扑又语无伦次的模样应该叫作烂醉如泥。

  「泽语,你怎麽了?」

  「大小姐,少爷他喝醉了,要不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少爷?」

  「不,丁叔,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都快晚上十一点了,她怎麽好意思让长辈帮这种忙。

  「云云……」

  丁叔才刚走,躺在沙发上醉成一滩泥的男人就开始呻吟,喊的还是她的名字。

  「喊我姐姐。」她知道他很不喜欢她拿出姐姐的威严,可他那样喊她,就好像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让她莫名感到一股害羞涌了上来。

  「不喊,我就爱喊你云云,云云。」他故意的,看着她窘迫,反而笑得越开怀。

  「我、我去找找解酒茶。」她才不跟喝醉酒的人计较。

  爸还在台湾的时候时常要跟客户喝酒应酬,解酒茶这种东西厨房的柜子里多多少少应该都准备着一些,就是不知道过期了没。

  「别走。」季泽语突然拉住她,手上蕴含了力道却没弄疼她,仅仅是想表达一种挽留她的意思。

  「别这样,不喝解酒茶,明天要是宿醉了怎麽办?」

  「看见你,我就已经足够醉了。」

  「你是醉了,但不是因为我。」季筱云带些没好气地瞪着他,听听这是什麽话,像这种暧昧言辞,难不成他是把她错认成谁了?

  「姐姐别走,留下来陪我吧,对我来说你比解酒茶更有用。」这次他换成了撒娇。

  「真是的,你还是小孩子吗。」他的那声姐姐,无论过去多少年,平日里总是酸中带刺,这时候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怀念,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段他仍愿意跟她亲近的日子。

  「我倒宁愿自己还是小孩……」如果还是小孩,他就能名正言顺扑进她怀里跟她撒娇,直接溺死在她的温柔里。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要她,加上酒醉,他的理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忍得太久,她现在就在他面前,有些事绝对不能说,说了她就不会愿意像这样轻柔地回握着他的手,纵容他的任性。

  「你刚才说了什麽?」音量太小,近乎意义不明的嘀咕,她没有听见。

  「我今天不是故意带Edwina回来让你难堪的,她是来旅游的,这次的目的地碰巧跟我一样,只是顺道招呼她过来吃顿早餐。」刚开始他确实怀着比较恶劣的玩闹心态,想要看她的反应,但是效果太显着,除了困窘,她甚至表现得非常为难,那样的她令他也为难起来,他没有想欺负她到那个地步,「我答应你,在这之後就跟她撇清关系,不会再有往来。」

  「你……该保证的对象不是我吧?」好奇怪,听见他这麽说,心里竟有一丝甜,他喝醉了,体温变得有些烫人,热度从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传来,害她的脸蛋也稍稍被煨红。

  「云云,别讨厌我……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泽语?」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安稳又沉重,她一定是听错了吧?

  他总是这样,无论做了多可恶的事,总会在那之後给她那麽一点点属於家人该有的温情,害她对他讨厌不起来,只能认命感叹自己有个这麽顽劣又别扭的弟弟。

  「我不会讨厌你,永远都不会。」她会原谅他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因为他是她弟弟……

  第三章

  「唔……头好痛。」季泽语睁眼醒来,发现太阳都快晒屁股了,同时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件女性外套,显然不是他的东西,那就是季筱云的?

  他记得昨天下午接了朋友的电话就去了酒吧,喝得烂醉回来,丁叔扶他进门後的记忆有点暧昧,不该说的他还是一样都没有说,季筱云应该一直都在照顾他,可现在她人呢?

  「少爷,你醒了,早餐,不,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季筱云呢?」跟他说话的是个他没见过的女佣,该是他离开台湾以後才来季家工作的,他对女佣兴致缺缺,立刻就问起季筱云的行踪。

  「大小姐去公司上班了,她叫我们不要叫醒你,让你睡到自然醒。」

  「看我这记性。」他都忘了,他很闲,但她还是要上班的。

  毕业後季筱云就去了季氏在台湾的分公司上班,听说刚开始大家都顾忌着她是董事长的女儿,不敢给她太多压力,面对她也有些畏畏缩缩,後来因为她平易近人而逐渐混入人群,现在当她是董事长女儿的人恐怕没几个,完全就把她当一个小小职员,她自己也乐在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这些事是妈在电话里唠唠叨叨时跟他说的,那时他根本没想过要知道关於她的任何消息,听了倒有点埋怨起自己,如果不是他,她应该可以更自由一些,有更多的选择,如果她没有只把他当弟弟,他可能就不用离开……够了,这种事就此打住。

  「她几点下班?」

  「五点半。」

  「可以了,你去忙吧。」

  离她下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季泽语起来梳洗了一番,吃过午饭就去超市买了些材料回来动手做甜点。

  印象中没有几个女孩子讨厌甜食,作为昨天吓着她的道歉,也顺便拐拐她,让她能够渐渐明白他对她的感情并非只是弟弟对姐姐。

  算好时间,他提着一个装着甜点的长形纸盒去季氏办公大楼找她,也许时间算得刚好,碰巧看见她出来。

  他正想喊她,声音却因眼前的情景被硬生生卡在喉咙出不来。

  「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刚到,先上车吧。」

  季筱云没看见季泽语,她笔直地走向一个倚在一辆保时捷上等候的男人,跟他打完招呼就上了他的车。

  那个男人是谁?她为什麽对那个男人笑得那麽灿烂明媚?为什麽要上他的车跟他走?他们到底是什麽样的关系?季泽语觉得不只是胸口,就连脑袋和眼里也有火在熊熊燃烧。

  季泽语没有走上前,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目睹一切,从头到尾没有遗漏她对那个男人展露的每一个表情,然後眼里的火焰熄灭了,唇边浮上一丝浅淡冷笑,手以最优雅的动作把装满甜点的纸盒狠狠摔在地上,彷佛只是在扔一件不要的垃圾。

  当车辆扬长而去,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人群。

  ◎             ◎             ◎

  「哲彦,等一下。」

  「怎麽了?」

  高哲彦已经发动了车子准备开离季氏大楼外,季筱云却突然喊住他。

  他是季筱云的男友,他们从大二就通过爸妈介绍开始交往,要不是季筱云单纯害羞成那个模样,连接个吻都左闪右避,要他连拐带哄的,大学毕业後他们就已经领结婚证书,现在都有一、两个可爱的小宝宝了。

  不过也好,以她那种性格,婚後绝对会是循规蹈矩的贤妻良母,就算到时察觉到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只会忍气吞声当个小可怜。

  「刚才我好像看见了熟人,不过好像认错了。」季筱云给了他一记抱歉的笑容,「今晚能早一点送我回去吗?那个……我弟弟他昨天回国了。」

  「筱云,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答应了要陪我吃饭庆祝,然後到山顶上看星星。」

  「可是……」

  又来了,交往这麽些年,每次触及「弟弟」的话题,季筱云都会露出一脸对一个弟弟不该有的过分关怀和担忧,让高哲彦心里很不爽。

  「你弟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一个人跑到国外去好几年都不回来的人,我不认为他还时时刻刻需要你这个姐姐或是爸妈跟在他身边,方便他任性撒娇。」

  「那……好吧。」她还想坚持,却不得不让步。

  季泽语於她固然很重要,可今天是高哲彦的生日,她承诺在先,自然不能食言,话是这麽说,高哲彦在九点就把她送到家,因为他记得她一直很遵守门禁。

  「今晚谢谢,也……很对不起。」就是因为他的这份温柔,季筱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下次再赔给我吧。」高哲彦为她打开车门,想俯身给她一个吻,看见她有些抗拒地红着脸,想想还是作罢,反正来日方长,「晚安。」

  「晚安。」今晚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一定令他很扫兴。

  走到家门不忘转身对着目送她的高哲彦挥手道别,她暗暗告诉自己,下次不会了,只是因为昨晚季泽语喝醉了,今天才会这麽为他担心。

  深吸进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麽,季筱云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才踏进去一步,门内的情景却令她大吃一惊。

  「你还知道要回来?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季泽语竟然等在玄关,看他一脸带着些微怒的凛然,又不像是特意跑出来迎接她的。

  「九点呀……」季筱云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九点零五分,就算爸妈去了英国,我同样有遵守门禁,绝对不超过十点进门,泽语,怎麽了吗?」

  「恭喜,你还记得有门禁这回事。」他以为不到两、三点她都不会回来。

  「你到底怎麽了?」他好奇怪,总怪她多管闲事,现在却管起她的事来。

  「该是问你怎麽了,你跟一个男人在外面闲晃了那麽多个小时才知道回家,你受的可真是高等教育啊,你还知道廉耻两个字要怎麽写吗?看你一脸清纯,行为和穿着都那麽保守,其实还挺大胆的嘛。」

  三个多小时,天知道这三个多小时他是怎麽熬过来的!真後悔那时转身走掉,他要是老早就抱持着会被她讨厌,被她躲着一辈子的决心,在季氏大楼外他早就冲上去把她从那个男人的车上扯下来,带着她离开。

  「你怎麽这麽说话。」昨天也好,今天也罢,除了喝醉跟她撒娇时稍微显得可爱一些些,回来这麽久,跟她说的这麽多话全部句句带刺,而且只针对她,「你如果有什麽不满就说出来,我什麽都不会跟你争。」

  如果是因为季家家产,他大可放心,她只是养女,她很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跟他争,会进入季氏纯粹是不想当个整天除了插花、茶道就一无是处的大小姐,她没有野心,没有别的意思,是他的还会是他的,将来她一样也不会带走。

  下次高哲彦再求婚的话就答应他吧,季泽语这样的表现太令人难受,她也不好再留在这里。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他不知道她不要争什麽,可对她的不满实在有太多,三个多小时他一直站在二楼能看得见大门的那扇窗前,看见她回来他总算安心不少,但看见她跟那个男人那麽友好……幸好那个男人没有真的吻她,要是亲眼目睹那一幕,他不怀疑自己会到厨房拿把菜刀冲出去把那个男人砍成十八块。

  「哲彦是我男朋友。」这是她的隐私,她有权不说,可气氛实在太糟糕,她有必要澄清些什麽,「高氏企业你应该有听说过吧?他就是那个高氏的独生子,是通过双方爸妈介绍认识的,从大二开始我们已经交往好几年了,要不是因为我太容易害羞、太扭捏,我们早就结婚了。」

  「结婚?」他意识到自己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在发颤,是被气的,他甚至不知道她有男朋友,那两个吃饱饭闲着没事干的家夥居然多管闲事地替她找男朋友!

  「哲彦人很好,性格很温和,对我也很体贴,我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对象,爸妈也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对。」不知道为什麽,跟他说高哲彦的好,她竟然感到有些心虚。

  「他还真是体贴。」等等,那个男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哪里呢?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绝对不是好东西,「你很喜欢他?」

  「嗯。」喜欢,应该是喜欢吧?如果不喜欢一个人,连在那个人身边待上一秒都会觉得难受。

  「昨晚谢谢你的照顾,还有,祝你幸福。」

  幸福个鬼,他多想立刻转身抓住她的双肩对她说,我喜欢你,我不要当你的弟弟,可他能吗?她转身落跑,从此害怕看他一眼的情景,光是想像一下都觉得可怕。

  「泽语?」总有个错觉,他像是在跟她道别,她想喊住他,可喊住以後呢?该说什麽?她连他为什麽生气的原因都不知道……

  「大小姐,你回来了,刚才好大的动静。」是冯妈,应该是刚才他们说得有点激动,冯妈才闻声而来。

  「冯妈,抱歉,吵到你了。」

  「没有啦……」冯妈偷觑了一眼季泽语有些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楼梯,视线回转到季筱云不明所以却略带忧伤的清妍脸庞。

  这两姐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称得上是这宅子里的老仆,自然也知道季筱云的身分,可小时候分明那麽要好,到底从什麽时候开始,身为弟弟的季泽语就对季筱云冷言冷语,至今甚至是针锋相对?

  「大小姐,少爷一直在等你,连晚饭都没有吃,谁去劝他也不听。」以前谁对谁错冯妈不知道,但季泽语刚才会跟她吵起来还是有原因的,他很担心她,而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给他。

  「怎、怎麽会呢?我以为小涵有说……」小涵是女佣的名字,平时有点小迷糊,办事能力还是挺强的,冯妈才会同意雇用她。

  「小涵是有跟我们说,可大小姐你没跟少爷说。」冯妈说破季泽语听见季筱云不回来吃饭时的一张臭脸所为何事。

  「哎呀……」原来是指这个,他这不是在闹别扭吗?他……无论过去多少年,其实还是个需要姐姐,喜欢跟姐姐撒娇的孩子嘛,一抹笑不自觉地从季筱云的唇角逸出来,「冯妈,谢谢你,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忙,晚安。」

  冯妈有留饭菜,他全都没吃,热过太多次了,再加热也不可能变得可口,她在心里跟冯妈说了声抱歉,清理掉桌上的饭菜,煮了碗面,放上几片看起来非常可口的腌肉片,还把几株青菜烫熟到翡翠一样的莹绿,加进一颗半熟的水煮鸡蛋,撒上葱花,一切大功告成,端着面,她来到季泽语的房间门外。

  「泽语,你在吗?」她敲着门喊话。

  没人应声,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见里头有什麽动静,试着转动门把的时候发现居然没有上锁,虽然擅自进入别人房间是件很不好的事情,但总不能就这麽把一碗面放在他房间门外。

  季筱云入内把面放下就准备离开,这时候房间里的浴室门却倏地打开,季泽语只穿着一条牛仔裤,光着上半身,毛巾还搭在滴着水珠子的头上就走了出来。

  「你来做什麽?」他没有要欺负她,只是不希望在让他得知她已经有男朋友这种事後又跑来挑衅他,他不是个好人,也不是她心里仍傻傻认定因年轻而误入歧途,不过有点小叛逆的好弟弟,他是头饿狼,时时刻刻潜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随时准备扑出去压倒她这只鲜美小羊饱餐一顿。

  「那、那个……我听说你还没有吃晚饭,就煮了碗面拿过来,你、你要吃吗?」她没有勇气直视他。

  他自己衣衫不整,瞧见她没感到半点不好意思,反倒是她,脸蛋迅速被晕染成诱人绯红,视线四处游移,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这算是为刚才的事求和?」不理她是否羞涩到想挖个洞往下钻,季泽语迳自坐到书桌前,也没想过要拿件衣服穿,把毫无赘肉的健硕身材大方地提供给她观赏,「姐姐,想要哄回我跟我好好相处是很需要耐性的。」

  「我、我知道啦……」总比他不理她,还老对她恶言相向要来得好。

  季筱云走过去,手按在他头顶柔软的毛巾上就开始帮他擦头发,曾几何时他连这种事都不会撒娇要求她帮他做了?真怀念呀……嗯,他的头发好柔软,好像以前摸过的金毛犬的毛发,让她突然有种自己正在帮一只大型狗狗擦身体的错觉。

  「呼……」她帮他擦头发弄得他好舒服,他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你喂我吃,我就接受你这麽有诚意的求和。」

  「好啦,我喂你嘛。」谁让她理亏?

  她一直在尝试缩短两个人的距离,不要分明是一家人还闹得如此不快,这次倒是她把他当外人,告诉别人却独独不告诉他她要去哪里,他或许是想要跟她好好相处的,也想对她表以关心,可别扭闹了这麽多年,话到了嘴边,莫名变成了犀利言语,她懂,他没那麽坏,只是不善於表达。

  「坐在这里喂。」他拨弄着一头乱发,把她按压坐到自己腿上。

  「呃……泽语,你不觉得这个姿势,你低头吃东西会很困难吗?」她嘴上说得体贴,心跳却比平常快了几个拍子,思想也开始变得迷离浑浊。

  「我不介意。」他甚至搂住了她的腰肢。

  「你这麽大的人还需要我抱抱哦?」她笑话他,他还真是缺少母爱。

  不过小时候他长得可爱,妈也老找他抱抱,是他後来害羞嫌难看,再也不愿让妈抱了,但他会找她抱,偷偷的,这样偶尔被撒娇好像也很不错?

  「我很想你。」这六年,还有刚才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那三个多小时。

  「我、我也是……」季筱云傻傻接了他的话,她不是没听明白他想要表达什麽的语气和情绪,可到底是对什麽事呢?

  「你想我,却跟别的男人在外头闲晃了三个多小时?」他酸她。

  「泽语你等一下,这好像……不是姐弟该有的对白,我想你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已经六年没见了……」他吃得好快,她有点喂不及,怕他会烫到舌头,每挟起一些就拚命吹气才塞进他嘴里,而且他都不看碗里,吃了这麽久,一直在看她,让她觉得她才是食物。

  「你也可以把我对你的想念当成是家人之间的,除了这个,你还想我们之间有点什麽吗,姐姐?」

  「不,没、没什麽,家人的想念,就是对家人的想念。」好像被骗了。

  「明天等我,我去接你下班。」

  「不用了吧,我自己可以回来呀。」除非有必要,她已经很久没让丁叔接送了,像普通人一样上下班挺好的,每天都可以在路上看见不同的面孔,每一个人不一样的早晨和下午,令她的生活不用除了上下班就是回家吃饭、睡觉、画设计图如此枯燥。

  「你放心,我脸上没写着『我是季氏企业大小姐』这几个字,没有人会无端端在大庭广众下绑架我,而且我又不是绝色美女,没有色狼会看上我啦。」

  谁说没有?她的确不算绝世美女,但她够美了,而且还一脸单纯,看起来对人不太有心防,只是看着她,就会让他「食」慾大振。

  「我是怕你又被哪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拐走,又不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害我担心整个晚上。」他认定了高哲彦不是什麽好东西,回头要找人帮忙查查看,管高哲彦是她男朋友还是什麽,他下定决心绝对要让他们分手。

  「又?」季筱云眨了眨一双大眼睛,脑子里浮现今天下午那个钻进人群一闪即逝的熟悉身影,「你今天是不是来过季氏大楼外找我?」

  「去了,还带了甜点。」

  「在、在哪里?」听到甜点,她的双眼就突然发光发亮。

  「扔了,在季氏大楼附近。」

  「你好浪费!」还好不环保,居然乱扔东西,他在巴黎怎麽没被警察叔叔抓去教育过?

  「如果当时我提着一盒甜点叫住你,你就会丢下那个男人跟我回家吗?」他仅仅是随口问问,以为自己没抱有多少期待,但其实还是有的吧?他期待她能选择他,而不是他以外的男人,就算她只是把他当弟弟疼爱。

  「呃,这个……今天是哲彦的生日,你知道的嘛……」

  「我什麽都不知道,以後在我面前你不要再跟我提那个男人。」如果不能得到她的青睐,他做出来的点心就形同废物,他完全不後悔今天把那盒甜点当垃圾一样摔了。

  「好嘛,我以後不跟你说他的事。」前途多难哦,他居然这麽不喜欢高哲彦这个姐夫,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眼缘问题吧?

  「明天我去接你,以後我都去接你。」他说得好坚决,完全不给她抗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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