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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穗轮《春复归》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0-9-24 19:08
标题: 穗轮《春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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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春复归》
作者:穗轮
系列:蓝海E94101-E941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09月25日

【内容简介】

以前,她明媚如朝阳,他亦是阳光少年郎;
如今,她成了一坏土,他如寒冬树木凋零……

蓝海E94101 《春复归》上 
以前,她明媚如朝阳,他亦是阳光少年郎;
如今,她成了一坏土,他如寒冬树木凋零……
未婚妻在大婚前被害死,为了查出幕后黑手的把柄,
楚王爷楚靖祺接了皇兄指派他去赈灾的任务,
万万没想到还有个意外发现──
这被他顺手救了,同意当细作帮他蒐集证据的平民女子,
老是偷偷注意他,被他发现又躲着他,
她写字,一看就知是他教出来的,
她煲汤,一喝就知是为了他练出来的口味,
她遇猫,明明吓得动也不能动,要他拉开她,却还嘴硬说不怕,
哼,这拙劣的演技……以为他真看不出她是谁?
三年过去,他终于等到他的春日归来,
哪怕她换了个壳子,他也不会再放开她!

蓝海E94102 《春复归》下 
面对失而复得的心上人,楚靖祺自是当成珍宝呵护,
得知她被自家疯癫又偏激的姊姊召见,他急匆匆前去接人,
皇兄不同意婚事他也没在怕,坚持己心,扬言此生非她不可,
然而千防万防,却仍是被有心人钻了漏洞,
她于元宵宫宴遇险,还被郡主污蔑杀害宫人,
值得庆幸的是她因此探知宫中秘密,靠着这蛛丝马迹追查,
终于寻到当年他们之所以会生死相隔的真相……



  第一章 路遇匪徒

  安京府穗禾县,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电光,瞬间照亮了四周,雷声紧随而至,彷佛一只巨兽在疯狂咆哮。

  电闪雷鸣过后,豆大的雨珠啪答啪答地砸落在许久不曾乾透的泥地上,不消一会儿,地上满是小水坑。

  孟欣然坐在窗边,看着屋外的雨下个不停,眉头轻皱。

  穗禾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先不说今年田地里的庄稼没了收成,就是途径穗禾县边上的堤坝,不知道能不能挨过今年的雨季。

  孟欣然听孟母说前两天村长去临县看了看江边的大坝,回来脸都垮了,说是水位还在涨……

  「欣然。」孟母在外头喊她,「领你弟弟写大字。」

  门外,孟母一身素色衣裳,牵着个孩子站在廊下,她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满头青丝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因常年在日头下做农活,肤色微微泛黑,即便如此,也难掩她的美丽。

  孟欣然姊弟俩都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只不过孟欣然左眼角带了颗泪痣,平添了一份妩媚。

  孟母手里牵着的男孩则小小瘦瘦的,皮肤白而透皙,带着股病态,此时见到孟欣然,眼睛发亮,像是缀了星星,好看的紧。

  孟欣然喜爱地摸摸弟弟的脸颊,牵起他的手进书房。小男孩性子腼腆,乖乖喊了一声姊姊便坐在书桌旁磨墨、写字。

  孟母站在门口看着屋檐下瀑布似的雨水,愁道:「雨下个没完没了,学堂也开不成,唉……」转头交代孟欣然,「欣然,你读的书多一点,教你弟弟认几个字。」

  说完,孟母又怔怔地看向外边,似埋怨似担忧地道:「你爹出门两个月了,也不知道捎个信回来,雨下这么大,可别趁这两天赶回来,路滑不安全……」

  孟母絮絮叨叨,孟欣然没有出声,她抽空望了一眼,孟母纤瘦的身子直直立在屋檐下,翘首盼着熟悉的人出现。

  嘴唇微微抿起,孟欣然出了神。

  她来到这个家庭,从陌生到熟悉,从抗拒到接受,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三年。

  三年,物是人非。

  村里的农家生活磨平了她曾经的骄傲矜贵,再回首,感觉过去的自己彷佛是场梦,不接受又能如何,借用孟欣然的躯壳存活于世,她的日后也只能当孟欣然。

  沈茹这两个字,早在三年前随着她的重病离世被埋入了黄土……

  她该向前看了,只是……

  脑海里浮现起那个人的面容,孟欣然心口一疼,所有的释然全部化作云烟,散了个干净,过不去的依旧过不去,深入骨髓的想念依旧带给她剜心般的疼。

  她还是割舍不了,太难了,也太疼了。

  「姊姊。」孟书瑞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孟欣然的忧伤,把写好的大字递给她看,「写好了。」

  孟欣然敛神低头,对上孟书瑞黑亮的眼睛展颜一笑,「嗯,小瑞真乖。姊姊教你写其他的……」

  屋外雨声渐小,天光渐渐变亮。

  「孟家大姊!孟家大姊!」邻居林秀华扯着嗓子闯进院子,「安京来信啦!」

  「秀华你慢点,小心地上滑。」孟母匆忙从厨房出来,帮林秀华脱下蓑衣。

  林秀华抹掉脸上的雨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进孟母的手里,笑说:「你前几天提起过孟大哥在安京,今天在县城里正好碰上了信差,就帮你问了问,没想到让我撞上了,喏,孟大哥这不是有信儿了吗?」

  林秀华胳膊撞了撞孟母,促狭地看她,「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看看信上都说了啥。」说着把头探过了点,眼神往信上直瞟。

  孟母被瞧得不好意思,刚开了一半的信封又折了起来,红着脸赶人,「你看什么看,你家男人就没给你寄信吗?去去去,我还要给欣然姊弟俩做饭呢。」

  「都老夫老妻了,还害臊什么。」林秀华又笑着打趣了孟母几句,然后离开了。

  孟母攥紧信封,回到里屋才小心翼翼地拆开。

  只看了两眼,孟母红润的脸颊刷地变白,眼神惶惶不安,她压抑着呼吸继续往下看,捏着信纸的手在颤抖。

  信的内容不长,可孟母看了很久,蜡烛燃烧的味道在屋中弥漫。

  她读完了信,怔了半晌,突然捂住嘴巴泪水肆流,指缝间呜咽不断,她不敢哭出声来。

  枯坐半天,孟母才想起厨房的锅子上还炖着汤,连忙擦了把脸,又用浸过冷水的手巾敷了敷略微红肿的眼睛,直到看不出端倪才出了房门。

  淅淅沥沥的雨停了一阵,又开始变得滂沱起来,乌云从不远的天际卷土重来,再次将穗禾县笼罩在昏暗中,一道雷光劈过,把天空撕裂成两半。

  良久,孟母把饭做好了,招呼两个孩子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孟欣然吃着带有浓浓焦味的汤饭,看了魂不守舍的孟母好几眼,雷声响过,她忍不住出声——?

  「娘,您今天怎么了?」

  「啊?」孟母乍然回神,努力挤出一个笑,摇头说:「没,没怎么,我挺好的。」

  孟欣然看着孟母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愁绪和慌乱,又瞧了眼低头安静吃饭的弟弟,嘴唇开阖,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然而未时,孟母拎着两个大包袱快步走进书房,孟欣然和孟书瑞姊弟俩停下读书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娘,您收拾包袱做什么?」

  孟母眼神躲闪,脸上故作平静,说:「你们爹信上写着让咱们马上去安京找他。」

  孟欣然看了看窗外的大雨,不解问:「现在?」

  「嗯。」孟母背一个包袱,另一个递给孟欣然,然后牵起孟书瑞的手,「你们姊弟俩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要拿的,快点,等天黑就不好走了。」

  孟欣然心头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母亲,但是在母亲不断的催促下,到嘴边的话统统转变成了一个字——?

  「好。」

  大雨连绵,孟欣然在雨中回首,看着周围人家窗子透出光亮,只有自家的屋子暗沉地立在中央,耳边是已经响了半个月的哗哗雨声,不知怎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雨天确实不好赶路,尤其孟书瑞从小体弱,沾不得一点寒气,孟母一直将他抱在怀里,身上还是发冷。

  孟欣然瞧不下去,拉着孟母想去县上住一晚,等雨小了再走,但孟母不知为何,原本柔柔弱弱的人忽然固执起来,非要连夜赶路。

  孟欣然无可奈何,只好在县上租了一辆马车,往安京赶去。

  后半夜,穗禾县的雨又大了,雨点重如冰块砸在地上,让人听着心慌。

  黑夜中铜锣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下接一下,急促的像是一声声闷雷,敲在心上。

  村里的烛火陆续亮起,村民披衣下床,面露不安地朝外看。

  村长嘶哑的吼声夹在锣鼓和雨帘中,带着无限的恐惧穿透每一户人家的墙壁——?

  「大坝裂啦!林州县的大坝裂啦!快跑啊——?」

  时值五月,安京府内林州、玉溪、穗禾三县连降一月大雨。

  雨势磅礡,河水倒灌,横跨安京府将其一分为二的沧水江把上游林州县的一处大坝撕开了一个口子,江水一泻而下,瞬间吞没沿江村镇。

  短短两日,林州、玉溪两县从天堂跌落至地狱,县内良田被淹,万千百姓流离失所……

  穗禾因地势颇高,又与玉溪隔了半座苍山,反倒阻缓了江水的脚步,受灾没有林州、玉溪那么严重,江水淹至膝盖,除了农田损毁,出行不便,家中钱财略损失以外,没有人丢了性命,可谓是不幸中的大幸。

  夜深人静,林州府衙的书房灯火通明。

  看着刚从下面传上来的消息,知县韩步升像是全身被抽干了力气,软软瘫坐在太师椅,脸色惨白,双目空洞,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都完了。」

  身边师爷偷偷瞄了眼桌上的书信,又看了看韩步升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些没底、不安,他犹豫了半晌,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出什么事儿了?」

  韩步升心慌意乱,恐惧源源不断地从心底冒出来,灰败的神色,让他整个人看着苍老了十岁。

  「林州那个大坝,竟真的出事了,这次怕是逃不过了。」

  师爷一惊,如坠冰窖。

  大坝塌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上面要是查起来,他和知县大人……师爷不敢往下想,他努力咽了咽口水,试图镇静下来,哑着嗓子说:「大人,说不定那位大人有办法,毕竟这件事还没到京都,也许咱们还有机会。」

  韩步升无神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就光亮了起来,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不顾一切的要爬出深潭。

  「对!你说的对!我马上修书一封,你连夜送过去,切记,你亲自送,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师爷稳了稳心神,沉声道:「必不负大人重托。」

  三日前的大水冲毁了两县,江水沿路而下,水势虽然减小,但下游州县的农田依旧被冲洗成一块块的洼地,辛苦了半年的粮食一夜间全部化为泡影。

  不少人家中钱财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冲了个一干二净,人没事,家中却是空空,徒留满室淤泥河沙。

  到了第四日,下了一个月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天空一碧如洗,竟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太阳,恍若之前连绵不断的雨天只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晴空万里,然而谁都笑不出来。

  通往安京府的道路上,艳阳照着满是泥泞的小路,一阵风吹过,卷起干涸的尘土,四散纷飞,然而路上的行人已经无心顾及这一点点灰尘,他们互相搀扶,步履艰难地往前走。

  人群缓慢移动,看不到头,他们都是从林州和玉溪侥幸逃出来的灾民。

  孟欣然抬头看了眼烈日,眼睛刺得一痛,连忙低头闭眼,缓过短暂的晕眩,睁开眼,眺望前方的人群。

  她觉得自己已经麻木,走了三天的路,看不到安京府的影子,每天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张憔悴毫无生气的脸庞,日复一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欣然。」孟母之前一直半昏迷着,这会儿终于清醒了片刻,倚在孟欣然的肩膀上,声若蚊吟地说:「你和小瑞喝点水,歇一会儿。」

  孟欣然嘴唇乾裂,她一手搀着孟母,一手牵紧弟弟,半晌才轻声嗯了句。

  孟母又迷迷糊糊地昏过去,孟欣然搂紧她,眼眶蓦地发酸,水囊里的水不多了。

  她给孟母喂了几口水,转而递给孟书瑞。

  孟书瑞急急喝了两口后便摇了摇头,把水囊推回去,轻声道:「给姊姊。」

  孟欣然嗓子发哑,摸摸小弟苍白的脸颊,柔声道:「姊姊不渴,小瑞多喝点。」

  他抿紧嘴巴,摇头。

  孟欣然劝了几句,孟书瑞仍是不肯张口,固执地把水囊推向她,她无奈只好拿水囊微微沾了沾唇,然后把水囊紧紧地系在腰上,如今,这是他们身上仅存的东西了。

  三天前的雨夜,大水冲垮了林州县,彼时他们刚出林州进入青山县,隆隆水声在身后响起,可是他们虽侥幸逃过了天灾,却没有逃过人祸。

  大量的灾民涌入青山县,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忘了一切,孟欣然一家的马车被人抢了去,身上的包袱在拥挤中不知落到了何处,等逃出哄乱的灾民群时,身上只剩下一个水囊。

  饿了渴了就喝水,竟让他们撑到第四日,孟欣然强打起精神,现在只盼着快点到安京。

  从青山县到安京,中间穿过猛虎岭,然后经过一个柳城镇,再走上两三里的路就能看到安京府的城墙。

  猛虎岭是安京城外有名的一座深山,有名只因猛虎两个字。

  据闻二十多年前有一书生上安京寻亲,途径猛虎岭时天已全黑,书生无法赶路只好在猛虎岭休憩一晚,孰料第二天书生不见了人影,有猎户上山寻人,却在书生燃篝火的地方发现了几块沾了血迹的破烂布条,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猛兽脚印。

  有人说布条是书生身上的衣服,找不到人,怕是被老虎吃了,百姓人心惶惶,一时不敢再去猛虎岭,怕遇上猛兽,寻常只有经验丰富的猎户才敢进去打猎,不过他们进去以后却再也没见过猛兽的痕迹。

  即便如此,猛虎岭的凶名还是传了出来,过路的人宁愿在青山县多留一夜,也不敢连夜走猛虎岭。

  孟欣然听过猛虎岭的传言,也知道故事的真相。

  小时候她在太傅府内听过这件事,不过那时她爹不太会当爹,拿猛虎岭来当睡前故事,结果女儿没哄睡反倒被吓得不轻,哇哇直哭,直喊爹坏,后来更是连着半个月不敢睡觉,让她爹悔得肠子都青了,从此再也不敢随便讲故事。

  总之她记得,书生不是书生,是从京都逃出来的官宦之子,半路遇上仇家,被人追着进入猛虎岭,最后滚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孟欣然看了看天色,日头逐渐西移,风开始大起来,吹进衣领,让人凉得直哆嗦,大多数的灾民惧于猛虎岭的传言,选择离猛虎岭不远的一个废弃村落过夜,只有少数人继续前行。

  孟欣然咬了咬牙,放弃在外过夜的打算,决定尽快到柳城镇,跟着其他人走。

  孟母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她之前在青山县为了护住姊弟俩,身上被人踹了几脚,当时没注意,孟母也撑着不让孟欣然知道,直到昨日昏迷才瞒不住。

  越靠近猛虎岭,天光越暗,斜斜的山坡上,粗壮的大树顺势生长,虯结盘曲,长相怪异,风吹过,枝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在一片静谧的环境里,显出几分幽森诡谲来。

  孟书瑞有些害怕地往姊姊身边靠了靠,孟欣然察觉到,用力握紧弟弟的手,安抚他道:「别怕。」

  然而,变故陡生,一群人持刀出现。

  「啊啊啊——?」

  仓皇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惊起林间一群飞鸟。

  刀光在树荫下一闪而过,鲜血飞溅,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在地上,死前瞪大的眼睛直直望向孟欣然。

  孟欣然立时僵住了身子,脑袋里一片空白,来不及作出反应,一把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老子就说嘛,还是有愿意冒险的,胖子,你好好扒拉扒拉,看看这死人身上有没有银子。」说话的大汉随意地踢了踢脚下的尸体,擦乾刀上的血液,招呼手下去搜刮。

  「呵!还真有!」肥头大耳的男子举着一颗金珠子笑得阖不拢嘴,讨好地献给大汉,崇拜道:「大哥怎么知道这些人身上有钱?」

  大汉看也不看就把金子塞进怀里,拿刀尖拨了拨头颅,轻蔑道:「选择连夜赶路,那是他们心虚,身上揣着金银宝贝可不就想快点到安京。」

  「快点,脱了衣服查,剩条裤子就行,要是有不听话的。」大汉转过身来,一道刀疤从额头横过鼻梁,眼神凶狠地盯着被制住的灾民,「和这个人一样,杀了。」

  「女人怎么办?」孟欣然身后的人声音粗哑且不怀好意,刀尖挪开,点了点她,恶劣道:「也剩条裤子?」

  孟欣然下意识地偏头避开,却听这人咦了一声,色迷迷道:「想不到女儿好看,这半死不活的老娘们长得也不赖啊。」

  孟欣然心一抖,睫毛颤了颤,飞快的思索能逃走的办法。

  这群人之前杀人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他们,方便打劫,可挟持自己这人分明起了色心,哪怕拿到了钱也不会放过他们。

  「赵老三你磨蹭什么呢?」刀疤大汉搜着钱财,回头不耐烦地吼着同伴,「想办事快点!不行就滚蛋!」

  「哈哈哈哈哈,赵老三你行不行啊,不行兄弟帮你一把?」有人大笑附和。

  「老三甭不好意思,不行哥哥教你两招啊!」

  「三儿,别害怕,上啊!大伙帮你把风!」

  「滚滚滚!」赵老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里划过一道光,他磨了磨牙,刀抵着孟欣然的背,命令她,「去草丛里。」

  孟欣然抿紧唇,心脏狂跳,孟书瑞不敢出声,抬头怯怯地看了姊姊一眼,充满担忧,她攥了攥弟弟的手,松开,把他和孟母安置在一起。

  赵老三吓了一跳,厉声威胁,「干什么?想跑?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孟欣然指甲抠进掌心,目光直直看向赵老三,「我没想跑,放过他们,我跟你走。」

  她的反应让赵老三有些讶异,他还没见过哪个女子有如此的胆色,到这地步仍能平静地接受,他想到等会儿这个神色淡然的美人儿会在他身下哭泣求饶,立刻口干舌燥起来。

  赵老三赶着孟欣然进了半人高的草丛,孟书瑞想跟过去,却被姊姊一个眼神拦住,他缩在母亲旁边,警惕又紧张地盯着周围,趁没人注意,一点点推着母亲躲到一棵树的背面。

  枝条垂下,密密麻麻,树身上一个黑洞若隐若现。

  这是姊姊最后看的地方……孟书瑞咬唇用力把孟母推进去,然后自己也悄悄躲到里面。

  瞧不见人了,孟欣然心弦微松,此时她一把被推倒,地上凹凸不平,后背硌得发疼。

  赵老三急不可耐地扯裤子,把刀扔在一旁,欺身压上来,邪佞地笑,「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孟欣然抖了一下,闭上眼睛,眼角泌出了湿意,任由那双手撕扯自己的衣裳,感觉陌生且令人反胃的气息喷到脖子上,她强忍着恶心,手指一动,握住了刀柄。

  冷风吹过胸腹,孟欣然一个激灵,睫毛颤动,她咬牙抬手,直接往身上的人捅过去,鲜血喷了她半脸,她瞪大眼睛,握着插在赵老三腹间的大刀用力推。

  赵老三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她身上,死不瞑目。

  第二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老三!老三!」胖子在路边探头探脑,「你完事儿没?」

  没人回应,胖子疑惑地往前走。

  孟欣然从杀人的惊恐中回过神,倏然松开刀,哆哆嗦嗦地推开身上的死尸,听见边上的响动,她赶紧晃动半人高的草丛,嘴里发出呻吟,而泪水早已爬了满脸。

  「操!真发情了!」胖子啧了一口,停下脚步,「你他妈快点完事!」

  赵老三没回应,女人的哭泣声大了起来。

  「妈的!」胖子有些口干舌燥,野地苟合的事儿也就赵老三这个色胚干得出来,胖子搓搓脸,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孟欣然呜咽着,抖着手拢上衣服,她再也撑不住,趴在草丛上呕吐,然而胃里什么也没有,只能痛苦地干呕。

  缓过劲儿后,孟欣然疯狂的擦脸上的血迹,皮肤磨得通红,她也无知无觉。

  她杀人了……

  自我厌恶的情绪油然而生,可一想到赵老三那双手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揉搓,她又庆幸杀了他,思绪反反覆覆,孟欣然整个人彷佛被放在油锅里炸,自虐般地擦拭自己的身体发泄杀人的恐惧与罪恶感。

  「老三!」刀疤大汉突然拨开草丛,他想叫赵老三快点,却看到赵老三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眼瞪圆,腹部插着一把刀,没了生气。

  「老三——?」刀疤大汉目眦尽裂,赵老三跟了他好几年,人虽好色,但也是过命的交情,自己兄弟惨死,刀疤大汉看向孟欣然时戾气四溢,「妈的杀我兄弟,老子要你偿命!」

  孟欣然瞳孔骤缩,看着大刀往她脑袋上砍来。

  「嗖。」

  忽地一声轻响,箭矢破空而至,似带着雷霆之势,瞬间将刀疤大汉的脑袋射了个对穿,手中大刀匡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惊醒了孟欣然。

  对上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孟欣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第三个人死在她面前,紧绷的心神扛不住,她终于崩溃大哭,也顾不上四周的情况。

  混乱转瞬即逝,胖子等人被押着跪在一匹黑马前,楚见收刀入鞘,恭敬地向马上之人请示,「王爷,这些土匪作何处理?」

  楚靖祺高坐于马匹上,头戴紫金冠,一身玄色锦衣袍,袖口处镶金丝流云纹,腰间一枚流云百福佩,低调中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他神色冷淡地瞥了眼地上,眼中平静无波,却叫地上的胖子等人心中胆寒。

  「杀了吧。」淡淡的口吻彷佛说着事不关己的话。

  胖子等人冷汗连连,不住求饶。

  楚见顿了顿,犹豫地开口,「王爷,猛虎岭在安京府的管辖内,直接杀了,怕是有些不妥。」

  俊朗的脸上忽地浮现一丝不耐来,楚靖祺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开口道:「那就随你。楚见,让那个女人别哭了,吵。」

  楚见往草丛看了眼,点头应道:「是,王爷。」

  孟欣然抱膝埋头哭泣,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委屈在这一刻席卷而来,两世人生,她从没有这般无助过。

  父亲不知音信,母亲犹在昏迷,弟弟年幼还需照顾,她曾被人捧在手中珍惜,万事不须烦心,如今却不得不学着努力成长,这个家需要她……可这代价太重了。

  孟欣然泪眼模糊地看着红艳的掌心,身体颤抖,她不想杀人却不得不杀人……

  「姑娘,你没事吧?」楚见派人将尸体抬走,看着不停啜泣的孟欣然,关怀道:「需要帮忙吗?」

  孟欣然怔怔地抬头,看到眼前侍卫的瞬间像是见了鬼一样,变了脸色,想起什么,她急急忙忙地拢住破碎的衣服,撇开头不敢看他

  怎么是楚见?那、那他也来了?他是不是都看到了?

  孟欣然一时无措,垂着视线。

  楚见看她狼狈的样子猜到了什么,招人寻来一件干净的衣袍递过去,「这是侍从的外袍,夜寒露重,姑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修长的手并未碰到她,孟欣然眼角余光瞥见,顿了顿,沉默着接过,目光略微停顿地看了楚见一眼,欲言又止。

  楚见随即反应过来,背对离开。

  孟欣然转身将身子裹住,在草丛里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可许是惊吓过度,她站起时头晕目眩,身体一歪眼一闭,竟然昏过去了。

  楚见听见动静,看到人居然昏了,头疼地揉揉额角,想了想,还是派人将人带进后面闲置的马车。

  长叹一声,楚见回头就看到自家王爷冷冷地盯着他,似乎在说多管闲事。

  他身子一僵,硬着头皮回报,「王爷,这姑娘受了惊吓昏迷,属下将她……」

  未等说完,楚靖祺斜睨他,冷哼一声。

  楚见心头一凛,连忙回道:「等她醒了属下马上让她走。」

  楚靖祺似乎满意了点,脸色微缓,但出口的话却并非如此,「下不为例。」

  「是。」楚见低头,暗自松了口气。

  楚靖祺一行人启程前行,不想路边又突然窜出一个孩子来,孟书瑞张手拦人,小小的身体挡在大队人马之前。

  骏马嘶鸣,楚靖祺扯着缰绳,眸色沉了沉,略带怒气地吼道:「楚见!」

  楚见心中哀号,自家王爷被皇上派来安京本就心情不好,结果又是遇上土匪又是收留女人,现在还出来一个孩子。

  他驱马上前,弯下腰,温声询问眼前瘦弱的男孩,「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拦我们的路?」

  孟书瑞后退了两步,声音小小的叫唤,「姊姊。」

  楚见面上一僵,哭笑不得,管他叫姊姊?

  他不好同孩子计较,只得耐着性子继续问:「你姊姊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孟书瑞眼睛一转,手指指向队伍后面的马车,小声道:「姊姊在那里。」随后又指了指一棵老树,仰头希冀地望着楚见,「娘昏倒了,我藏在树洞里。你能帮帮我吗?」

  楚见皱眉,看了眼老树,低头对上孟书瑞的眼睛,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

  队伍迟迟不动,楚靖祺蹙了蹙眉,亲自上前,用眼神询问楚见。

  楚见心领神会,回禀道:「这孩子的母亲昏迷了,藏在树洞里,他的姊姊是刚才被我们救了的女子。」

  「嗯。」楚靖祺居高临下地看孟书瑞,只见眼前的孩子对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有几分惧怕。

  楚靖祺摸了摸腰间玉佩,一言不发。

  楚见一时有些摸不准王爷的意思,迟疑地开口,「王爷,我马上叫他让开,您看……」

  楚靖祺摇头,垂着眼睑不知想什么。

  楚见不敢再多嘴,等在一旁,良久,他家王爷终于开口——?

  「带上吧。」楚靖祺转身交代,「把人找出来,让他们一家坐马车。」

  「是,王爷。」楚见应道,却在楚靖祺离去的瞬间似乎听到轻轻的一句「她和你一样,烂好心」,语气悠远缥缈,却带着无边的想念。

  楚见眸光晦涩,心中五味杂陈。

  孟母被送上马车,孟书瑞紧跟着爬上去,楚见见惯了世家贵族中任性刁蛮的小主子,倒是鲜少看到孟书瑞这样懂事乖巧又伶俐的,神色又温和许多。

  他上一次遇到如此聪慧可爱的孩子还是多年前的太傅千金,只可惜天妒红颜……楚见暗叹,不由得心生怜爱,他摸摸孟书瑞的头,随后派了一个丫鬟照顾他们。

  孟欣然醒来时有些恍惚,身下坚硬硌人的土地不知何时变成了柔软的床铺,屋子宽敞明亮,家具器物整齐,正中桌上还有一杯热茶,正冒着腾腾水汽。

  此时房门推开,孟母端着一碗药进来,看到女儿醒来一脸欣喜,「欣然,你醒了!」

  「嗯。」孟欣然坐起身,疑惑道:「娘,我们这是在哪里?」继而发现孟书瑞不在孟母身边,以为他出了事,急忙问:「小瑞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孟母将药递给她,坐在床边安慰道:「小瑞没事,哎,也是咱们命大,让官爷给救了,你弟弟招人喜欢,那官爷带他去镇上了。对了,欣然,你弟弟说咱们遇上了一群坏人,你没事吧?」

  孟母一直昏迷,被送到客栈的时候才悠悠醒转,因此并不知道孟欣然身上发生的事,问孟书瑞,小孩子也说不明白,问那群官爷,孟母又不敢,好在孟欣然身上没有伤口,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眸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孟欣然指尖划过碗沿,垂眸轻描淡写道:「没事,正巧官爷赶来,把我们救了。」

  孟母没发现异常,如释重负道:「那就好。」

  屏气一口喝完药,孟欣然放下碗,不动声色地向孟母打听楚靖祺的事,「娘,那官爷也是去安京的?」

  孟母点头,「嗯,他们把咱们送到客栈就走了,去了他们的落脚处。喏,走前还留了一袋银子。」说着,从孟欣然枕头下面掏出一个绣着黑色金丝云纹的锦囊,小声说:「我看那官爷像是有大来头,也不敢多问,就收下了,可我心里总沉甸甸的,唉。」

  孟欣然知道孟母在担忧什么,她一个普通妇人,又不懂什么大道理,平常遇上官宦人家都要避让几分,更何况是当今王爷。王爷的赏赐若是拒绝,后果不是她一个平头百姓能担得起的。

  「娘,小瑞身子不好,咱们手中又没银子,您得为他多想想。」孟欣然抚着锦囊上的金丝,目光看进孟母的眼里,「况且爹在安京也不知过得如何,有一笔银子,总归有些方便之处。」

  说起孟父,孟母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眼神避开孟欣然,略显生硬地说:「是,你说的有道理,是娘多心了。」

  又是这样……孟欣然搓着指腹,微微低头,一谈到父亲的事情,母亲总会明显地逃避话题,那封从安京寄回来的信上必定写了什么要紧的事,要不然母亲的态度不会这么奇怪。

  但是信呢?之前丢失的包袱里没有,落在家里?不,以母亲的性子,不可能将信落在家里,必定会随身携带。

  孟欣然若有所思。

  晌午过后,孟书瑞还没回来。

  孟欣然精神恢复得不错,想了想,对孟母说:「我去找小瑞回来吧,他年纪小不懂事,我怕他冲撞了人家。」

  「对对。」孟母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欣然,那官爷住在柳城镇外的驿站,你赶紧让他回来。」

  驿站……孟欣然眼睛亮了亮,一颗心怦怦直跳,紧张又期待,隐隐还带了些害怕。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着两人见面时的情景,离开了客栈,慢慢往驿站的方向走去。

  驿站临湖而建,湖心一亭,一艘摇橹小船停靠在湖岸,一排柳树沿湖而立,一眼望去,杨柳依依,绿意盈盈。

  驿站楼阁精致小巧,衬着身后的湖光水色,青枝绿叶,显出几分悠然闲适来,若不是驿站里外布满了巡逻查哨的侍卫,孟欣然怕要以为自己来到了世外桃源。

  许是与近乡情怯同样的心思,孟欣然远远藏在一棵柳树后面,抬脚又缩回,闭眼又睁开,天人交战。

  心里其中一人冷笑连连告诉她休要痴人作梦,她是孟欣然不是沈茹,楚靖祺不会认出她;另一个人则温声劝慰,告诉她楚靖祺同她青梅竹马长大,如何会不认得她,让她不要犹豫……

  两人都有道理,孟欣然咬唇望着驿站的大门,踟蹰不前。

  然而再怎么看也不能把人看出来,倒是让自己愈加烦躁,她揪了一根柳枝,甩呀甩,眉头微蹙起,带了几分赌气嘟囔道:「倒是挺会选地方。」

  深吸口气,孟欣然似是做了重大决定,终于从树后走出,然而尚未靠近,她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站住!什么人?」侍卫抬手拦住她,上下审视了一番,不等孟欣然说话,便直接赶人,「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吧。」

  侍卫的反应虽在孟欣然的预料之中,可事到临头,听见如此直白的话,她心里仍旧泛起些苦涩与心酸。

  曾几何时,她来见他,竟会被拒之门外。

  平复心里翻涌起的复杂情绪,孟欣然微仰着下巴,对上侍卫冷然的眼神,镇定道:「我来找我弟弟。你家大人把我弟弟带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烦请通报一声,让我见见你家大人,请他告知我弟弟的下落。」

  弟弟?侍卫狐疑的同身边的同僚对视了一眼,然后紧紧皱了皱眉,态度强硬地否认,「不可能,许是你认错人了。姑娘,赶紧走吧。」说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赶客之意溢于言表。

  对方面上已有不耐之色,孟欣然垂下的手指蜷起,心中忽地有些委屈,但她脸上依旧平静,不卑不亢道:「我没有认错,烦请你通报一声楚大人。」

  侍卫的目光顿时凛冽起来,大拇指顶着宝剑护手,露出一截剑刃,冷冷一笑,「姑娘,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欸。」另一名侍卫拉住他,朝他摇了摇头。

  侍卫停顿了片刻,缓缓松手,楚见早前往下面吩咐过,王爷此次下安京府本是低调行事,若是他们在路上惹了什么麻烦,有不利消息传出、坏了事,王爷怪罪下来,倒霉的还是他们。

  后头拉人的侍卫倒是通情达理些,「姑娘,我去通报我家大人一声,若是你弟弟不在此地,还请你离开。」

  孟欣然点头,她也不欲与楚靖祺的侍卫起冲突,毕竟以她现在的身分,若是起了争执,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感激地看了那侍卫一眼,稍放软了语气,道:「麻烦大人了。」

  侍卫随即离去,进了书房禀报楚靖祺外头的事。

  楚靖祺支着下巴把玩着手中的木雕,听见侍卫的传话,漫不经心地问道:「找弟弟……那女人是什么人?」

  侍卫低头回禀,「许是之前楚见大人救的那位姑娘。」

  「哦。」楚靖祺想起来了,语气淡淡。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不值得他挂心。手指细细描绘木雕粗糙的轮廓,他微微撇头,视线依旧落在手上,问:「楚见呢?人是他救的,让他处理。」

  侍卫头低得更低了点,声音也小了很多,「楚大人,出门了。」

  「他出门你们就不会做事了吗?」楚靖祺仍然侧身对着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打发了。」

  侍卫心中一凛,脊背往下弯了些,连忙告饶,「王爷恕罪,属下这就让人离开。」

  楚靖祺嗯了声,摆摆手让他退下。

  侍卫暗自松口气,赶紧告退。

  他回到驿站门口,一见到人,就请孟欣然离开。

  「姑娘,请回吧。」侍卫脸色冷了很多,口气也不复之前的随和,「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走吧。」

  失落感猛然而生,孟欣然攥紧了掌心,欲言又止,「我……」

  之前赶人的侍卫瞥了她一眼,看到她失魂落魄的表情,好似明白了什么,嗤笑了声,「我还真当是要找弟弟,原来是想攀富贵的藉口。」

  「我没有。」这话震得孟欣然回神,无法言说的怒气压在胸口,她直视那个侍卫,嘴里固执地重复,「我没有,我不是。」

  话虽如此,可她脸色苍白如纸,像是被人戳穿了藉口,心虚一般,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那侍卫的眼神更加鄙夷了,「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我见多了,不过拿自己弟弟当垫脚石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家大人已经发话了,你赶紧滚吧。」

  孟欣然身子颤了颤,白着脸怒视那个侍卫,「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也没有胡说,若是我找不到我弟弟,管你家大人是什么大人物,我一定告官,讨要一个公道。」

  那侍卫哼了哼,显然是不信她。自家主子是王爷,更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弟弟,想告官讨公道,也不看看当今圣上乐不乐意。

  孟欣然气得发抖,然而更多的是因为她竟被当成了想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从未有过的侮辱让她觉得委屈。而给她这些侮辱委屈的人,还是那个发誓护她生生世世,绝不让她再难过的人……

  她不是一个委曲求全的人,曾经,受了委屈、受了欺辱有人会帮她出头,会费尽心思哄她开心,可是这一刻,她幡然醒悟,以前呵护她的那个人,即使就在眼前,他也只会将自己当做一个陌生人,身分地位的云泥之隔,早让两人失去了平等相待的可能。

  周围审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孟欣然不愿自取其辱,在他手下面前失态,她最后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楼阁,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孟欣然强忍着眼泪,脊背挺直的迈开步伐。

  既然不可能,又何必给自己机会?更何况就算自己真的站在他面前,恐怕他也不会认出自己。上一世的种种,就让它全部埋在心底。老天既然给她机会,让她重获新生,那么,她便重新开始……

  孟欣然回到客栈时,孟书瑞已经回来了,带他回来的人也已离开。

  孟母一瞧见女儿便注意到她的脸色比之前差了些,眼眶看着也红红的,这让孟母又是担心又是自责,「欣然,你这怎么了?是不是那些官爷欺负你了?都是娘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那些人哪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呀。」

  「娘,我没事。」孟欣然不想谈及此事,但见母亲担心,便露出一个笑来,宽慰道:「我真的没有事,只是走累了而已,您别担心了。」

  孟母恍然,随后又担心起孟欣然的身子,让她赶紧躺床上休息。

  孟欣然经过方才的一番争执也是心力交瘁,当下没有拒绝,顺着孟母躺下休息了,许是真的筋疲力尽,她不一会儿便睡着。

  孟母怕吵醒她,拉着孟书瑞出了房门,打算去镇上看看,买几身衣服带进安京。

  第三章 失踪了的父亲

  孟欣然一家三口在柳城镇逗留了两天,才启程前往安京。

  不知是不是孟母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似乎和以前又不一样了。

  三年前女儿大病一场,醒来不仅以往的事情都不记得,话还变少了,人也冷淡了些,她和孩子的爹虽担心,但看到女儿大病初愈、身子未完全康复,也就没有强求让她恢复记忆。

  这次也不知是不是天灾的原因,倒让女儿变得活络了,多了些人气,与家人又亲近了些。

  孟母高兴孟欣然的转变,但随着离安京的路越来越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又时常露出忧心的神色。

  孟书瑞一贯的安静,随在姊姊身边,孟欣然倒是注意了孟母的情绪,只是没有戳破,兀自思索可能的原因。

  离开林州县第七日,傍晚时分,孟欣然一家终于到了安京府。

  安京府位于大荣王朝的东端,西邻丘陵东靠海,北邻京都南依江南,是一个重要的商贸中转地。

  安京府灰色的城墙巍峨,城墙上竖着一排旗帜,风刮得猛烈,旗子被吹得猎猎作响。

  孟欣然和孟母寻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了下来,整理一番后,孟书瑞显然是累极了,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一会儿便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孟欣然失笑,招了店小二,让他打了盆热水上来,拧乾帕子给孟书瑞擦干净脸,脱下他的外衫,拿被子盖好,便坐在一旁等母亲从楼下上来。

  孟母进屋关门,转身瞧见孟欣然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她,心里咯噔一下,彷佛是预料到什么,一时慌了起来,眼神闪烁。

  「欣然,天色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

  孟欣然替自己和孟母斟了一杯茶,摇摇头,「我不累。」

  「哦,是吗。」孟母望着那杯茶尽力掩饰自己,结结巴巴道:「我、我有些累了,娘,先睡了。」说着,匆匆走过孟欣然身侧,往床边去。

  「娘。」孟欣然出声叫住了孟母,她没有转身,依旧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

  孟母顿时停住了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欣然叹了口气,回头看她,软了语气,颇为无奈道:「娘,您还不打算告诉我爹的下落吗?」

  话音刚落,孟欣然便看见孟母的肩膀抖了抖,随后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脖颈也微微弯了下去,伴随而来的还有孟母低低的抽泣声。

  孟欣然眼里浮起一抹忧虑,起身扶着孟母坐回桌边。

  她回头看了孟书瑞一眼,见他睡得安稳,视线又转了回去,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孟母,让她好好发泄一番。

  好不容易孟母缓过来,眼睛通红,哑着嗓子问孟欣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欣然把茶递过去,轻声道:「离家那天我就有感觉了,虽然娘不说,可有些事情毕竟不是一味地遮掩就能躲过去的。娘,婶子给您的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孟母双手捧住温热的茶杯,好似这样就能让全身暖和起来,她垂着眼,想起那封信的内容,心中依旧惶惑。

  燃烧的烛芯哔啵了一声,屋内孟母的声音也随之幽幽响起,带着几分不安——?

  「你爹信上说他在安京干活干得挺好的,东家待他也不错,想让他去京都做木匠,说是京都的工钱比安京来的多,小瑞也好去京都治病。所以他让我们娘仨连夜去京都找你舅舅,先在京都安顿下来,他随后来找我们。可是……」

  说到这里,孟母愈加不安,声音堵在喉咙里,拿着杯子的手也颤了几下,孟欣然握住她的手,安抚她让她镇定下来。

  孟母喘了口气,起伏的情绪慢慢平复,继续道:「可是……可是你爹之前和我说过,做完安京的这个活他就回来,小瑞的病若是在安京也没有办法,他就带咱们去江南,江南富庶,气候养人,适合小瑞养身子。而且,你爹说过,这辈子不会去京都,那里都是官家大人,出了事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孟母说到死字,声音发颤,含泪看孟欣然,「欣然,你爹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不会丢下我们,他让我们连夜去京都,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又不说……娘担心你爹,所以自作主张带你们来安京找他。欣然,娘是不是做错了?」

  孟欣然握紧孟母的手,安慰她,「娘,您没有做错,换做是我,也会同您一样,来安京找爹问个明白。」

  孟欣然目光平和镇定,让孟母那颗一直吊着的心落了落,那封信字迹潦草,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让她细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欣然见孟母的情绪渐渐稳定,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娘,这件事,爹是不是不让您和我们说?」

  孟母点点头,「你爹信上嘱咐我,让我看完就把信烧了,也不要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

  这事儿也是孟母觉得奇怪的地方之一,丈夫是个老实敦厚的人,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寻常在家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很少向家里隐瞒事情,而这次竟直接提醒她不能让欣然知道,有点不像丈夫的性子。

  原来信被烧了,难怪她找不到……孟欣然思忖,随后问道:「娘,爹在信上有提过他在安京哪里干活吗?」

  孟母一愣,喃喃道:「没有。」

  孟欣然闻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

  孟母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眼眶蓦地又红了,急急忙忙道:「欣然,你爹是不是……是不是……」剩下的话她不敢说出来,只能像抓着浮木一样拉住孟欣然的手,眼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忧。

  孟欣然心中已有了不好的猜测,但见母亲如此着急,又不敢将其表现出来,生怕母亲更加担惊受怕,于是连声安慰她,「娘,不会的,爹不会有事的,您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孟母欲言又止,已是乱了方寸。

  孟欣然抚着她的手,「娘,您不要多想,爹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这样吧,我明天就出门,在安京打听打听,说不定就会有爹的消息。」

  孟母依旧忧心忡忡,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点点头,「好,听你的。」

  好不容易将孟母哄睡,天也快亮了,孟欣然沾着枕头睡了两个时辰便醒来。

  昨天折腾了一宿,让她很是疲惫,可一想到孟父的事情,心中宛如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睡得很不安稳。

  看了眼还在睡的母亲和弟弟,她想了想,找掌柜的借用了纸笔,留了字条便出门了。

  不管事态如何,既然来了安京,那么先找到父亲再说。

  离城门最近的西城街上已看不到安京府的百姓,更多的是逃难来的灾民,原本不算狭窄的大街,在灾民一窝蜂的涌进来后变得拥挤起来。

  道路两边,走几步便会看到衣衫褴褛的灾民或坐或躺,天灾毁了他们的家园财物,连一身换洗的衣物也没留下,阵阵恶臭从灾民身上散发出来,让行人纷纷掩起鼻子快步走过。

  孟欣然忍着酸臭味走在街上,皱眉看着路边或是面黄肌瘦或是昏迷不醒的灾民,面上不忍,手指刚按上放银两的地方,往灾民走去,但才踏出一步,便看到前边忽然一阵混乱,拳打脚踢中夹杂着几句呻吟。

  对面快步走来几个人,衣衫略显凌乱,他们捂着口鼻,一边嫌恶地瞪着躺在路边的人,一边低声说话。

  「给什么银子,给了也被抢光,你这不是救人,是害人。」

  「别嘀咕了,赶紧走吧,安京被这群灾民搞得面目全非,连门都不能出了。」

  「天灾大难,谁能想到呢。」

  「就你好心,若不是我们拉着你出来,你怕是要被这群人生吞活剥了。别管了,赶紧走吧。」

  「唉唉,知府为何不管……」

  「管的过来吗。行了,别罗嗦了,走走走,回家。」

  一行人渐行渐远,耳边的话却依然清晰,孟欣然的脚步顿住,抿紧唇不知该不该动,可是角落里有视线调转过来落在她的身上,视线的主人们蠢蠢欲动。

  孟欣然穿得朴素,但相比灾民的情况却好的多,再加上她气质出众,一个人站在大街中央,活像一个靶子。

  孟欣然不是傻子,她已经感觉到周围有几束视线赤裸裸地落在她身上,贪婪的、饥渴的、殷切的各种都有。

  手渐渐垂下,眼角余光看了一圈周围,孟欣然心一紧,不敢停留,赶紧避过前边的混乱,换了一条路走。

  到了安京城中央,灾民少了许多,街边店铺开着,孟欣然拿着孟父的画像一家家问过去,遗憾的是,每一个人的答案都是摇头,没有见过。

  日光渐盛,孟欣然擦着汗躲进了一条小巷,等身上不那么黏腻难受了,孟欣然收起画卷,打算穿过小巷往客栈走。

  然而刚拐过一个弯,一双瘦骨如柴的手突然凭空伸了过来,动作很是迅速,抓住孟欣然腰带间的黑色锦囊立马缩回,人也转身就跑。

  小偷!孟欣然反应过来赶忙去追。

  这是今早她从孟母枕边拿的碎银,银两不多,但能多撑几天,如今他们没有收入,每天都得精打细算过日子,这银子不能丢。

  所幸前头的人看着瘦小,跑得也不快,孟欣然抓不到他,但也能跟在小偷身后。

  「抓贼啊!」孟欣然一喊,前头的小贼跑得更急了,慌不择路地在巷子里乱窜。

  城中道路交错,七弯八拐,孟欣然眼见着人就要跑丢,却忽然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小偷被一个粗莽的大汉绊了一脚,四肢着地,重重地摔了个狗吃屎。

  「小兔崽子,干啥不好,居然当贼!」大汉抢回小偷手里的锦囊,毫不含糊地抡了他脑袋一下。

  小偷流着鼻血,又被拍了个眼冒金星,嘴里不停地求饶。

  孟欣然弯腰撑着膝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汉跟拎小鸡似的拎着小偷过去,低头瞧她,把手里锦囊递给她,道:「姑娘,这是你的吧?」

  孟欣然嗓子乾哑,说不出话来,抬头看黑色金丝锦囊,点点头,伸手接过,好不容易喘过气,对大汉感激道:「谢……谢。」

  「咦?」大汉忽然发出疑惑声响,歪头仔细瞧了瞧孟欣然,一拍大腿,爽朗笑道:「这不是孟家丫头吗?」

  孟欣然闻言诧异地看他,慢慢直起身来。

  眼前的大汉面部轮廓看着有些熟悉,可拉碴的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孟欣然一时认不出他来,犹疑道:「您是……」

  「我是你家隔壁的李叔啊!」李汉嗔怪道:「怎么几天不见,你这丫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原来是李叔。」孟欣然这下也瞧出大汉是谁了,隔壁秀华婶子的丈夫,比他爹更早来安京,向来在安京做生意。

  一直被拎在李汉手里半死不活的小贼忽然扭动起来,挣开李汉的手趁机跑了,李汉拔腿就要追,被孟欣然拦住了。

  「李叔,算了,别追了。」

  小贼一下不见了踪影,李汉唾了一声,「下次可别让我抓住!」

  「李叔。」孟欣然想到李汉早早就来了安京,说不定会知道孟父的下落,于是问道:「您知道我爹在安京住哪里吗?」

  李汉挠挠头,啧了啧,慢慢思索,「好像是在东城的民巷里,唉……记不大清了,我和你爹住的远,平时也遇不到,不过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孟欣然想起自家父亲不知为何下落不明,怕连累李汉,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李叔,我和我娘可以慢慢找过去。」

  李汉想到孟欣然一家的情况,还想劝她几句不要逞强,他可以帮忙,但孟欣然这回很坚决,硬是没有点头,李汉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也是人家的家事。

  李汉无奈,不过临走前仍叮嘱道:「丫头,有事儿就来找你李叔帮忙,甭客气啊。」

  孟欣然笑答,「嗯,我知道。」

  孟欣然一回到客栈孟母就迎了上来,面色焦灼,「欣然,你打听到你爹的下落了吗?」

  她关上门,轻轻嗯了一声。

  孟母立时松了口气,激动道:「好好,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孟欣然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虽说是打听到了父亲的下落,可她心中的疑云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来越重。然而这个消息对于一直在担惊受怕的母亲来说,却是一缕希望,她不忍心戳破。

  有了盼头,孟母的精神也好了许多,第二天一家三口便退了房往东城的民巷找去。

  民巷是东城最为偏僻的角落,狭小的街道旁,一户户人家紧挨在一起,偶尔能从敞开的大门看到小院中的情形。

  孟欣然沿路询问有没有人看过孟父,很快便找到了孟父住的地方。

  小小的大门夹在两户门脸宽阔的人家中央,若是不留心,怕是要错过,门并未上锁,孟欣然试着推了推,嘎吱一声,便开了。

  门后是一个小院,院子不大,中间放着一只大水缸,缸壁长满青苔。墙边立着一个木架,想来是晾衣物的,旁边还有一口水井,孟欣然往下瞧,里面没有水,是一口枯井。

  孟母牵着孟书瑞推开了房门,阳光洒进里屋,能瞧见满室飞扬的尘土,孟母捂着孟书瑞的鼻子往后退开,皱着眉往屋里瞧。

  屋内门窗紧闭,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藉着阳光,能看见屋里简单的摆设,靠窗的床上,一叠衣服放在床尾,折得整整齐齐;正对门口处,放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上面覆着一层灰,桌上还倒扣着一只大碗公,一双木筷孤零零地摆在一旁……

  「娘,爹住在这儿吗?」孟书瑞眼睛眨了眨,仰头好奇的问母亲,眼中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孟母朝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这样久无人居的景象让她的心再次沉下去,一路过来的欢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忧心。

  孟母和孟欣然同时沉默着,她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没有在孟书瑞面前提起孟父的失踪,孟书瑞年纪小,只当父亲同以往一样出了远门,不多日便会带好吃好玩的回来。

  孟母坐在里屋,愣愣地望着坐在院子里玩耍的儿子。

  孟欣然心中亦是沉重,她走到孟母身边,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彷佛只有这样才能传递力量,让孟母不那么难受。

  孟母眼角落下一滴眼泪,又赶忙擦去,颤着手抚上孟欣然的,六神无主地看她,声音哽咽,「欣然,你爹他……我们要怎么办?你弟弟还小。」

  「娘,您放心。」孟欣然心中也是惴惴,然而对上孟母茫然惊惧的眼神,顿了顿,坚定地说,「爹不在,家里还有我。我会照顾好小瑞的。」

  孟欣然同孟母一起望着孟书瑞的背影,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这一夜注定无眠。

  孟母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夜半隐隐还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孟书瑞睡在大床最里侧,咂吧着嘴,一直熟睡着;孟欣然躺在中间,背对着孟母侧躺着,手指拉着孟书瑞白嫩的手,眼中悲色浓郁。

  第四章 胆敢抢她弟弟

  孟欣然一家暂时在孟父住过的屋子住了下来,孟欣然白天去安京街上打听孟父的消息,晚上回来陪着孟书瑞读书;孟母消沉了两天便又重新振作起来,从布庄接了一些活计,帮忙做些针线活。

  这天,孟欣然如往常一样,去安京城打探孟父的消息,孟母则带着孟书瑞坐在院中做针线,可突然「匡当」一响,吓了两人一跳。

  他们看过去,就见小院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在墙上,又砰砰反弹了两下,等动静小了,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从门槛处跨了进来。

  进来的女人一身红色衣裙,头戴金钗,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一张红唇潋灩,她抱臂环胸,微仰着下巴,一双吊梢眼冷冷地看着院子里的人,面色不善。

  女人明显来势汹汹,孟母一时被她震慑住了,待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看到陌生人,孟书瑞连忙丢下手里的木头玩具,小跑着躲在母亲身后,两手揪住她的衣摆,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来人。

  孟母护住孟书瑞,迟疑道:「你是……」

  女人居高临下,嗤笑了声,嘲讽道:「装什么傻?给银子啊!」

  孟母疑惑,面露不解。

  女人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声音尖锐地叫道:「不懂规矩吗?来这第一天免费住,第二天开始收房钱。你们在这住了四天,得付三两。」

  女人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孟母愣住,随后轻声解释道:「夫人,您可能误会了,我丈夫住在这里,所以……」

  「丈夫?」女人瞪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原来那个臭木匠是你丈夫?」

  见孟母点头,女人的怒火似乎瞬间爆发,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咆哮起来,「天杀的!你知道你丈夫在我这住了三个月一两银子都没给吗?丈夫赖帐,怎么着,你也想赖帐!还要不要点脸啊?你今天要是不把你和你丈夫欠的银子拿出来,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孟母不知道孟父竟然还欠着人家房租,听见女人的指责脸涨得通红,她想替自己丈夫辩解,孟父不可能是欠债不还的人,然而她细弱的声音对上女人尖利高亢的吼叫,顿时变得无力起来。

  女人叉着腰,大声列举着孟父的条条罪状,各种难听的话从她嘴里骂出,句句不堪入耳,压根不给孟母半点开口的机会。

  孟母从未碰到如此不讲道理之人,却又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捂着孟书瑞的耳朵缩在一旁,任由女人大声怒骂。

  女人的声音极为响亮,吸引着来往的人好奇地往里张望。孟母觉得难堪,抱起孟书瑞往屋里躲,女人却掐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丝毫不顾及孟书瑞。

  孟书瑞被这阵仗吓住了,哇哇哭了起来,孟母心疼,忙哄孩子,女人却泼妇一般,不管不顾,不依不饶。

  「想跑!」女人撕扯着孟母,手指戳在她的鼻前狠狠道:「不给银子是吧?不给我就拿这小兔崽子抵帐!」

  说着,就去抢孟母怀里的孟书瑞。

  小院的门口围了一圈人,众人都知这红衣女子的来历,她名叫郑翠荷,是出了名的泼妇,胡搅蛮缠、蛮横无赖都可用在她身上,惧于她骇人的气势,围观的左邻右舍只敢攀在墙边,探出一个脑袋,伸着脖子往里张望。

  院内喧嚣震天,门外鸦雀无声。

  孟欣然离自家院子几步远就瞧见了这一幅奇特的画面,没等她弄明白,孟书瑞的哭声便传进她的耳朵,她神色猛地一变,加快了脚步,使劲拨开周围看热闹的人。

  一踏进院子,便瞧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同孟母抢夺孟书瑞。

  小小的孩子被拎在半空,一双脚无助的踢动,脖子肩膀处被孟母死命搂着,孟书瑞脑袋埋在她怀里,一边哭一边咳嗽,脸涨得通红,像要喘不上气。陌生的女人则扯住孟书瑞的腰,不住往另一边用力。

  孟母流着泪不断祈求对方放手,然而郑翠荷置若罔闻,脸色凶狠,骂骂咧咧,「你丈夫缺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欠我银子就用你家小崽子抵,人牙子手里就缺这样细皮嫩肉的。」

  孟欣然怒火腾地涌上来,厉声喝道:「松手!」

  她上前一把扯开郑翠荷的手,护在孟母和孟书瑞身前,脸色铁青。

  「哎哟!」郑翠荷踉跄了一下,看见孟欣然,立即挽起袖子,「怎么着,还找了个帮手来?你当老娘怕你啊!」

  「欣然。」孟母像是瞧见了主心骨,求救般的喊了她一声。

  孟欣然忍着怒气,回头对孟母说道:「娘,您回屋照顾小瑞,这里我来。」

  郑翠荷一听,横眉竖目道:「好啊,原来是一家人呀。那可好了,既然你们一家都在这里,今天就好好算算帐。」

  孟欣然皱眉,目光冷然,「算什么帐?」

  「什么帐?哼!」郑翠荷哼笑了声,「你爹三个月前在我这租了房子住,不说一分的银子都没给,人还给跑了。还有你们!在这住了四天,也得给钱!不多,就一百两!」

  孟欣然面色不变,看向郑翠荷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彷佛冒着寒气的冰渣子直直射向她。

  郑翠荷对上她的视线,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而她想到之前送过来的银子,又直起了身子,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

  「三个月?」孟欣然被气笑了,嗓音轻缓,语气却沉稳笃定,「我爹三个月前仍在家中,如何会住进你这院子里来?」

  「怎么不能?」郑翠荷道:「你爹三个月前就跟我租了这个院子,我手里还有他签字画押的字据,分明是你想赖帐,说出这样骗人的话。」

  「既然如此。」孟欣然垂眸,平静道:「还请夫人拿出我爹的字据来,我好辨认辨认,若真是我爹签字画押,我和我娘定会将这笔银子还上,不过……」

  签字画押的字据还不简单,让人假造一张,印个手印就成,至于签字,等字据拿过来当下再糊弄糊弄,也不怕他们抵赖。

  这样一想,女人对于孟欣然后面还未说完的话并未放在心上,眉梢露出喜色,郑翠荷颇不在意道:「不过什么?」

  孟欣然嘴角微微垂下,冷凝的神色倒叫郑翠荷蓦地有些发慌,随后她便听到令她心惊胆跳的话——?

  「我倒想问一问夫人,我爹来安京,为何在你的宅子不见了人影?毕竟夫人手里有我爹的字据,想来是见过我爹的,我担心有人为了谋财害命,一手安排了做贼喊捉贼的戏。」

  嘱咐她来闹事的人可没说过那木匠失踪了,只叫她想办法把木匠家眷赶出安京,可听这丫头的话,似乎还牵扯到了人命……郑翠荷虽为人泼辣野蛮,到底还是普通百姓,最为害怕碰上与人命相关的事情,她心中惴惴不安。

  她强自镇定道:「谁、谁谋财害命了?你有什么证据?」

  「当然是夫人您了,证据……」孟欣然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您手里有我爹的字据,想来我爹前脚同您交谈过,后脚他便没了消息,中间出了什么事情,夫人您应该最为清楚。若说和您没关系,怕是没有人信吧。」

  孟欣然步步进逼,郑翠荷和她相视一眼,立时慌张了起来,刚才嚣张无比的气势顿时像戳破了的皮球,滑稽地乾瘪下去,郑翠荷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八道,你爹失踪,关……关我什么事?我、我没有你爹的字据,你、你刚才听错了。」

  「哦?」孟欣然尾音上扬,吓得郑翠荷心跳慢了一拍,「夫人说我听错了,那不知我刚才有没有看错,夫人您是想抢了我弟弟,把他卖到人牙子手里去?」

  郑翠荷懵了懵,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又说起弟弟的事,她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什么?」

  孟欣然直接道:「我可是听见夫人口口声声喊着要把我弟弟抢去卖给人牙子,更何况在场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这您可抵赖不了。大荣律法中可明令禁止贩卖孩童,您说,我要是告知知府大人,他会关押您还是我呢?」

  郑翠荷一个普通妇人,哪里懂什么大荣律法,当下被孟欣然唬住了,平时尖酸刺耳的嗓门都被迫低了下来,白着脸僵硬地笑道:「姑娘,是您、您听错了,也看错了,我没有抢您弟弟,都是误会,对,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孟欣然却不想放过郑翠荷,「夫人,现在说误会不会太晚了吗?我们和您无冤无仇,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我孟家也不是无赖之人,夫人若是好声相告,定会将欠上的银子如数奉还,夫人何必作出此举?」

  孟欣然顿了顿,靠近郑翠荷,意有所指地说:「不知夫人可曾听说安京府来了位大人物?真不巧,我弟弟来安京城的路上碰见了他,他见我弟弟乖巧很是喜爱,特意赠送了一个金丝锦囊,说是有事可凭锦囊寻他。您说,他要是知道有人欺负了我弟弟,会如何呢?」

  楚靖祺来安京虽没有大张旗鼓,但也不是悄无声息,郑翠荷曾在街上听过此事,心知不假,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竟同孟家扯上了关系。

  此事太过巧合,郑翠荷直觉孟欣然是在胡诌,然而她不经意间往下一瞥,竟真在孟欣然腰间看到了个金丝锦囊。

  郑翠荷身为妇人,对针线活很是熟悉,当下就看出孟欣然手里的锦囊不是凡品,玄色布料平滑细腻,泛着点点光泽,上面金丝璀璨,绣着流云花纹,好似真的云朵在飘动。

  心里咯噔一下,原本七分的怀疑在看到锦囊时变成了十分的笃定,郑翠荷软了脚,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求饶道:「姑娘,我错了,我道歉。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收了人家银子来为难您们,您大人有大量,求您——?」

  收了银子?孟欣然抓住郑翠荷话里的讯息,神色一凛,打断她,「你收了谁的银子?」

  郑翠荷不由得道:「我……」

  「郑翠荷!你又来要帐!」门外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人,打断了郑翠荷的话,妇人一身粗布麻衣,脸色黝黑,声音洪亮,「你是不是又拿你那破规矩来乱讨帐!」

  郑翠荷明显有些怕她,身子躲了一下,嘴硬道:「你胡说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妇人瞪她,很不给郑翠荷留面子,「你家这破房子一住个人,你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天天变着法来讨银子,你说说你抢了多少银子,啊?」说着,缓和了语气,笑咪咪地对孟欣然说:「姑娘,你别怕她,她要抢银子大姊我帮你赶走她。」

  郑翠荷在一旁气得直发抖,可她又不敢直接和这妇人对上。

  这女人名字听着柔柔弱弱的叫什么张小花,身子可一点也不弱,膀大腰圆,浑身的力气,而且她嘴又毒,见着自己就使劲骂自己,她以前吃过张小花的亏,平常都要躲着走,没想今天遇上了!

  趁着张小花同孟欣然说话的片刻,郑翠荷挪着脚步,赶紧溜了。

  「欸——?」孟欣然还有话没问完,想拉住她,却被张小花拦住了。

  「小姑娘喊她做什么,」张小花好心提醒她,「这女人眼珠子掉钱眼里了,你也不怕被她骗了去。」

  孟欣然道:「我还有事儿问她。」

  「你有啥好问她的,附近出了名的周扒皮讨债鬼。」张小花话说得毫不客气,随后自来熟地道:「姑娘,新住进来的吧,我叫张小花,住在你家隔壁院子,我看你年纪不大,就叫我许婶吧……」

  张小花很是热情地介绍了一番,孟欣然却有些哭笑不得,这许婶也太热情了吧……

  之后郑翠荷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孟欣然要去找她问个明白,她是不是知道孟父的下落,便问了张小花郑翠荷家的位置,哪知她家大门紧闭,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孟欣然寻了附近的一处茶社打听了一番,才知郑翠荷一家到外地探亲去了,没人知道他们何时回来。

  这探亲时机太过巧合,让孟欣然不得不多想,然而唯一的线索断了,她也无可奈何,只得拿着孟父的画像在附近询问。

  然而这一切,都被有心人看了去。

  张小花和孟家熟悉了之后便会时不时来串个门,张小花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做事很是直爽,孟母与她很是合得来。

  许是有人陪着说话散心,孟母这几天脸上郁色散了不少,连带着气色也变好了些,孟欣然瞧着也是欣慰。

  和张小花的闲聊中,孟欣然知道她现在是独自一人居住,丈夫去了外地办事,好几个月才回来一趟,家中也无其他子嗣,一人着实孤独。

  孟母看她一人实在寂寞,便时常邀请她来家中吃饭,一起图个热闹。

  「大姊。」孟母绣着针线,问一旁的张小花,「许大哥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忙得也不给你捎个信报平安?」

  说起这个张小花也是来气,怨道:「哪是什么做生意的,你许大哥就是个木匠,成天跟着东家东奔西跑,没个固定落脚的地方,等他报平安,信还没到人不知道又跑哪个旮旯犄角里去了,有什么用。」

  「木匠?」孟母却是愣住了,「许大哥也是木匠?」

  「可不就是木匠。大半个月前匆匆忙忙回来,说是帮人送一封信到穗禾县,送完人就没影了。唉,也是不巧,那穗禾县如今遭了大难,也不知那封信送到人家手上没有。」张小花只顾着说话,没瞧见孟母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白得可怕。

  等她抬起头来时,孟母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看不出异常。

  孟母手指发颤,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大姊你知道许大哥是帮谁送信吗?正巧我也是穗禾县的,说不定同那人认识,好告诉一声。」

  张小花豁然开朗,「哎哟!瞧我这脑子,妹子你可不就是穗禾县的。听说那人姓孟,也是个木匠,在穗禾县挺有名气。妹子你知道吗?」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孟母心一下揪了起来,忍着牙齿的颤抖,道:「认识,离我家隔了一条街,正对门就是。」

  「那真是太好了。」张小花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继续道:「听说那位在东城徐员外家帮忙干活,忙得团团转,没法抽出身来,便让我家男人帮他送信……」

  张小花还在絮絮叨叨,孟母好似入了定,脑袋里嗡嗡一片。张小花瞧着孟母脸色不太好,以为她病了,忙赶着人去休息,自己也回了自家院子。

  入夜,孟母坐在床边哄着孟书瑞入睡。孟欣然推门进来时便瞧见孟母怔怔的,颇为恍惚,心生不解道:「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孟母猛然回过神,急忙忙站起来,拉住她就道:「你许婶知道你爹在哪里。」

  孟欣然神色一正,这几天她在街上问了好些人,连着民巷里的,可一个认识孟父的人也没有,这让她开始怀疑孟父是不是真的在安京出现过,否则为何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如今却是得来毫不费功夫,知情人就在眼前,这不得不让她产生怀疑。

  可若许婶真的是与此事相关的人,这些天来她没有露出任何让人怀疑的破绽,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孟欣然仔细回想了一番张小花和自家相识之后的情形,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若想要害她们早就害了,哪还等到今日?

  孟欣然问道:「在哪里?」

  孟母道:「东城的徐员外家。」

  夜深人静,安京城内的一座废弃的宅子里,几个人影靠在墙边,躬身不停地忙碌,黑灯瞎火中,有人一边凝神细听墙外的动静,一边低声催促旁边的人。

  「快点!」那人焦急道:「坑挖好了没?」

  挖坑的人擦了把汗,直起腰,小声道:「好了。」

  「赶紧埋进去。」望风的人听着墙外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招呼着其他人把地上两个大大的麻袋扔进了土坑里,麻袋里不知装了什么,沉甸甸的,在月色下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几人轻手轻脚地扔了麻袋,用土将坑填实,随后又如来时一般,鬼鬼祟祟地跑出了宅子,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柳城镇的驿站。

  书房中,楚靖祺披着外袍,正在临摹桌上的木雕小鹿。

  烛火的映照之下,英俊的侧脸泛着一层模糊的光,柔和了他眉目间的冷意,小鹿随着画笔的游动渐渐跃然于纸上,楚靖祺看向它的目光随着画作的完成也变得温和起来,好似融了一层暖意,叫人霎时心动。

  「咚咚。」书房的窗户被敲了两下。

  楚靖祺嘴角抿紧,周身温和之感倏然褪去,手下笔尖不停,他头也未抬,淡淡说了一句,「进来。」

  窗户开启一半,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窗外翻身进来,身手矫健灵活,落地时无声无息。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脸庞刚毅冷峻,目光如刀般深邃犀利,他恭敬地站在楚靖祺身旁,半低着头沉默着,等着楚靖祺的吩咐。

  楚靖祺画完小鹿,怔怔地看了半晌,眉头忽地皱起,毫不犹豫的将画纸燃于烛火之上,火苗陡然窜升,飞快地吞噬小鹿。

  一幅好好的画作就这样化为一堆灰烬,楚靖祺却没有一点惋惜的表情,平静地擦了擦手,收起桌上的木雕小鹿,用指尖慢慢摩挲,这才缓缓开口道:「问出什么了吗?」

  楚刀低头,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紧绷,「那人嘴硬的很,属下严刑拷打,他也没有招供。」

  楚靖祺没有怪罪楚刀,反而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深沉如海,像是要看到楚刀的心里去。

  楚刀瞬间压力倍增,他明白王爷这是生气了,立即半跪下来,「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惩罚。」

  「罚你做什么。」楚靖祺移开视线,轻描淡写道:「他一个小小的师爷都如此忠心,是我大荣的幸事。不过,既然撬不开他的嘴,倒不如成全了他的那份忠心。对了……」

  他指尖点点桌子,侧过脸来,「信留下,韩步升那边,也别忘了让人回去『覆命』。找个机灵点的,别露馅。」

  楚刀颔首,「属下明白。」

  「嗯。」楚靖祺想了想又道:「告诉楚见一声,让他随本王先到安京城瞧瞧,至于巡视的队伍,在驿站多停两天吧,想来他们听了肯定很是高兴。」

  楚刀领命,「是,王爷。」

  「退下吧。」楚靖祺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睛。

  楚刀后退几步,翻出窗户,旋即不见了踪迹。

  屋内安静下来,楚靖祺慢慢睁开眼睛,举手望着手里的小鹿,倏尔手又握紧,眸光变换,情绪翻涌,痛色一闪而过,最后化作一汪死水,不起任何波澜。


作者: 小雨滴答    时间: 2020-10-2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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